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言畢,他信手一砸長/槍,槍尖落地時,一塊青色的石頭自易又晴袖下飛出,落進了她心口。 第45章 卦修 心石融合, 易又晴心口傷處被快速的修補著,然而在這過程中, 女修一張清麗絕塵的臉上卻充斥著痛苦之色, 兩道弧度溫柔的眉重重擰起,看得人也跟著皺眉。 就在她的傷口修補完好的那一刻, 一道青色的虛影自她體內出現,直嘯九天。 “吼——” 盤旋在天際的虛影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正是萬壽圖中記載的青龍之影! 青龍虛影一出,巨大威壓降臨,星落峰中弟子皆被這突如其來的氣息壓得喘不過氣,長孫儀眉峰一動, 瞬間拋出無相扇, 空白扇面化作巨大的盾牌, 護住星落峰上下, 也隔絕了那一瞬間四面八方探來的神識。 她無奈搖搖頭:“你動手之前也不說一聲。” 從夜冷聲一哼, 抬高了下巴:“不過是道虛影,何況青龍性情向來寬憫慈悲, 也不會輕易傷人。” 寬憫慈悲嗎?長孫儀對上空中盤旋青龍的雙眸,那雙黑色的瞳孔里果真不見獸類的兇悍冰冷,甚至彌漫著溫柔寧靜的氣息。 又晴哪怕是條小青龍,也還是條溫柔的小青龍吶。 《萬壽圖》中載,萬獸之首, 龍鳳為先。只是蓮華界中從來沒有開智的妖獸, 所謂的龍鳳傳說, 也不過是傳說而已。 開智并不是說擁有智慧的妖獸,而是指可以化形的妖獸,別說長孫儀,就是瑤華宮之主的柳梳風,修道數千年,也不曾見過可以化形的妖獸。 若非眼前站著個據說是妖獸的從夜,柳梳風險些要以為她們是在愚弄自己。 感受著傳說中神獸厚重的威壓,長孫儀抿起嘴角,淺淡的眼瞳中浮起一層憂色,青龍盤旋長嘯不久,就俯沖回到易又晴體內,消失無蹤。 柳梳風瞇起大眼睛,語氣不善:“又晴為何還不醒?” 鄭長老則皺緊了眉頭,長嘆道:“這換了龍心的又晴……”還是又晴嗎? 從夜把槍尖回轉,抓了抓下巴:“哪有這么容易醒?她的魂魄乃是龍魂,不知道為什么投胎成了人,這具身體雖然根骨還可以,可是哪里能承受青龍的力量?” 鳳無惜抬起眼:“如此說來,她除了龍心,還要換回龍身嗎?” 贊賞地看了鳳無惜一眼,從夜點點頭:“想不到小白臉雖然沒什么本事,結交的人倒都挺順眼。” 長孫儀微笑道:“你之所以看我不順眼,恐怕也是因為你看得順眼的人都護著我,看我順眼罷?” 這句話說的饒舌,從夜卻聽得很懂,不由冷笑:“像你這般慣會裝模作樣的人,哄騙別人對你順眼有什么稀奇?” “你連哄騙都不會,”長孫儀并不動怒,笑著一嘆:“難怪老是對我陰陽怪氣的……” 從夜磨了磨牙:“小白臉!” 長孫儀拍了拍鳳無惜的肩頭,道:“無惜,你想怎么做?” 鳳無惜回眸,兩雙看不出情緒的眼睛相對,彼此已經明了。鳳無惜上前一步,凝聲道:“前輩,易道友為我所傷,是我的責任,我會替她找回龍身,來向她賠罪。” 她牢記著自己已被逐出昆山的事實,五大上門之人再不是自己的師叔師伯,只是她的前輩……并不認同她的前輩。 柳梳風稚嫩的面孔雖依舊冰冷,盯著徒兒的眼神卻十分溫和,聽到鳳無惜的話,她沒有回頭,只是靜靜地看著榻上的名為徒,實則視同親女的易又晴,沉默許久。 雖說知曉這孩子是命中有這一劫,但鳳無惜傷了她,始終是事實。 鳳無惜沒有著急,自出關以來,她與圣靈一戰、劈擁雪峰結界、自毀劍府,至此已是傷痕累累,但她對自己的傷視若無睹,仿佛失去的劍府和難以痊愈的傷痛并不存在。 怎么可能不存在呢? 長孫儀幾次要先為她療傷,卻都被她拒絕,心知鳳無惜必是為傷了易又晴而自責,長孫儀也不再強求,因為如果是她自己,恐怕也不能心安理得地療傷。 柳梳風對易又晴一腔關切之心,鳳無惜感同身受,她比誰都更能體會柳梳風此刻的心境,無論瑤華宮主答不答應,無論她對自己做什么處置,鳳無惜都毫無異議。 師尊已經做錯了,身為她的弟子,她不能再錯。 良久,只聽柳梳風淡淡道了聲“好”。 鳳無惜垂首道:“多謝前輩。” 對易又晴的安置雙方都沒有異議,長孫儀鳳無惜走出洞府,從夜瞥了她們兩人,很直接的離開,擺明了是想給她們留出說話的空間,長孫儀看了眼他的背影,笑了一笑。 星落峰上依舊是舊日風光,深藍色的天幕上掛著一條寬闊無垠的星河,無數星星匯聚成璀璨的銀色河水,接鑲至遙遠的東方,長明的天火靜而遠,照的峰中上下,心也溫和下來。 山巔的星落枝星星點點環布,樹下的石桌上積了一曾薄薄的灰,長孫儀施了個除塵訣,桌面一凈,兩人相對落座,不約而同抬頭仰望星空。 “每次在星落峰,都能感覺心中安定。”在星光下,鳳無惜素來冷淡的神情似乎也柔軟幾分:“可惜,以后也許不能……” 長孫儀笑了笑,自儲物法器中拎出兩壇酒,信手將一壇扔進對方懷里:“今朝有酒今朝醉,不必想太多,無惜,天底下還有很多你沒看過的地方,就當是外出散心也未為不可。” “外出散心嗎?” 鳳無惜抱著酒壇,看著對面的長孫儀。 一襲紫衣的女修拍開封泥,舉起酒壇,抬頭。 清冽的酒香環繞在側,透明的酒線自壇中傾倒而出,落入她口中——這么豪邁的動作,由她做來,都有一種別樣的風流。 她們誰都沒有提起蘭凊微,鳳無惜也沒有問長孫儀怪不怪她,她沒有察覺自己師尊的意圖,也沒能發現長孫儀為她做了什么。 她知道長孫儀不會怪她。 解了心中惆悵,長孫儀放下酒壇,琥珀色的眼瞳中蘊起笑意:“說起來,咱們昆山雙玉先后被逐出昆山,這名頭不能用了,你要不要來隨我學法,組成法道雙姝?” 鳳無惜怔了怔,長孫儀看著她,指著她嘴角笑道:“你總算笑了,我這次回來,不怕別的,只怕你此后不會笑了,本來就這么一副冷淡的性子,若連個笑也沒有多可惜,你啊,是不知道自己笑起來多好看……” 鳳無惜搖搖頭。 長孫儀撫掌道:“冰雪消融,萬物生春。” “我很快就會離開昆山。”鳳無惜拿出殘破的昆山玉:“只是可惜,今后我和你一樣用不了劍,也就無從再與你一戰了。” 她方才去看了一趟蘭凊微,對方并沒有說什么,只是給了她一本功法,關于“飼”一族的修煉功法,她非是人族,劍府也是蘭凊微幫她開的,沒了劍府,她還有別的修煉之道。 只是此后,也是與劍道無緣。 長孫儀也摘下頸上系著的凝塵,兩人相視,彼此都笑了起來。 悲愴、悵然、無奈、釋然。 “我會把它們補齊的,”長孫儀支著下頷思索道:“就算我們不能用,但我們好歹也是昔日赫赫有名的昆山雙玉,現在自己不能修劍,收個弟子總無妨吧。” 鳳無惜道:“那好,屆時就由你我二人的弟子一決高下。” 長孫儀大笑。 “對了,楚傳——”鳳無惜說到此處:“先前不曾細問,你不擔心?” “有什么好擔心的。”長孫儀敲了敲酒壇,瞇起雙眼,似笑非笑地長嘆一聲:“這小子忍了這么久,好不容易讓他等到這個機會,就算是還他人情了。” 而被她們談論的楚傳并沒有離星落峰太遠,甚至不曾離開昆山。 等段無塵從昏迷中清醒時,楚傳叼著根靈草,罕見地沒有打盹瞌睡,而是抱著雙臂,抬頭看著金燦燦的太陽。 與星落峰截然不同,九枝峰九枝木遍布山峰上下,遠遠看去似一團燃燒的火焰,天空中亦是金烏高掛,段無塵緩了許久,朦朧的視線中才出現自家徒弟的身影。 他不由松了口氣:“你做得很好,這一回……” “好嗎?”楚傳低頭,瞥了眼段無塵洞開的劍府處,歪了歪頭:“可是師尊看起來不怎么好。” 何止不怎么好,他劍府已毀,此刻不過是個廢人,楚傳一句話就戳了他的痛楚,段無塵臉色扭曲一陣:“孽徒,你放肆!” “師尊,”楚傳低頭,看著對方洞開的劍府,好奇地伸手按了按:“你是怎么還認為,到了這個地步,我還要對你言聽計從任你差遣呢?” “你……” “當初,你受到圣靈的青睞,得她點撥劍道,從一個資質普通的外門弟子,一飛升天,進入九枝峰,成為我爹的師弟,在他隕落后當了九枝峰主……”楚傳笑了笑:“聽起來挺勵志的。” 段無塵瞳孔一縮:“你知道了!” 楚傳摸摸鼻子,無辜一笑:“我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圣靈給你委派了什么任務,我更不知道你的修為是怎么來的……” “我這么說,你信嗎?” 段無塵恨至極點,唇邊不住溢出鮮血:“你早就知道,竟還偽裝成一無所知的樣子,忍得很辛苦吧?哈哈哈……日日在本尊這個仇人面前卑躬屈膝……” 楚傳搖搖頭:“不辛苦啊,”他說到這里,露出一個十分乖巧的笑:“我看著師尊一步步往上爬,看得還挺高興的,因為你爬得越高,摔得越痛,怎么樣,機關算計皆是白費的滋味?好受嗎?” “楚!傳!” 楚傳長長嘆了口氣:“我早就知道師尊有這么一天的,見到長孫師姐的第一面時,我就知道了。” 段無塵哈哈大笑,神情癲狂:“哈哈哈,你、你早知長孫儀——” “是呀,”他露出一個懷念的神情:“帝尊之姿,紫氣東來。要傷害這般氣運之人,往往沒什么好下場的。” “我、不信命、不信……” “哈哈哈哈,不信!” 楚傳沒有再說話,他靜靜地等著,等待著腳下這個人,靈氣逆脈,癲狂而死。 不遠處,有人捏著嗓子在唱戲,楚傳聽了一會兒,認出是衛恒的聲音,想來也是,除了他還有誰整天閑著沒事干,除了調戲美人玩他的風流道就是唱戲,還詭異地唱的不錯。 楚傳聽了一會兒,依稀辨出是什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衛恒要是在凡界弄個戲班子,他一定去捧場。 半餉,他在袖子里掏了半餉,掏出一個卦盤,摸摸鼻子:“我劍道的天賦真的不怎么樣,還是當個江湖騙子比較適合,是吧,師尊。” 沒有人再回答。 第46章 公道 五門大比之前有多矚目, 收場就有多狼狽, 昆山數千年來占據著蓮華界第一宗門的位子,卻在長孫儀一案上暴露其短。 公正嚴苛的執法堂長老包庇弟子, 九枝峰主栽贓嫁禍弟子盜取圣劍, 昆山雙玉之一的鳳無惜方結嬰就因入魔被逐出昆山, 圣靈失去蹤跡……樁樁件件,讓人看了場大笑話。 鳳無惜離開星落峰, 沿路回月華峰時, 遇上了不少聽聞消息后趕來的弟子。 “什么昆山雙玉, 我等當真是看錯你了!” “你怎么還敢留在昆山,滾出昆山!” “鳳無惜,替我師弟償命來!” 一道道劍氣從對她失望、滿懷憤恨的弟子掌中發出,自星落至月華峰這漫長的一條路上, 雪亮的劍光羅織成劍網, 阻斷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