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她一手支額,令一只修長潔白,宛若藝術(shù)品的手正搭在美人順滑的發(fā)上,慢慢替她梳攏,動作溫柔,其余美人見狀,不免露出羨慕的神情。 “大人。”府邸主人殷勤道:“大人住得可還喜歡?” “喜歡啊,”她懶洋洋地笑,抬起頭:“還要感謝主人盛情款待。” 一雙莫測的眼中,魔氣沖天。 第80章 箭殺 “那就好!”府邸主人心中一悸, 眼前這女人是昨天來的,一來就盯上了他這個小小的符篆館, 一路沒人攔的下她,好在她沒有傷人性命, 他只好小心應(yīng)對招待,戰(zhàn)戰(zhàn)兢兢唯恐她發(fā)怒。 想到這里, 館主心中哀嚎——畫大人怎么還沒回來,朝雨城最近連連出事,他一個元嬰期, 也嚇得連門都不敢開, 再這么下去,這小符篆館非倒閉不可。 可是畫大人的行蹤向來不定, 尤其最近偏愛上了畫天地風(fēng)光, 在蓮華界四處亂跑,他訊息是傳去了,他即使接到,也未必能這么快趕回來…… 他數(shù)遍了蓮華界正魔兩道的大能, 都沒摸清這位大人的來歷, 難不成是最近十分猖狂的‘飼’族中人?想到這里, 他看了眼女修周身圍繞的斗艷爭輝各色美人,心中訕訕,誰能想到, 這些都不是真人呢? 府邸主人打了個哆嗦, 他眼睜睜看著這位大能隨意抽了一幅美人圖, 輕輕一點,便生出了畫靈——也用不著他派人伺候了。 “朝雨城戒嚴(yán),為的是什么,你可知道?” 府邸主人在這里心思百轉(zhuǎn),冷不防聽到上首女修問話,一時習(xí)慣性地抬頭,卻被那一雙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眼睛看得渾身發(fā)冷,他連忙深吸一口氣,壓住了心頭的恐懼,再添了三分恭敬。 “大人,是三日前秦尋元君與一不知名妖修一戰(zhàn),妖修遁逃,萬珍樓說他消失在朝雨城,現(xiàn)正在派人追查。” 只聽得上首女修“哦”了一聲,又問:“妖修?” 府邸主人一怔,連忙露出微笑:“蓮華界歷來不曾出現(xiàn)過可以化形的妖修,此妖卻不同尋常,不知為何足堪化形,先前在央天城常見他行走,我們都以為他是人修,都奇怪為何他修為如此地位,萬珍樓也待他十分客氣……他在幾年前無端失蹤,誰知如今一出現(xiàn),就對上了秦尋元君,將央天城鬧了個天翻地覆。” 這段話說的十分客觀,并不帶什么感情,這是他自己知機(jī),未弄清真相之前絕不表現(xiàn)喜怒好惡,可以說是個十分成功的商人。 其余人恐怕則未必,她在朝雨城一路走來,人心惶惶多見埋怨,都道是從夜鬧出的事情,帶累了旁人,甚至引出了難對付的“飼”族。 秦尋作為蓮華界修為第一人,雖說沒有什么明顯的功績,但他的修為擺在那里,又出身于五大上門之一的御獸宗,于蓮華界許多修士來說,他在一日,眾人便可安心一日,若有什么危機(jī),有他頂著,就沒那么容易輪到自己身上。 可是這個盤踞天榜第一的大能,卻輸在了一個妖修手下,并引起了“飼”族劫掠的連鎖反應(yīng),自然讓人心中不安,對從夜生出怨懟之心,也是順理成章。 這些過慣了安生日子的人,就好比剛放出籠中的金絲雀——要如何應(yīng)對這殘酷兇險的自然呢? 聽完這段話,長孫儀抬了抬手示意府邸主人離開,片刻后,四周纏繞的美人也如煙霧般散去,平攤在桌上的空白案卷上,重新出現(xiàn)鮮妍明媚的幾道身影。 桌角擺著的沙漏漸漸流逝,長孫儀半闔了雙目,蒼白的薄唇勾出一抹冷笑,不復(fù)澄透的眼眸深黑如潭淵,眼尾末端不知何時染上了淡淡的紅暈,憑自生出一股詭魅的氣息。 她膝上的女修微微抬起頭,似乎是在關(guān)切。 “無妨。”長孫儀動作未停,依然溫柔地梳理著膝上人漆黑如緞的長發(fā),似要借這個舉動平復(fù)心中不斷翻涌的惡意:“平生,你聽見了嗎?” 莫平生趴在她肩上,側(cè)耳細(xì)聽,片刻后答道:“陛下,我聽見了。” 聽見無數(shù)心魔的呼號了。 “飼”族會這么快下手,不出預(yù)料,他們動作越早便越有優(yōu)勢,積蓄的力量便越強(qiáng),拿無人管束、不涉及任何勢力的朝雨城下手,是一個很正確的決定,一來渲染惶恐的氣氛,二來即使是距離央天城最近的琢玉門感到,也要花費不少幾日時間。 這段時間,足夠“飼”族揚威,殺雞儆猴了。 相信到現(xiàn)在,蓮華界各方勢力也收到了消息,琢玉門不久也該到了,他們……會怎么做呢? 是與萬珍樓一般,與“飼”族同流合污,沆瀣一氣,還是決然下手,拼一線生機(jī)? “陛下。” 莫平生雙眼絲毫不起情緒,卻依稀能感受到長孫儀心中的不平靜,卻不知如何安慰。 她產(chǎn)生靈智并不久,不如清歌那般通人智,對許多東西都懵懂無知,對上這般懵懂無知的眼神,即使長孫儀此刻沉浸在滿心惡念中,心也不免軟了軟。 蓮華圣器之六,無生塔。 恐怕任誰也想不到,十年前現(xiàn)世的,不僅僅是作為防御治療存在的無相扇,還有與無相之生相對的死界之塔。 無生塔無生亦無念,能最大程度地收攏壓制她心中的惡念。 穢中生凈,死中尤生,昔日將這一具人傀取作平生,置于無生之界萬年,終成死之靈。 長孫儀撫過著她的發(fā)絲,眼神邈遠(yuǎn),望著死寂的朝雨城上空。 “這場賭局,誰輸誰贏呢?”她笑了笑,周身黑氣纏繞:“好友。” 從夜看似莽撞的一戰(zhàn)帖,卻拉開了這一場戲的帷幕,“飼”族早晚要和人族對上,于“飼”族來說,這一天越早越好。 可焉知,對人族來說,不是越早越好呢? 萬年之前,死傷慘重的不只是她這一方,那些茍延殘喘的老對手們,無論對她還是對五龍,都是恨意滔天,他們心里恐怕期待蓮華界破期待很久了。 修為越高,天道保護(hù)下,外界修士修為壓制便越大,有她和藺如霜撐持著,高階“飼”族暫且不能進(jìn)來,但心急的人未必忍得住,寧可壓制修為受天道責(zé)罰也要過來的。 從夜這一回,到底是吃了誰的苦頭? 想到從夜,心中壓制的惡念又躥了上來,長孫儀指尖拂過微紅的眼角,鳳目微瞇,她此時正在“閉關(guān)”,不能現(xiàn)身,從夜這一劫,怎么解呢? 指尖緩緩掐動,半晌,長孫儀突然笑了一聲。 “真巧啊,得來毫不費工夫。” 在朝雨城中修士的萬眾期盼中,“飼”族肆虐的第四日,琢玉門中人終于到來。 大宗門弟子畢竟大部分存有俠心,又被宗門庇護(hù),鮮見險惡,心性是有的,因此短時間內(nèi),“飼”族也無法討到便宜。 “飼”族舉動既一時受到牽制,修士們心中便多了些安定,朝雨城不復(fù)前幾日空蕩死寂。 蘇小樓兄妹二人隔日再次外出探查時,城里平靜了許多,但他們不敢隨便放輕松,對手畢竟是修為遠(yuǎn)高于他們的萬珍樓客卿長老,一個不慎,便是隕落。 相較來說,他們反而不受“飼”族關(guān)注,一來他們修為低,另外他們都是心思通透之人,性子純澈,不是捕獵的對象,一眼就看到了底。 “大哥,”蘇小語發(fā)覺朝雨城重復(fù)生機(jī),卻并沒有感覺舒服一些,她皺著眉頭,吶吶道:“我覺得,‘飼’族似乎也不像大家說的那樣可怕,他們帶走殺死的,許多都是邪魔外道,心術(shù)不正之人……” 蘇小樓連忙環(huán)視四周,見沒人注意他們倆,方松了口氣,這種話可以說,但不能被大家聽見,現(xiàn)在正是人族與“飼”族沖突敵對之時,她這個說法,在旁人聽來是在替“飼”族開脫,若是叫人聽見,他們也落不得好。 “你只是沒看到他們險惡的一面,”想了想,蘇小樓對meimei小聲道:“確實他們禍害的有不少邪道,但也有無辜之人啊,你看昆山那么多弟子,說殺就殺了。” 蘇小語聞言,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 琢玉門派人守住了朝雨城,按理說,出于琢玉門和萬珍樓兩家交情,他們也該彼此打個招呼。 蘇小樓兄妹原本想著,如果萬珍樓一行尚未離去,琢玉門既然來了,肯定會上門拜訪,他們正好趁著這個機(jī)會,看看萬珍樓的人走了沒有。 誰知到昨日之地一看,酒館內(nèi)封鎖戒嚴(yán),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蘇小樓兄妹面面相覷。 琢玉門弟子守在酒館前,身背各色法器,面色凝重,蘇小樓不敢擅自打聽,只能離開。 酒館中,宿云驚低頭看著排列齊整的十四具尸體,準(zhǔn)確來說,是他們喉嚨口如出一轍的傷勢。 其中黑臉大漢的眼睛暴突,白發(fā)白眉老者的臉上,也滿是不可思議。 空間里彌漫著詭異的寂靜。 他們都死了。 修士修為一旦到了元嬰,便沒那么容易隕落,何況其中還有分神大能,一擊即殺,可見實力和……武器的強(qiáng)大。 琢玉門煉器最為在行,又怎么看不出來傷勢?只是畢竟驚駭,宿云驚放下手中的箭頭,嘆了口氣。 這自然不是傷口上取下來的,是琢玉門根據(jù)傷口煉制的兇器,琢玉門其中一名弟子聽他嘆氣,連忙道:“宿師兄,是箭頭有什么不對之處?” 宿云驚搖了搖頭,溫潤俊秀的臉上顯露出凝重的表情:“不是,形狀沒有不對,但我們煉制的箭,威力肯定遠(yuǎn)遠(yuǎn)不足。” 他這么一說,眾人都點頭。 “師兄可曾看出,蓮華界有誰用的法器是這樣的,且威力非凡?” 宿云驚道:“沒有,但是我想……” “這樣威力的法器,非蓮華圣器莫屬。” 第81章 是誰 萬珍樓酒館面前既然被琢玉門弟子守衛(wèi)森嚴(yán), 想來是出了什么事, 蘇小樓兄妹不好當(dāng)著這些弟子眼皮子底下打聽, 本打算打道回府, 轉(zhuǎn)過身, 卻見一個著青衫, 踏白靴的風(fēng)流公子站在一邊, 負(fù)著手打量著他們。 蘇小樓心中一緊, 好在青衫修士及時開口, 一出聲便喚道:“……小樓?”他的聲音清朗動聽,目光一轉(zhuǎn),又到了蘇小語身上:“小語?” 蘇小語看著青年背后負(fù)著的一卷畫軸, 想了想, 目光一亮, 叫道:“小叔叔!” 蘇畫緊蹙的眉頭這才松開,他多年游歷在外, 上回見蘇小樓時,這孩子不過十一二歲,蘇小語就更小了。 雖說蘇小語叫他小叔叔,但蘇畫與蘇小樓兄妹的父親只是同為一族,血脈算不上近, 不過他們父親臨死前傳訊將兄妹二人托付給他,他多少要盡些職責(zé)。 蘇畫受人之恩, 承接了七道的畫之一道, 這些年風(fēng)起云涌, 注定了不可能長待朝雨城。 十年前,蘇畫本打算好好安置他們兄妹,誰曾想東方倏然出現(xiàn)驅(qū)策令,事情發(fā)生的突然,他只好將這兩個孩子交代給下屬,讓他把這兄妹倆接過來,誰曾想央天城早有人打上這兩個孩子的主意,害他們不敢等到人來接就自行離開了央天城。 好在他們最后平安到了朝雨城,也找上了他的下屬,蘇畫放下了心,傳訊交代下屬照顧好這兩個孩子,自己則繼續(xù)追查蓮華相關(guān)的消息。 只是他運氣不怎么好,每次都慢上一步,想到這里,他飛揚的眉眼也耷拉下來,斜撇了兩個侄兒一眼:“你們來這兒看熱鬧來了?” 修士記性好,他印象里蘇小樓兩人年幼的模樣,在心中這兩個還都只是孩子,心性尚幼,來這兒應(yīng)當(dāng)是看熱鬧的。 蘇畫原本在塹淵海外山,找上了酒翁和賀惜花,且依舊很郁悶地和長孫儀錯過,現(xiàn)在都還沒和自家主子搭上面,此次若非朝雨城出了事,又兼之下屬一直傳訊急催他回來,他說不準(zhǔn)還跟去了昆山。 蘇小語正想解釋,袖子卻被兄長一扯,她頓了頓,仰頭露出個甜美的笑臉:“小叔叔,你怎么才回來呀?” 從夜之事,只有他們兄妹知道,從夜于他們兩個有恩,于蘇畫卻沒有,蘇小樓自然不敢輕易透露,萬一招來替從夜災(zāi)厄可不好,于是連忙拉住了meimei。 他們相依為命多年,自有默契,蘇小語會意,連忙招呼,蘇畫聞言略有些愧疚,他對這雙侄兒的確沒有盡到足夠的責(zé)任,便也不追究他們來此的原因,溫聲道:“罷了,我們叔侄許久未見,我先帶你們進(jìn)去。” 蘇小樓一怔,連忙帶著meimei跟在了蘇畫身后,向酒館內(nèi)走去,只見琢玉門弟子對蘇畫十分熟稔的模樣,兄妹倆對視一眼,都知機(jī)地不吭聲。 蘇畫踏進(jìn)酒館,目光一掃,宿云驚正與同門分析萬珍樓修士的死因,見他進(jìn)來,面色一緩,唇邊含了些笑意道:“蘇兄?你回來了?” 琢玉門煉器,習(xí)慣于將陣法符篆融于法器,三者一體發(fā)掘出最全面的作用,于是同一些符篆館和陣法館都有交情,蘇畫名下開了不少符篆館,兩人早已熟識,兼之二人性情相投,說一句好友也不為過。 不曾想一進(jìn)門就看見一堆尸體,蘇小語瞳孔一縮,險些驚叫出聲,好在已有了歷練,聲音還沒發(fā)出就吞回了肚子里。 這些在他們眼中不好對付的大能,就……這么死了? “我的兩個侄兒,年齡尚幼,怕是被嚇著了。”蘇畫向宿云驚介紹了一番,見對方頷首,微微一笑,將視線落在死的十分整齊的修士身上,皺起了眉道:“這是怎么回事?” 宿云驚嘆道:“這些隕落的皆是萬珍樓的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