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楚風元壓抑著怒氣,“糧草不夠還有銀子,去買!邊關危難,那些糧商還敢坐地起價?!” 戶部尚書抖著手直接跪下了,“銀子、銀子也不夠啊,賑災、軍餉這些統統都要銀子,國庫早就負債累累!” 楚風元氣怒起身,急促走了兩步轉身罵道:“國庫空虛國庫空虛!前幾年收上來賦稅都去哪兒了?!錢呢?!!” 戶部尚書臉色灰白,趴伏在地上不敢說話。 “兵部呢?”楚向天驟然轉向兵部尚書,“不會連兵器也供不上吧?!” 兵部尚書俯身,“已經讓工匠加緊趕制兵器跟甲胄,可邊關極寒,我們制出的兵器未必能承受住極寒,屆時恐容易折斷,已經派人去灃水跟朱家人協商,讓朱家再趕制一批兵器了?!?/br> 他遲疑的說道:“只是朝廷一向與朱家有約定,每年只供一批兵器……” 他說著就見楚風元的臉色愈發陰沉,連忙道:“但國難當頭,想必朱家主不會拒絕。” 總算有個靠譜的回答,楚風元怒氣平息一些,凌厲的鳳眼直視戶部尚書,“朕不管你用什么辦法,邊關糧餉必須按期送過去!” 戶部尚書連頭都不敢抬,顫顫巍巍的應是。 將事情一一安排下去,戶部尚書哆哆嗦嗦的回去籌集軍餉,傅湉叫住準備離開的兵部尚書,“尚書大人,請留步。” 兵部尚書遲疑的轉過身,“侯爺還有事情?” 傅湉點頭,“尚書大人提及的朱家,可是灃水郡的朱家?家主名叫朱華?” “是,灃水郡朱家世代冶鐵,制造出的兵器極為堅硬鋒利,朝廷曾多次招攬,只是他們不愿意入朝,只肯每年供應給兵部一批兵器?!北可袝尞悾昂顮斦J識朱家人?” 傅湉想了想,道:“我曾與朱家主有一面之緣,他當時欠我一份人情,贈我一張名帖,待我書信一封,你帶著名帖與書信過去,或許會更好說動他?!?/br> 兵部尚書大喜,對他連連拜謝,然后候在一邊,等傅湉說完再隨他一起去取名帖。 楚風元原本是擔心傅湉聽說了邊關的消息著急,這才特意召他進宮,沒想到還有這個意外之喜,便真心實意的對他道謝。 傅湉搖搖頭,初聽到消息的慌亂平靜了許多,他攥緊手指,遲疑的問道:“王爺他們真的失去行蹤么……” 楚風元背起手,長長嘆了一口氣,“是,周傳青留守山豫關,曾派了探子多方打探,也沒有找到他們的蹤跡,只是順著尚未被掩埋的腳印,猜測他們應該是進了深山中?!?/br> 傅湉手指緊了緊,深吸一口氣,道:“我去邊關找他,我有辦法。” 楚風元皺眉,難得語氣頗重的斥責他,“胡鬧!鳳璋臨走前千叮萬囑要照看好你,朕絕不可能讓你去冒險!” “我不是胡鬧!”傅湉心里著急,眼眶通紅卻沒有眼淚,“他們若是進了深山里,山中極寒,缺衣少糧,必須盡快找出人才能減少傷亡,我有辦法找到他們!” 楚風元不相信他能有什么辦法,只能極力勸阻他,“周傳青已經派人進山去找了,況且鳳璋久經沙場,經歷生死無數,不會輕易出事?!?/br> “我有辦法!”傅湉搖頭,死死握住拳頭讓自己冷靜下來,為自己爭辯道:“我是真的有辦法,不是在胡鬧。” “軍餉不夠,傅家米鋪還有存糧十萬石,足夠補上目前短缺的軍餉,若是還不夠,我愿捐獻一百萬兩做軍餉!” “只求皇上派一支精銳以最快的速度送我去邊關!” 第121章 楚鳳元想斥責他胡鬧, 可看到他堅毅的神情,又有些動搖, 沉默良久,方才深深嘆了一口氣, “你當真有辦法找到人?” 傅湉點頭,“有?!?/br> 楚鳳元背著手踱了兩圈, 又沉吟半晌,才略帶妥協的嘆氣,“鳳璋還留有一支親兵在慶陽,讓他們隨你過去?!?/br> 他深深凝視著傅湉, 肅容道:“邊關險惡, 戰場刀槍無眼,親兵必須時刻護衛你左右。若是……若是鳳璋當真……”楚鳳元閉了閉眼才繼續說下去, “你不可以身犯險,必須立刻隨親兵回慶陽?!?/br> 傅湉深吸一口氣,劇烈的心跳慢慢平穩下來, 堅定道:“我會找到他, 他不會有事?!?/br> 楚鳳元拍拍他的肩膀, 背轉過身, “你先回去跟傅夫人道別, 親兵隨后就到。” 傅湉躬身行禮,這才緩緩退了回去。 刑部尚書隨傅湉一同回了候府, 傅湉將名帖取出來, 又快速寫了一封書信封好交給刑部尚書, 便匆匆往后院去找傅有琴。 傅有琴見他神色急切,抬手溫柔給他將凌亂的鬢發撥開,“什么事情這么著急?” 傅湉抿唇,猶豫半晌還是沒有說出實情,露出個笑容道:“外族進犯,邊關糧餉不足,如今國庫空虛,我想將先祖留下的金銀捐做軍餉?!?/br> 傅有琴愣然,隨后笑道:“國家有難,你有這個心思是好的,你如今才是傅家家主,捐便捐了,不用特意跟我說?!?/br> 她以為傅湉是擔心她不同意,才特意說起這件事。 傅湉彎唇,輕輕扶著她的手臂坐下,“跟娘說是想求娘幫忙。” 他垂下眼睛,“我與灃水郡的朱家有些交情,正好兵部需請朱家冶煉一批兵器,我得隨尚書大人走一趟,四方鎮那邊,還得辛苦娘代我去將密室的金銀取出來?!?/br> 密室的位置只有他們母子兩人知道,戰事緊急,需要盡快籌集軍餉,這個理由也說的過去,傅有琴沒有懷疑,聞言應下來,“好,我回一趟四方鎮?!?/br> 傅湉道:“皇上會派人護送你回去,如果有事,找慶年就好?!?/br> 傅有琴慈愛的拍拍他的肩,笑著道:“娘知道?!?/br> 傅湉按捺住心中急切,又陪她說了一會兒話,等著親兵到了,便借口說要啟程去灃水郡,然后簡單收拾行裝,匆匆告別離開。 親兵護衛隊均是楚向天一手調教出來的,他們原本留在慶陽守衛皇宮,傅湉要趕去山豫關,不宜帶太多人,楚鳳元便只撥了五十人隨行護送。 護衛隊的隊長姓薛,見到傅湉先帶人齊齊下馬行禮,聽說康樂侯又是捐糧又是捐錢,如今還要親赴邊關尋人,他們在心里就已經先有了好感,如今見他打了招呼就利索上馬,沒有半點嬌貴,更加佩服幾分,一隊人在前面開道,一隊人在殿后,便快馬加鞭往山豫關趕去。 **** 而此時在山豫關跟北禹關之間的深山之中—— 樹木林立,積雪沒過膝蓋,空蕩的山谷間只有這一行人安靜的前行,楚向天找了塊空地讓隊伍停下來,就地安營扎寨。 士兵將地面的積雪掃開,將背上的干柴解下來,堆放在地面上,升起一堆堆的篝火,眾人便聚集在火堆邊取暖燒水。 楚向天蹙眉看向遠處的山峰,神情沒有絲毫的急躁不耐,反而越發的沉穩,“繼續派人去探路?!?/br> 身后的探子領命,四個人帶上輕便的行裝分別往四個方向行去。 他們已經在這深山中迷失了五日。 當日楚向天帶著兩千人馬前往北禹關支援,半路卻遇穆拉乞力埋伏,楚向天反應極快,雙方交戰一個回合后,硬是沒有讓穆拉乞力占到便宜。 楚向天準備繞過他們繼續前往北禹關時,穆拉乞力部下卻忽然帶出了八百楚人奴隸,其中老弱婦孺都有,他們被分成四五批,全部都外族士兵拖著帶入深山之中。 穆拉乞力知道他的實力,若是楚向天趕往北禹關,那他們的突襲不會有任何勝算。 眼下已是深冬,為了盡快攻下城池搶奪糧食,穆拉乞力才想出了這個計策,賭楚向天必定會去救人。 只要拖住了楚向天,他們趁機攻下關口,就可以搶到足夠他們度過一冬的糧食,而且北禹關跟山豫關之間群山險峻,熟悉山路的老獵人都輕易不敢入山,更何況是這隆冬時節,若是運氣不好,說不定就折在里面了。 穆拉乞力確實足夠陰險毒辣,楚向天看著被送入山中的奴隸,各個衣衫襤褸神情絕望,其中還有不少幼童,幾百條人命放在眼前,他做不到見死不救,只能咬咬牙,帶人追進了山中。 進山的外族分了幾路,兩千人的隊伍被分散,楚向天帶著四百人,追著其中一個外族隊伍去。 這些外族都是亡命之徒,不顧自己的死活,更加不會顧及奴隸的死活,快馬拉著關奴隸的籠子一路往深處疾奔,楚向天帶著人費了老大勁才追上人,好不容易將人救出來,卻倒霉的遇上了雪崩。 崩裂的積雪如同洶涌潮水,呼嘯著朝山下沖來,楚向天他們還沒來得及將人放出來,便拖著木籠車一陣奔逃,等到雪崩平息,來路卻全被掩埋,他們一路奔逃連做記號的時間都沒有,就迷失在了這白雪皚皚的深山之中。 救下來的木籠中裝了一百多楚人奴隸,個個面黃肌瘦的模樣,前后被拖著在山道之上顛簸,有的體弱的人已經快要撐不住,楚向天只得先停下來讓這些人休整緩口氣。 這些奴隸多是被外族擄掠走的,在外族是最下等的奴隸,與牛羊牲口同住,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蹉跎折磨早就令他們失去了希望,即使被楚向天救了下來,仍然是死氣沉沉。 楚向天不可能放棄他們,只能讓士兵們督促著這些人往前走,以防他們掉隊,行走的速度就更加慢了下來。 如此在山中已經過了五日,每到一個地方楚向天都要派出探子尋找出路,待探子回來,再確定方向往前走,只是這大山太深,一日根本走不到頭,派出去的探子也很難尋到正確方向。 楚向天惦記著外面的戰事,決定在此地休整三日,讓探子再走遠一些探路。 士兵們守在編成小隊,兩隊負責巡邏戒備,剩下兩隊則一隊去尋找食物,一隊去尋找柴禾回來,烘干備用。 他們是快馬趕去支援,身上帶的行李補給并不不多,厚重的冬衣分了一部分給被解救出來的奴隸,士兵們只能靠烤火取暖,所以干柴是必不可少的。 楚向天則坐火堆旁邊,拿著一根木樹在地上畫著他們走過的道路,深山白雪,四處都是差不多的景色,他們只能依靠著遠處的山峰大致分辨到底走到了哪里。每確定一個方向都要慎重再慎重。 在他邊上,一個臟兮兮、裹著十分寬大的棉衣的小男孩蹲在他旁邊,他懷里還抱著個比他更小的孩子,兩個孩子抱在一起,都是一樣的默不作聲,只是大點的孩子一錯不錯的盯著楚向天畫的地圖看。 楚向天閑著沒事就逗他,“你看的懂?” 大孩子抬起臉,一雙眸子黑黝黝的看著他,面部輪廓比一般人要深,鼻子微勾,看起來有點外族血統,多半是被掠走的大楚女人跟外族生的。 只是外族向來視楚人為低等人,這生下來的孩子估計也沒什么好待遇,看他跟這些楚人奴隸關在一起就知道了。 楚向天湊近一些,在他頭上揉了一把,這孩子膽量倒是不小,其他人看見楚向天話都不敢多說一句,這孩子抿著唇一聲不吭,還把頭躲開了。甚至抱著懷里的小孩挪遠了一些。只是眼睛又緊緊盯著楚向天畫的地圖看。 楚向天倒是來了興趣,“看出什么了?” 大孩子抿抿唇,片刻后開口,聲音有些嘶啞,但楚國話倒是說的字正腔圓,“記路?!?/br> 他伸眼睛盯著地上,嘴中卻道:,“記住了路,就算被丟下了,我們也能靠自己走出去?!?/br> 第122章 楚向天意外會是這樣的回答, 眼前的孩子最大不超過十歲, 他懷里的那個更小, 瘦的像只小雞仔, 眼睛卻格外大, 黑沉沉的, 總是躲在大的懷里, 警惕的往外看。 “很好?!?/br> 楚向天笑起來,沒有將地上的地圖抹掉, 大手在大孩子肩膀上拍了拍,“任何時候, 都不能將希望全押在別人身上?!?/br> 大孩子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沒有再接話。 而在深山之外,傅湉一行人晝夜兼程,馬不停蹄的趕往山豫關, 他們帶著干糧, 到了飯點就停下來囫圇啃一張干餅,然后就著冰涼的酒水咽下去。 護衛隊長原本想生火給傅湉煮些熱水暖暖, 卻被他拒絕了, 傅湉大口咀嚼干硬的烙餅,灌下一口冷酒咽下去, 擦擦嘴起身上馬, “讓他們快些, 吃完繼續趕路?!?/br> 見他如此, 護衛隊長不敢再勸說, 只好讓手下趕緊吃完啟程趕路。 如此不分晝夜的趕路,終于在第三日的半夜到達了山豫關。 外族尚在外面虎視眈眈,山豫關緊張戒備著,即使半夜城墻之上仍舊燈火通明,手執刀槍的士兵在城墻上巡邏,忽而聽見城門下動靜,紛紛警覺起來。 “什么人?” 護衛隊長亮出腰牌,“皇城禁衛軍校尉薛青山,奉皇命護送康樂候至山豫關,還請開城門讓我等進去?!?/br> 城墻上火把聚集,隔著沉沉黑夜也無法辨別腰牌真假,只是這一行人確實穿著楚人的衣服,傳令的士兵匆匆下去傳遞消息。 片刻之后城門緩緩打開,一隊士兵舉著火把,右手警惕的按在腰間佩刀之上緩緩走了出來。 薛青山將腰牌隔空拋過去,為首的士兵接過,在火光下仔細辨認,確實是真的,再看他們簇擁著的那人,整個人被斗篷包裹的嚴實,雖然滿布風霜,但一身矜貴確實不似普通人。 將人迎了進去,為首的士兵將他們領到內堂休息,“已經派人去請周大人,各位還請委屈一下,待周大人確認過身份后,便可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