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傅湉低低呻吟一聲,重新躺了回去,他抬頭四處看了看,屋里沒有人,便泄憤似的將被子當做惹人厭的土匪,使勁拍了一通。 全然忘記了昨晚是他自己點的火。 楚向天端著熬著好的雞湯進來,就只看到一個氣鼓鼓又委屈的背影。 將砂鍋放在桌上,楚向天上前,伸手想摸摸他的額頭,卻被生氣的小少爺一把推開了手。 楚向天手被拍開,不見氣惱,反而有些高興,“醒了?有沒有哪里難受?” 早上起來,傅湉溫度就有點高,楚向天擔心他發燒,將大夫請來把了脈。確定沒大問題才放下心,去廚房熬了一鍋雞湯,準備等小少爺醒了喝。 可惜小少爺并不領情,將人整個埋進被子,哼哼唧唧的不想說話,畢竟一動那地方又有點痛。 似乎是看出了什么,楚向天嘴角翹了翹,又迅速的壓了下去,然后將桌上的雞湯盛了一碗端過來,“肚子餓不餓?大夫說這兩日要多吃流食。” 傅湉伸手扯過被子,將頭也蒙起來,不理會楚向天的小聲哄勸。 蒙了一會兒,被子里頭有點熱,肚子也確實餓了,又不甘不愿的鉆出來,癟著嘴道:“你喂我。” 楚向天笑起來,用勺子舀了湯吹溫,然后小心的喂進他嘴里。 喝完湯,傅湉感覺精神好了一點,但是還是不能大幅的動作,只能滿臉不高興的半靠在床上,拿眼睛剜楚向天。 楚向天拿著一盒藥膏過來,溫柔的笑道:“我給你再擦點藥,過會就不疼了。” 傅湉的臉瞬間爆紅,忍著不適踢了他一下,整個人又縮回了被子,悶聲悶氣的說:“不要。” 楚向天神情無奈,只能更加溫柔的哄他,半晌,被子里發出一聲悶悶的“嗯”。 楚向天笑起來,給他重新擦了一遍藥膏。 下午的時候傅有琴過來,聽說一大早楚向天就將大夫叫了過去,她還以為是傅湉生了病,聽到消息就趕緊過來看看。 傅湉半躺在床上,臉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紅,傅有琴伸手碰了碰,比平時的體溫要燙一些,便有些擔心,“大夫看過了怎么說?” 傅湉羞憤欲死,側過臉咬著下唇沒有說話。 楚向天輕咳一聲道:“靜養兩天就沒有大礙了。” 傅有琴放下心來,目光忽然落在桌上的小木盒上,蓋子還未蓋上,能看到里頭純白色的脂膏——這是楚向天剛剛給傅湉用過的。 看看桌上的脂膏,再看看喝了小半的雞湯,再聯想到兒子怪異的表情還有楚向天異常的殷勤,傅有琴就是不想明白也明白了。 眉眼間的憂慮散去,她咳嗽了一聲,看看兩個孩子,盡量隱晦的提醒道:“你們還年輕,多……節制。” 傅湉:“!!!!” 傅有琴說完就款款離開,恨不得鉆進地里的傅湉惱羞成怒,抄起床上的軟枕砸楚向天,氣鼓鼓的道“都怪你!我昨天都說了不要了!” 楚向天不閃不避的迎上去,將人抱在懷里小聲的認錯。 然而氣惱的小少爺并不愿意原諒某個不知道節制的土匪,惡狠狠道:“晚上你去書房睡!” 大楚戰神,堂堂煜王,白天要伺候小少爺,晚上連個房門都進不去,還得去書房睡,等著半夜三更,小少爺睡熟了,才敢偷偷摸進去,將人抱進懷里睡一會,等天亮前再溜回去。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傅湉能隨意吃東西之后。 傅湉吃了好幾天清淡的粥水,傷好之后將喜歡的菜全點了一遍,吃的肚皮溜圓,心里那股氣才散開。 而睡了幾天書房的煜王,也終于沒再被趕出臥房。 *** 八月過后,天氣越發的炎熱起來,靠近運河的郡縣只是察覺些許異樣,只是今年的收成并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他們擔憂一陣后,也就拋到了腦后去。 但是運河能滋潤的地方有限,加上今年雨水少,在遠離運河的西南跟西北地區,已經初顯大旱征兆。 由于天氣炎熱,河道越來越干涸,即使河道與運河相連,可是他們地處偏遠,河水流到時就剩下淺淺一點,不少農田由于缺少灌溉,到了收成時候,竟然只有往年一半收成。 百姓這才慌亂起來,僅剩的糧食也不敢再買賣,全都死死的藏在家里,糧價頓時飛漲。 官府征稅也征不上來,大楚的賦稅不算苛重,但是西北西南兩地原本就不富裕,加上收成減半,不少百姓收回來的米糧只能堪堪果腹。 甚至渠鳴郡郡守派官兵征稅時,竟然有百姓拼死不交,兩邊差點起了沖突。 沖突平息后,氣氛愈發緊繃,渠鳴郡的郡守不得已上書請求皇帝減稅。緊接著渠鳴郡之后,各地陸續有請求減稅的奏折遞上來。 皇帝派人一一核實情況后,全都允準。 楚鳳元想起楚向天曾經跟他說的預言,“大旱至,戰亂起,民不聊生,大國將傾。” 楚向天說是曾經意外救下一名老者,老者精通推演卜算。算出大楚將有大劫難,楚向天原本不相信,但是老者所說的預言這兩年來都接連應驗,眼見大旱將至,才終于入宮告知他。 楚鳳元將信將疑,卻也不敢輕忽這關乎國本的預言,便聽從楚向天的建議,明面上開鑿運河興修水利,暗地里悄悄囤糧,這樣一來,即使預言不準,也不會產生實際損失。 現在看著各地送上來的折子,楚鳳元總算徹底信了那名老者的預言,同意減免賦稅的同時,開始下令讓各地郡守開始準備防旱事宜。 政令一條一條的頒布下去,減免了賦稅,各地百姓的負擔輕了許多,百姓們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開始響應官府的號召,主動加入水庫的修建之中。 一切井井有條的進行著,傅湉聽見消息也放心許多,將精力全部放在了新稻種的培育推廣之上。十月份收割,南方的最后一季水稻終于收成,從南明郡跟興東郡兩地傳來的書信都在報喜,種了新稻種的田地,這一季的產量比上一季高出了一半有余。 傅湉正準備將這個消息告訴楚向天,就聽說西北的振武郡百姓暴動,將郡守府圍了。 皇帝急召煜王進宮,商議平亂事宜。 第110章 振武郡地處西北, 土地貧瘠,物產不豐,百姓為了生活除了種地之外還要進山打獵, 再加上接壤外族,偶爾會有外族滋事,因此這里的百姓民風彪悍, 不論男女老幼都可上馬打戰。 但圍了郡守府還是頭一回。 且不說圍了郡守府有何用, 就說振武郡是有軍隊駐扎的, 鎮北將軍手下的鎮北軍亦大部分出身北地,驍勇善戰,若是鎮北將軍出兵平亂, 這些普通的百姓就算再勇武, 也只是砧板上的魚rou。 這原本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但是皇帝接到郡守送出來的密信, 內中卻說鎮北軍勾結外族,故意煽動百姓作亂, 密謀叛國。 鎮北軍世代鎮守西北, 鎮北將軍賀連也是不可多得的將才, 更何況賀家祖輩曾為大楚立下汗馬功勞, 如果當真叛國,對大楚將是大敵。 “賀連不可能叛國。”楚向天道:“我跟他打過交道,他為人爽直, 生平最恨的就是叛徒。” 賀連比他大了將近十歲, 楚向天十幾歲跟著老將軍歷練時, 就見過來支援的賀連,賀連那時候年近三十,正是龍精虎猛的時候,上陣殺敵十分勇猛,楚向天曾經幾次跟他并肩作戰,不說能完全了解這個人,但從那時候看,賀連是個值得敬佩的對手。 楚風元也不太相信賀連會通敵叛國,賀家的長輩多有在戰爭中犧牲的,就算他想要叛國,賀家其他人也不可能同意,賀家跟外族隔著世代血仇,只有蠢人才會選擇這條路,而賀連顯然不是。 “朕也不相信賀連會通敵,但是郡守府被圍屬實,鎮北軍未出兵平亂也屬實。” 他是皇帝,顧慮必然會比別人多許多,“這其中或許有隱情,也或許賀連真的做下蠢事,所以朕想讓你去一趟,查明緣由,萬一信中所說是真,你直接帶兵清除禍亂即可。” 除了楚向天,暫時也找不出既能跟賀連搭得上話,又能在最壞的情況下將賀連鎮壓的人。 楚風元嘆息,“辛苦你跑這趟了,只是眼下將才凋零,也實在找不出能當大用之人。” 楚向天點頭應下,“臣弟明白,我先回去準備,即日便整軍出發。” 出宮之后,楚向天先回了一趟侯府,無論如何要先跟傅湉交代一聲。 從楚向天被急召進宮之后,傅湉右眼皮就一直跳沒聽過,靜不下心來的再做其他事情,傅湉干脆便捧著茶盞等人回來。 楚向天剛進門,就看見轉頭看向他的傅湉,傅湉看見楚向天眉宇間的沉重,心微微一沉,頓時明白了,是他想到的最壞的情況。 放下茶盞,傅湉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皇上要你去西北平亂?” 楚向天“嗯”了一聲,手掌在他腦后輕撫,“這是我的責任。” 傅湉點頭,沒有說什么告別的話,而是彎起眼睛,做出個笑容來,“嗯,什么時候出發?要我給你收拾行裝么?” “馬上就走了,我回來……跟你說一聲。”楚向天道:“行裝城外大營都有。” 傅湉松開抓住他的手,說:“好,那我在家等你回來。” “等我回來,別擔心。”楚向天在他唇上重重親了一口,然后便大步往外走去,他還要去城外點兵,振武郡局勢一觸即發,晚一刻都有可能擴大事態,他必須盡快趕過去。 傅湉沒有出門送他,就站在屋里,看著他大步走遠,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眉宇間顯出一絲擔憂來。 這是他跟楚向天在一起后,楚向天第一次出征。 楚向天快馬去了城外大營點兵,他點了兩千兵馬,五百精銳隨他先行,剩下的人則整點行裝。隨后跟上。 五百馬蹄在城外官道踏出滾滾塵煙,楚向天帶著人一路向西馳去。 振武郡在慶陽西邊,途徑五個郡縣,兩座高山,幸好為了保證糧草輸送,慶陽到西北也修建了官道,道路好走許多。 楚向天帶著五百精銳,晝夜兼程的趕到了振武郡。 振武郡城門緊閉,楚向天騎在馬上,遠遠能看見城墻之上的守衛,巡邏守衛穿的是鎮北軍的衣服。 “鎮北軍真要造反?”一起過來的楊大石問道。 楚向天搖搖頭,一夾馬腹上前幾步,到城門下喊道:“煜王楚向天,請鎮北將軍一見。” 城墻上的守衛探身向下看了一會兒,隨后就見他退后幾步,然后不見了人影。 楊大石暴躁的啐了一口,“鎮北軍搞什么玩意兒?” 守衛去報信,一行人在城外就地安營扎寨,等他們迅速吃完干糧補給,振武郡的城門發出沉重的嘎吱聲,從上面緩緩的放了下來。 賀連穿著盔甲,騎著一匹棗紅大馬迎出來,他身后跟著一左一右兩個護衛,面色似有警惕。 楚向天策馬上前,雙方心中都在衡量對方的意圖。 對視良久,賀連先下馬行禮,“王爺。” 他下馬,身后的兩個護衛也跟著一同下馬,其中一個下意識的想要伸手扶他。 楚向天敏銳的察覺,皺眉問道:“賀將軍受傷了?” 賀連揮開護衛,沒忍住罵了一句娘,“狗娘養的陳守岢,派人暗算老子,要不是知道來的是王爺,我是絕不會親自過來的。” 楚向天領他入臨時搭起的軍帳之中,“怎么回事?” 賀連腰上中了一刀,傷口不小,方才全是強裝出來的,現在確定楚向天沒有聽信讒言,就放松了警惕,將沉重的甲胄解開,一邊給崩開的傷口重新包扎,一邊罵罵咧咧的給他講最近發生的事情。 振武郡的郡守是陳守岢,掌管一郡的賦稅征收,振武郡原本土地就貧瘠,耕種不易,今年又格外的熱,百姓們種的麥子作物費盡心力,也就收回來往年的三分之一。眼看著馬上要征收糧食,若是交了上去,怕是振武郡的百姓今年都要餓著過年,而且還不知道明年是個什么年景,他常年駐守振武郡,不忍百姓受苦,便提議向朝廷里遞折子,請皇上恩典。 陳守岢表面上答應了,也確實向朝廷遞了折子,可是轉過臉來卻對他們說,今年整個大楚收成都不好,國庫空虛,為了充盈國庫,賦稅不僅沒有減,反而還比往年多了一半。 隨后便派官兵去強行征收,可是振武郡的百姓也不是吃素的,官府不給活路,他們就要反抗,陳守岢心黑手狠,消息也瞞的死,賀連常在外巡視練兵,等到兩邊鬧起來死了人,他才得到消息。 他帶兵匆匆趕回平息了紛爭,才知道不僅賦稅不僅沒減,反而還增加了,更甚者還見了血。賀連直覺不對,卻一時沒找到問題,思來想去想再去郡守府與陳守岢商議解決之法,卻意外發現他與外族有往來。 陳守岢對外一向是偽裝成沒什么建樹的老實人,被撞破后痛哭流涕的求饒認錯,可等賀連暫時放過他,準備回去寫折子稟明情況,卻被這廝偷襲,還在側腰捅了一刀。 要不是賀連常年在沙場練出來的危機感跟敏捷身手,反應稍微慢點的,就要被他當場從后面捅個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