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衛鞅皺眉攔住他,“長流郡現在亂的很,你不能去。”要是把人弄過去,再出了什么岔子,楚向天能鬧翻了天去。 秦吏倒是知道一點,“聽說昨日侯爺進宮了?” 傅湉點點頭,如今天災人禍不斷,楚向天奔赴戰場殺敵,他不想只在家里避難,就想著也為百姓盡一份力。 長流郡以及周邊幾個郡縣的蝗災他倒是有些想法,便進宮主動跟皇上提了愿意前往長流郡救災。 楚鳳元思慮良久,才同意他的請求,為了安全,還派了兩個侍衛隨身保護他。 衛鞅瞅瞅他身后跟著的兩個侍衛,心累的擺擺手,“走吧走吧,不知道你要來,馬車有點小,我們擠一擠。” 兩個侍衛騎馬跟在一側,三人上了馬車,緩緩往長流郡行去。 三人在馬車上也沒閑著,而是翻閱長流郡傳來的一些消息。 長流郡從爆發蝗災后,雖然官府已經迅速開展救災,但是外面的蝗蟲鋪天蓋地,出門都要包的嚴嚴實實的,加上農田被毀,不少百姓心灰意冷,當地郡守貼過幾次公告,鼓勵百姓們參與撲捕蝗蟲,效果都不甚好。 后來也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一行僧人,打著佛教的幌子為民祈福,這群僧人一開始設法壇祈福。施粥飯救濟災民,郡守見他們確實是在救助災民,便沒有阻止。 但是天長日久的,卻發現這群僧人所作所為越來越不對勁。天罰的流言最開始就是從這些被救濟的災民中流傳出來的,災民甚至還將這群僧人捧成了救苦救難的活佛,即使家中已經揭不開鍋了,也要將僅剩的米糧財物捐給“活佛”攢功德,讓他們祈福,讓災難早些過去。 秦吏收起手中的書信,冷聲道:“愚蠢!” 衛鞅嘆氣,“天災人禍并行,這些百姓總要找個寄托才能過下去,才會被這群邪僧趁虛而入。” “看書信中,這些僧人應該在長流郡有了一定根基,我們不宜正面沖突,長流郡也有傅家米鋪,到時我們先到米鋪落腳,再圖其他。” 兩人都沒有異議,加快了速度往長流郡趕去。 第115章 馬車緩緩駛入長流郡的城門, 除了守城的士兵之外, 街道上空蕩蕩的,空中四處都是飛舞的蝗蟲,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落在四周的建筑上, 馬車走過時,就驚起一片飛蝗。 傅湉掀開一點車簾, 透過縫隙看著蕭索的街道, 長流郡之外, 他們經過的大片農田境況比城中更為嚴峻, 雖然不至于遮天蔽日,但成群的蝗蟲飛動,行過的馬車連車簾都不敢掀開。 城中狀況比城外還好一些, 可能是少有能吃的植物,只有小部分滯留其中,車夫帶著斗笠擋住頭臉, 趕著馬車緩緩駛到傅家米鋪。 車夫下車扣門, 片刻后有個同樣戴著斗笠的男人揣著袖子過來開門。 面上神色有些警惕,“誰?” “是東家過來了。”車夫側身指向身后的馬車, 傅湉掀開車簾, 露出一張臉。 開門的便是米鋪的王管事, 他曾經是見過傅湉的, 見著人便急忙打開米鋪邊上的側門, 將馬車迎了進去。 馬車駛進院子里, 傅湉三人才下來。 院子中應該原本也中了花草樹木,此刻卻光禿禿的,連片葉子都不剩。 王管事拿了五頂斗笠遞給他們,邊道:“三位先帶上,這些蝗蟲不怕人,容易沖撞到。” 傅湉接過斗笠帶上,順道詢問長流郡的情況。 “這里的蝗蟲怎么如此多?連城中都是,當地的官員不管么?” 按理說,就算是蝗災,如果地方官員能及時治理救災,也不至于會到如此嚴重的地步,平時連出個門都要蒙頭遮臉。 “怎么不管!”管事說起這事來也是又氣又急,“原本郡守大人排了捕快捕捉蝗蟲,可是這么多,他們怎么捉的完?大人原本貼了公告,號召百姓一同捕蝗,可是有一部分人聽信妖僧的讒言,說這是天罰……” 說到這里,管事聲音明顯小了下來,他左右看看,才壓低聲音繼續道:“說這天罰,必須要圣上向天告罪,才能平息……” 他說完神情有點發虛,看看身后跟著的另外幾人,解釋道:“我是不信這些的,圣上登基后為國為民,怎么會有天罰……可這些百姓都被妖僧蠱惑,對比深信不疑。” 甚至因為這個,他們對郡守府也產生了敵意,他們人數漸漸增多后,便時常有人夜里往郡守府門口潑穢物,當地郡守仁慈,憐憫他們為妖僧所騙,便命令郡守府的人都少外出,盡量避免沖突,等待慶陽來人支援。 所以這蝗災的治理才一直耽擱了下來。 這時一直未說話的秦吏開口道:“要找個機會先見見郡守。” 傅湉點頭,“那伙僧人在哪里?” “在城東,那邊聚集了不少災民,他們平日里就在城東開壇講經,施舍粥飯。” “那我們正好可以去看看。”衛鞅神色不太好看,“會會這些‘高僧’。” 管事聞言有些猶豫,“這些妖僧信眾眾多,似乎還成立了一個‘普度寺’,幾位還是不要以身涉險的好。” 傅湉搖搖頭阻止他,“你找個人給我們帶路,我們換身衣服了過去看看。” 現在天色還早,馬車進城,沒道理會無人察覺。 既然隱藏不了行蹤,不如便扮作信眾,去會一會他們。 管事見阻止不了他們,只能戰戰兢兢的叫來米鋪的小二,又給三人準備了一身普通些的袍子,三人重新收拾過,扮作普通商人,便大搖大擺的往城東去。 如管事所說,城東確實聚集不少災民,有些是外地過來的,無家可歸便躲在城東避難,還有的則是本地受災的百姓,為了活命的米糧傾家蕩產。 蝗災爆發之后,長流郡的米價飛漲,到了普通人根本買不起的地步,家中沒了存糧的百姓只能將唯一的宅子變賣了換銀錢,可這個時候,宅子也不值錢,賣得的銀錢只能換了一點米糧,小心翼翼省著吃一陣子,也到了頭。 最后只能流落到城東。 傅湉看著靠著墻根坐著的災民,他們臉上的表情麻木又絕望,看到傅湉三人時,眼神動了動,很快又失望的移開。 傅湉他們過去的時候正好趕上傍晚講經的時間,三人走著,四周忽然傳來一陣sao動,原本神情麻木的災民忽然變得激動起來,眼中迸發出光彩,朝著同一個方向聚集。 三人跟在他們后面,就見災民聚集在一座宅子前,宅子略有破舊,門上的匾額卻是新的,上書“普度寺”三個大字。 這原本是個普通的家宅,被僧人改成了不倫不類的寺廟,加上門前紛紛跪下的災民,顯得滑稽又諷刺。 宅子的大門打開,兩個穿著灰色僧服的僧人雙手合十一揖,“有請普度大師。” 災民跟著雙手合十,齊聲念,“有請普度大師。” 普度大師這才從門后緩緩現身。 他穿著紅黃相間的袈裟,左手捻著一串佛珠,慈眉善目,但確實有幾分得道高僧的樣子。 如果傅湉他們不是提前知道流言就是從這里流出去的話,估計都要信了。 普度大師出來后,目光落在他們身上,隨后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后才盤膝坐下,開始講經。 這幫假和尚裝的陣仗倒是挺像,可惜一開口就露餡了。 普度大師所謂的講經,也不是講解經文,而且重復的念叨著:“上天有好生之德”“必不會降罪于民”“冤有頭債有主”等等之類的話。 傅湉總結了一下,大概意思是,這是上天對皇帝不仁的懲罰,而百姓是無辜的,因此祈求上天不要遷怒。 三人啼笑皆非,可這些災民卻似乎十分相信,跪在地上,雙手合十虔誠聽著,似乎只要這樣就能真的擺脫災難。 耐心等著講經結束,這些災民似乎完成了什么極為重要的事情,連絕望的神色都轉好幾分。 普度大師沒有回去,而是緩緩朝三人走過來,“阿彌陀佛,三位施主也是來聽老衲講經?” 衛鞅笑了笑,率先開口,“我們聽聞長流郡有位普渡眾生的普度大師,便趕過來看看。” 普度大師微笑,眼神卻有些閃爍猶疑,“幾位看過了,覺得如何?” “百聞不如一見,普度大師名不虛傳。”傅湉面不改色的接道。 果然普度大師的神色好看許多,“施主過獎,老衲只是想為這些災民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衛鞅故作驚詫,“我們三人過來,也是想為長流郡的災民做些事情,但是與大師不謀而合。” “是呀,”傅湉接話道:“我們三人平日也信奉佛教,正好聽聞大師在此,便想來盡一份力。” 普度大師被他們一唱一和捧的有些飄,臉上的笑容抑制不住,“不知施主想如何救助災民?” 傅湉遲疑,“我們都是俗人,原本是準備了一筆銀子想捐給災民……” 普度大師臉上笑容更大,卻聽他接著道:“可是聽了大師講經,卻覺得這些災民最需要的不是銀子,而且幫助他們走出天災的陰影,重拾希望。” 普度大師的臉色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這倒是沒錯,可這些災民目前連吃飽飯都成問題……” 衛鞅詫異道:“大師不是每日都有施舍粥飯?” 普度大師笑容淡下來,暗中想理由搪塞他們。 從剛開始為了騙到信眾,他們有施舍粥飯之外,后來便很少施舍了。對外宣稱都是普度寺的存糧也耗盡,連大師的溫飽都成問題。 如此才能騙到不少信眾捐香油錢。 現在面對三個外鄉人,穿著氣度一看就是有錢人,他有些舍不得三頭肥羊,便假惺惺的嘆氣道:“說來慚愧,寺中的糧食也已耗盡,已經許久未施粥飯了。” 他本來以為這下三人該順理成章的捐點香油錢了,卻聽傅湉嘆氣道:“天災之下,大師也不容易,不如日后便由我們兄弟三個代為施舍粥飯吧。” 傅湉說的情真意切,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頓時將普度大師的話噎住了。 他頓了頓才道:“老衲代災民多謝三位施主善心。” 傅湉笑呵呵的擺手,說應該的。又跟他周旋了一會兒,才以天色已晚,明日再來聽大師講經為由離開。 回到米鋪,衛鞅問道:“你們有什么想法?” 傅湉道:“看起來他們是圖財。” 秦吏也贊同,“流言應該就是從這里傳出去的,只是不知怎么傳走了樣,變成了他們后來聽說的版本。” 衛鞅道:“這幫假和尚雖然只圖財,但現在確實聚集了不少死忠的信眾,你們看見那些災民的眼神了嗎?” 兩人點頭,那些災民只有在聽講經時方才有一絲狂熱的情緒,若是他們冒冒然揭穿這幫假和尚的身份,或許會適得其反,災民們不僅不信,反而認為是官府迫害。 衛鞅道:“現在比我們猜測的最壞的情況要好得多,只圖財就好辦多了。”他們最怕的是有人圖謀大楚江山,借天災來蠱惑百姓。 “那我們明日再去?” 傅湉道:“既然說了要代為施舍粥飯,明天不去也說不過去,而且這也是個借機接近災民的好機會。” 衛鞅同他的想法一樣,兩人一拍即合,衛鞅扭頭問秦吏,“你覺得怎么樣?” 秦吏點頭,“可行。” 于是傅湉便又將管事叫過來,讓他準備明天用到的米糧。 第116章 王管事將需要用到的米糧都備好后, 傅湉便當真如同自己所說的那樣, 開始往城東施粥。 災民們雖然渴望食物,但對沒見過的外人還是充滿警惕戒備,渴望又害怕的看著傅湉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