第37節
皇帝雖是沒能看見美人沐浴圖卻是終于見著了美人出浴的景致,忍不住喉結微動,眸光暗了暗。好在,皇帝人前素來能裝個樣子,此時眸光微暗,看著亦是神儀凜然。只見他神色不動,反倒朝著邊上侍立的宮人抬了抬手。 那些宮人卻是一時不知圣意,沒反應過來,楞了一下。 還是清墨伶俐,見狀這便將自己手上的棉布巾,恭恭敬敬的遞了過去。 皇帝果是順手接了過來,冷峻的眉梢挑了挑,那雙黑眸在燈下越發顯得幽深。他與沈采采招了招手:“過來,朕替你擦一擦頭發。” 沈采采卻不是很情愿,站著沒動:“這種事又哪里好勞煩陛下,讓宮人們來就是了。”皇帝一看就是粗手粗腳的,哪里比得上心細周到、做慣了的宮人們? 皇帝卻是不容置喙的又接了一句:“過來。” 沈采采只得小步的往皇帝那頭挪了過去。 皇帝正好讓出一些位置,好叫沈采采坐在自己的身前。 沈采采想了想,也沒客氣,這便直接坐在了皇帝身前,背過身去,正好很有骨氣的拿著脊背對著皇帝。 皇帝瞧她這賭氣的小模樣卻是有些哭笑不得。不過他卻也是難得的好耐心,這便拿著手上的棉布巾裹著那一股的烏發,從上往下的吸著發上的水痕。他的動作甚是輕柔,用布巾包裹頭部的時候還會就著xue位按摩。 沈采采背對著人,雖是一開始提心吊膽、滿心的不高興但還是被他這么仔仔細細、從頭到尾的“服侍”了一番,居然還真是覺出了幾分輕松與束縛,還醞釀出了些微的困倦來。 她終于心服口服了,這便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打趣的和皇帝道:“陛下這手藝可真不錯。”前世理發店里專業的洗頭小妹都沒皇帝好手藝好嘛! 皇帝卻是笑了一聲。 他和沈采采離得近,那笑聲也仿佛是擦著耳邊過去的,好似貓咪毛茸茸的尾巴輕輕的蹭著耳朵,叫人不覺心癢起來。 不過,皇帝的聲音卻仍舊是淡淡的:“以前做慣了,倒是這幾年生疏了一些。” 沈采采暗道:這還算是生疏了? 皇帝正好又換了一塊棉布巾,開始一縷一縷的擦著,嘴里緩緩道:“你以前總愛和我鉆一個被窩,每回沐浴完了便慌忙忙的竄過來,頭發上的水都還滴著,差點就把被褥給弄濕了。久而久之,每回你沐浴完了,我便先替你擦了頭發,然后再去自己去沐浴。” “鉆一個被窩?” 不,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吧? 沈采采一激動,差點轉過頭去,偏她發尾還被皇帝攥在手里輕輕擦著。她這忽然一轉頭,那一縷絲發差點就要因此而被扯下來了,頭皮更是被扯得生疼。 不過,她頭皮被扯得一痛,倒是很快就清醒了過來,重又問了個重點:“那會兒我還小吧?” 皇帝挑了挑眉梢:“是挺小的。” 皇帝回憶了一下,倒是想起晚膳的時候答應沈采采要告訴她一些過去的事,索性便順著這話往下說道:“那時候你才六歲,只那么大一點.......”他本想放下棉布巾和人比劃一下,可看著沈采采這正對著自己的后腦勺卻又意識到便是比劃了對方估計也看不見,所以他便不動聲色的接著往下道,“那會兒,沈將軍才剛去了,你怕得很,不肯一個人睡,母后又在京城,只得賴在我身邊了。” 沈采采深覺皇帝這個“賴”字很有些問題,不過介于自己什么都不記得,只得由他說去了。 皇帝手上的動作不自覺的也輕柔了一些。他帶著薄繭的的長指不經意的在沈采采的耳側擦了一下,隨即又將一小縷的濕發包裹在掌心,仔細的擦著,像是陷入了回憶里:“你那時候的頭發可沒有現在這么長,這么黑........” “那時候,你的頭發,只到這里。”說著,皇帝正好用指尖在沈采采的脊背處比了個位置。 沈采采本就穿得極輕薄,身上披著的那件淺色外衣背部也被濕發上帶著的水滴打濕了一大片,水跡洇開,柔軟濕潤的衣料只這么軟軟的貼著皮膚。而脊椎亦是人的要害處,背部又是神經分布較多的地方,所以,冷不丁的被皇帝用手指戳了一下脊椎位置,便是沈采采這般粗神經的都覺得有幾分說不出的酥麻——就像是正好戳著神經末梢,那酥麻的感覺順著脊柱往上。有點癢、有點麻,又仿佛是從骨頭里竄出來的酥軟。 沈采采幾乎是用盡了全部的克制力,這才坐住了,沒往外竄。她嘴里卻是掩飾一般的抱怨道:“你別總動手動腳好不好。” 皇帝素來認錯認得十分干脆:“好了,是朕錯了。” 沈采采好些話都給堵了回去,只好哼了兩聲,又挺直了腰背坐好。 皇帝卻是想起了她小時候那雪團似的模樣,笑著道:“你那時候的頭發又細又軟,還有點黃,看著到還真有些黃毛小丫頭的模樣。” 沈采采有點羞惱:“.......你能不能說點好的啊?” 皇帝“唔”了一聲,一面回憶一面道:“那時候,我每回都是給你擦完了頭發后才能抽身去沐浴。你一開始黏我黏的厲害,還叫人給你搬凳子,非要坐在凈室外頭等著.......” 他想起當初那個坐在椅子上托著腮,時不時的便要和他說句話的粉團子便覺得心里甜得很,隨即又生出些許復雜的感覺來——其實,他也知道,沈采采那時候那樣黏著他,主要也是因為沈將軍才去。那是小女孩第一次面臨至親的死亡,第一次認識到了什么是死別。心有余悸的她總是提心吊膽,生怕一個不注意,自己的蕭哥哥也會像是父親一樣的一去不回。所以,沒有安全感的她那時候出奇的黏著人,重要跟進跟出,見不著人便心里慌張。 就好像是家養的貓咪,時不時的便要圍著主人繞一圈,確定主人還活著。 沈采采不知內情,聽著這話都有些恍惚了,有點虛弱的反問道:“騙人的吧......”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還有這種時候,就差沒有來個“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的否認三連了。 皇帝的語調卻是不緊不慢,不疾不徐:“騙你做什么?那時候你還纏著我要我給你說睡前故事,不說就不睡,還要掀被子!對了,你還不喜歡聽重樣的故事.....” 現在想想,他當時編故事也是編的頭疼,感覺頭發都掉了好些,好在沈采采好糊弄,一個套路換個主角、換個說法,她也聽不怎么出來——比如女鬼報恩的故事,換成個狐貍精報恩、再換成個鯉魚精報恩.......反正那些志怪奇談總也差不離,沈采采那時候年紀小,好糊弄得很。 想到當初,再看看現在,便是皇帝都有些疑心這是不是自己騙人騙太多,反倒遭了報應:現在的沈采采疑心重還總愛懷疑人,總愛試探他,可真是一點也不好糊弄了。 皇帝嘆了一口氣,見著眼前的一頭烏發都擦得差不多了,這便順手把棉布巾丟到一邊去,然后又從一側的案上拾起一柄木梳,一手抓著幾縷烏發,一手拿著梳子,由上而下的將那一頭烏發梳理了一番。 待得梳完了頭,皇帝這才拍了拍沈采采的肩頭示意她可以起身了,順便與她道:“你先歇吧,朕去沐浴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沈采采:你要是古穿今到現代了,做不成皇帝也可以去開理發店噠 皇帝:.....謝謝!朕還不至于混到那地步。 還有一更,有點晚,早睡的姑娘先休息吧,明早起來看也是一樣噠~ 另外,蟹蟹大家的營養液 讀者“”,灌溉營養液 120180722 00:57:24 讀者“蠟筆小新”,灌溉營養液 320180721 23:37:35 第61章 夢中約定 皇帝沐浴回來之后, 沈采采已經躺回榻上,背對著他,抱著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個甜卷餅兒。 “別裝睡, ”皇帝看的好笑, 干脆便湊過去揪了揪她露在被子外面的發尾,笑著道, “趕緊起來, 替朕擦一擦頭發。” 床上的“卷餅兒”滾了一下, 有悶悶的聲音從里面出來, 就和那發絲一樣的細細軟軟:“我要睡了.....” 皇帝忍不住又用手揪了揪她的發尾。 沈采采抱著被子滾了滾, 就是不肯起來。 皇帝也沒法子,深覺這可真是個沒心沒肺的, 只得放了這沒良心的,自己拿著布巾去擦——好在,他原就只是濕了發尾, 隨手擦一擦便是了。只是,待得他在榻上躺下之后,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睡著了么?” 殿中寂無人聲, 燭光搖曳, 只有綿長輕柔的呼吸聲似乎就在耳邊。 皇帝磨了磨牙, 真想從榻上起來,直接把卷餅里頭的沈采采給挖出來,結結實實的揍一頓屁股才好! 真是個沒心沒肺的! 然而,皇帝卻是不知道:卷在被子里的沈采采現下正在夢里——大概是被子抱得太緊, 她睡得也不甚安穩,就連夢境都是斷斷續續的。 ******** 沈采采依稀的可以感覺到自己又是在做夢,或者說又是夢見了過去的回憶。 她夢見自己正趴在一個人懷里哭,斷斷續續的哭著。 “......爹爹他真的不回來了嗎?”她用有些短的手臂吃力的抱著那人的脖子,滾熱的眼淚順著眼睫往下淌,很快又被蹭在對方的脖頸上。她哽咽著道,“.......他從來也不騙我的,蕭哥哥,他說了要回來給我過生辰的!” 只比她大了幾歲的少年耐心的撫著她的脊背,低聲哄人道:“別哭了好不好,你哭成這樣,沈叔叔看見了也會心疼的。” 她的聲音哭得也有些啞了,一張小臉更是漲得通紅,聞言便抽噎著道:“他,他都不回來了,才看不到我哭,更不會心疼我呢。” 少年忍不住又低頭親了親她的臉蛋,將那苦澀的眼淚吻去,語聲極輕緩:“誰說他看不見的.......”他說著,有些吃力的抱著懷里的小姑娘,小步小步的出了門,一齊坐在房間外的石階上,回憶著母親當年哄勸自己的話語,一字一句的道,“你看,沈叔叔他在天上呢。” 夜涼如洗,石階上還有銀白色的月光和星光,猶如水銀靜靜流淌著。 女孩有些懵懂的抬起頭,正好看見夜空高遠,明星熒熒,高懸于上,在人間落下一層薄薄的星輝。 少年抱著她,認真的道:“你看,沈叔叔他在天上呢。他就在天上看著我們,等著我們呢。” “所以,我們以后也會去天上嗎?”女孩仰頭看著星空,一時忘了哭,連聲音都不自覺的小了許多。 少年點點頭,他的語調竟是十分的自然且從容:“是啊,我們都會去天上的。” 女孩卻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她重又把自己的頭埋在少年懷里,忍不住又哭了:“蕭哥哥,你遲一點去好不好?你要是先去了,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女孩年紀正小,頭發也不多,頭上扎著兩個包包頭,摸上去軟軟的、毛茸茸的。 少年忍不住在那包包頭上摸了一下,聲音也不覺低了許多:“嗯,我遲一點去,不留采采一個人。” 女孩不由破涕為笑,眨巴著淚汪汪的眼睛看著少年,又道:“晚上我們一起睡好不好?我一個人睡,好黑好怕的。” 少年不由一怔,隨即便很是認真的點了點頭:“嗯,我們一起睡。” ........ 也不知過了多久,夢里的場景跟著一轉。 女孩和少年并肩躺在床上,靠著一個枕頭,親密又自然。 女孩大約是躺不住的,閉著眼睛躺了一會兒,忍不住便又睜了開來,烏黑纖長的眼睫就像是才飛動的蝴蝶,眸子更是如寶珠一般的明亮。 她嘟著嘴,抱怨道:“可是,我就是睡不著嘛......” 少年替她拉了拉被子,耐心的哄道:“你閉著眼睛,數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數到后面自然就會睡著了。” 女孩不大高興的瞪著他:“可是,我先前已經數過了。” “那就在數一遍。”少年連眼睛都沒睜開,懶懶的應了一聲。 女孩便抱著他的胳膊撒嬌:“我們說說話嘛,蕭哥哥。說幾句話,我困了就會想睡了。” 說著,她又悄悄的在被子底下,用自己的腳趾頭輕輕的戳了戳少年的腿部。 少年閉著眼睛躺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能撐住,只得睜開眼睛,無奈的道:“你又想說什么?” 女孩眨巴了一下眼睛,看著他笑了起來,雪白如玉的頰邊隱約有兩個甜蜜的梨渦。她把頭依在對方肩頭,一頭半長不短的烏發垂落下來,像是和人說悄悄話一樣的壓低了聲音:“我聽人說,只有夫妻是睡在一起的。我們這樣也算是夫妻嗎?” 少年卻是沒想到她竟會說這個,險些被口水嗆到,臉上也不由泛出薄紅來:“誰,誰和你說這個的?” 女孩嘟著嘴:“我聽丫頭們說話時說的!”說著,她又抓了一下少年的袖子,撒嬌似的哼哼道,“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呢。” 少年苦笑了一下,一面想一面應聲道:“我們這樣自然不算。” 女孩滴溜溜的眸子跟著一轉,看上去卻是泫然欲泣的樣子,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似的:“丫頭們都說,不是夫妻睡在一起那就是jian......” 少年多少猜著她要說的話,連忙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小嘴,無奈的和她道:“我們和她們說的情況不一樣,我們還小呢。而且,我們已經定過親了。” 女孩用微微有些瘦削的尖下巴戳著他的肩頭,噘著嘴哼哼道:“那,就是我們以后成親了,也會像現在這樣一起睡?” 少年看著她那氣鼓鼓的模樣,忍不住用指尖戳了戳她的腮幫,也學著她的樣子哼哼道:“是啊,等我們成親了,也會像現在這樣一起睡。” 女孩氣哼哼的一口咬住少年的指尖,然后又忍不住笑開了。她重又躺回了枕頭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像是終于得到了糖果一樣的心滿意足:“真好,我真想快一點長大,這樣我們就能成親了。然后我們還和現在一樣,睡一個被窩.......” 少年卻是沒想到她會這樣說,忍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沒事的,采采,你可以慢慢來。”他用手為身邊的女孩捏了捏被角,動作輕柔且小心。 而他的聲音聽上去亦是十分的清朗,那是少年特有的聲調。哪怕他刻意的將自己的聲音壓低了許多但在那只屬于兩個人的夜色里仿佛也帶著許多溫柔的意味:“你可以慢慢的長大,我總是會等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