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為什么要畫這個攻擊的符咒?”楊硯池忍不住問,“你畫一個閃避或者抵抗的不行嗎?” “攻擊那個比較容易。”成功了的程鳴羽整個人臉上都是光彩,就著自己的姿勢回身就給了楊硯池一個擁抱,“我成功了楊將軍!” 楊硯池張口結舌,愣在當場。 好在程鳴羽很快也放開了自己的手,像是避嫌一樣立刻跳了起來。 “不好意思,太開心了……我平時也是這樣抱、抱、抱應春的。” 楊硯池沒抬頭。他的臉很熱,并且認為從程鳴羽結巴的程度來推測,她也沒好到哪兒去。 “你試試最后一個符咒。”他岔開了話題。 程鳴羽:“好的好的。” 說完便抬手畫了起來。 但那個淺金色的圖案沒有散開,也沒有消失。它徑直朝著楊硯池沖了過去。 楊硯池躲閃不及,被符咒正正撞在了臉上。 他只覺得臉面上一陣冰涼,抬手去摸,卻什么都沒有摸到。 “這是什么?” 程鳴羽也是一頭霧水:“我……不知道。” 楊硯池:“……好了,我知道這是什么東西了。” 他再次窘得臉上發(fā)熱。 不過瞬間,他臉上的所有毛發(fā)都像是爆炸了一樣,蓬勃地長了出來。 伯奇在高空逡巡尋找噩夢,忽然聽見了程鳴羽的大笑聲。 他低頭去看,發(fā)現(xiàn)鬼師的小院子里正站著兩個人,井里頭還有個偷偷摸摸探頭探腦的觀。 見程鳴羽并無大事,伯奇轉(zhuǎn)身便朝著另一個方向去了。 鳳凰嶺上沒找到邪物的任何蹤跡,他輕松了很多。 “阿泰,不休息嗎?” 遠遠看見阿泰正在藥草園里慢吞吞地拔草,伯奇高聲詢問。 長桑這個辟蛇童子身量不見長,臉色倒是紅潤了很多,更像一個人了。 他也學會了一些話,張口回應伯奇:“不……喜歡……睡覺。” “我想睡,可是睡不了呢。”伯奇小聲說。他沖著阿泰揮揮手,朝著山中的村子飛去。 阿泰撅著屁股在藥草園里拔草,有時候會站直了望向藥草園對面。 藥草園邊上是一道山崖,對面則是另一片林子。有個女人總在林子那里遠遠地看他,發(fā)現(xiàn)阿泰轉(zhuǎn)頭,還會朝他揚揚手,很高興的模樣。 阿泰不認識她,只知道她有一雙淺綠色的蛇瞳。 收回目光之后,阿泰收拾了自己的小包袱,準備走向另一個藥草園。 但沒走出多遠他便停了腳步,皺眉望向藥草園邊上的黑暗樹叢。 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正從樹叢中傳出。 阿泰忽然渾身一震,連忙退了幾步:樹叢中的東西令他感覺極為不安。 而從樹叢中爬出來的,是一個女人。 她不過十七八歲年紀,臉是圓嘟嘟的,帶著稚氣,但雙目渙散,臉上全是被樹枝劃傷的痕跡,十指因為摳地爬行,已經(jīng)磨損出血。 阿泰驚疑不定地看著來人。 那女人爬得艱難,鉆出樹叢之后,阿泰才看到她手上還挽著一個布袋,有干癟的菌子從布袋中掉出來。 阿泰死死地盯著女人的腹部。 她的腹部高高隆起,仿佛已經(jīng)懷胎十月。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冷杉的雷,么么噠 第37章 苦竹郎君(7) 一直隨在阿泰身邊的兩朵玉蘭花小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跑走了。它們的膽子比金枝玉葉更小。阿泰呆立在原地, 半晌才木木地往前走了一步。 那女人爬出來之后也沒有動靜, 只無聲地趴著,但阿泰一動, 她立刻抬頭, 黑魆魆的瞳仁漸漸擴大, 幾乎占據(jù)了整個眼眶。她的臉直沖著阿泰的方位,鼻子動了動, 像是在嗅探。 阿泰完全愣住了。他小而慣于麻木的那顆心忽然猛地揪了一下, 明明沒有心跳,卻覺得腦中嗡嗡作響。 恐懼讓他下意識地回頭想要尋求幫助。 在山崖的另一邊, 林子那兒站著總是遠遠看著他的那個婦人——阿泰自己也說不出緣由, 但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朝著山崖那邊奔了過去。 在他蒙昧無知的腦袋里, 有一處正在竭力提醒他:到那個人身邊去……跑起來,到她身邊去!她會保護你,她永遠都會保護你。 阿泰順著山崖爬了下去,身后傳來那大腹女人在地上爬行的聲音。 但是落地之后, 阿泰沒辦法再往前走半分了。他站在山谷之中, 眼前是另一片山壁。只要爬上去,他就能到那蛇瞳的婦人身邊。 可他無法再移動一分一寸。一個念頭驅(qū)使他前進, 而另一個念頭卻阻止了他:兩者都是本能,他天生恐懼與憎厭蛇類, 他是沒辦法靠近的。 阿泰回頭, 藥草園那方向已經(jīng)沒了大腹女人的蹤跡。 他再看向眼前的林子時,那處已經(jīng)一片靜謐。 以為阿泰要朝自己追過來, 吳小銀已經(jīng)慌忙離開了。 阿泰獨自一人站在齊腰深的草叢里。秋風太涼了,逃匿的玉蘭花小人又悄悄爬上他的背,坐在他肩上。但他沒有得到半分安慰。 隨著那蛇瞳女人的遠離,憎厭感漸漸消失了。他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感到無法言明的苦悶和難過。 阿泰的小腦袋里終于產(chǎn)生了一個亟待解決的疑問:那個蛇瞳女人到底是誰? 楊硯池回到家中,發(fā)現(xiàn)小米正在院子的井沿上坐著。 他呆呆抬頭看向遠方,鳳凰嶺的最高處上,芒澤正散發(fā)著微光,無數(shù)碎屑如同飄落的纖薄蝶翅,在藏青色的夜空里隨著無形無跡的風,散落到鳳凰嶺各處。 “原來那上面有花炮。”小米小聲嘟囔,“怎么聽不到聲音?” 楊硯池有些驚奇,心想長桑的那一點兒仙魄不僅救了小米的命,還讓他從此擁有了能看到常人不能見之事物的能力。他不知道這是福是禍,因而也沒有細想,抬腿邁入院中,催促小米回屋里休息。 金枝成日在家里照顧小米,知道他干躺在床上十分無聊,于是毅然站在小米這邊:“讓他多看看唄,睡了一天了,晚上睡不著。” 玉葉從金枝身旁探出個腦袋來,看著楊硯池:“將軍,你教山神學了什么呀?” 楊硯池一愣,隨即便聽到井中傳來捂嘴低笑的聲音。 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你們管這么多做什么?” 觀從井里躍了出來,親親熱熱地坐在小米身邊:“楊將軍,你要教山神學什么本事啊?她的功課向來和你無關,你湊什么熱鬧?” 楊硯池:“關你什么事?” 觀應道:“你高興我就覺得高興。” 楊硯池:“誰說我高興了?” 金枝這回跳了出來:“將軍是高興的。” 他不顧楊硯池一直瞪著自己,學著楊硯池從路上走回來的姿態(tài),腳步輕快,右手還把著一只小狼毫,在手指間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楊硯池:“……關你們什么事!” 玉葉小小聲說:“將軍,你對山神jiejie特別好。” “沒有。”楊硯池立刻否認,“只是我和她比較熟悉,聊得來。” 觀和金枝玉葉齊齊盯著他,臉上露出莫測高深的壞笑。楊硯池眼前四人,只有小米因為觀坐得太近而一臉緊張,來不及嘲笑楊硯池。 楊硯池把手里的筆又轉(zhuǎn)了一圈,斜靠在石墻上。 “別多想了。神靈是不會讓自己身上出現(xiàn)裂縫的。”楊硯池想起了程鳴羽告訴自己的事情。 這句話只有觀聽懂了,其余三人全都面面相覷,一臉茫然。 “我聽過這種說法。”觀點點頭。 楊硯池心里一直有一個疑問,他踟躕許久,還是忍不住問觀:“為什么愛上別人就意味著出現(xiàn)裂縫?我不能理解。” “神靈可以愛萬物,愛天地,愛山川河流,愛土地森林,但他們不能愛一個具體的人。”觀說,“神靈的法力太強大了,他們只有博愛,才能保證這種強大的力量可以均衡地分配而不至于失去平衡。如果只落在一個人身上,那就特別危險。他們是不能夠為任何一個人失去理智的。” 觀說得很平靜,她晃動著衣袖,袖子上被糕糜先生所污染的那一塊地方仍然沒有褪去,在月光照亮的白色衣袖上顯得極為醒目。 “……我認為神靈愛一個具體的人和愛世間萬物,沒有矛盾。”楊硯池固執(zhí)地說,“那太苛刻了。” 觀笑瞇瞇地看他:“你為什么要考慮這個問題呀?因為山神?” 話題終于再次回到小米和金枝玉葉能參與的部分,他們?nèi)她R齊來了精神,金枝玉葉甚至嘣地一下彈出了自己的兔子耳朵。 “那你呢?你常在鳳凰嶺上跑來跑去看年輕漢子洗澡,有自己特別喜歡的么?”楊硯池不理會她的打岔,繼續(xù)揪著自己的問題問。 觀抓了抓自己的耳朵,搖搖頭:“我不是神靈啊,我不怕的。再說了,我確實喜歡不少好看的漢子,包括將軍你,但我可沒放什么真感情進去。你們?nèi)说膲勖塘耍也幌胱屪约簜摹!?/br> 楊硯池點點頭,忽然指向小米:“那你知不知道小米……” 他話音未落,小米立刻轉(zhuǎn)頭對著觀喊了她的名字:“觀!” 觀頓時捂著臉:“別叫我名字!” 眼看她溜進井里消失得無影無蹤,小米才回頭怒視楊硯池:“將軍,你別亂講話。” 楊硯池成功打斷了這一場針對自己的八卦探究,心滿意足,轉(zhuǎn)著筆走回了屋中。 小米雖然能走能坐,但還不能有大動作,家里干活的人就只剩下楊硯池和金枝玉葉了。 楊硯池這日收拾了新摘的十幾斤番茄,準備到別的村里找人換些rou給小米補充營養(yǎng),順便找?guī)讉€厲害的獵人學習如何捕獵。他臨走時反復叮囑金枝玉葉仔細照顧小米,千萬別再出事。金枝玉葉又要看著田地,又要照顧小米,累得化作兔形都看不出原本圓滾滾的形狀了。 附近的幾條村子楊硯池都走熟悉了。鳳凰嶺上雖然住著不少人,但最近這些年并沒有多少孩子出生,楊硯池在村中見到的大多是老者。 楊硯池常常幫他們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兒,借此換來米糧。 米糧數(shù)量不多,因此他還得用種出來的東西再去找人換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