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傅湉搖搖頭,手指在紅色私章上點了點,“要么給錢,要么……趙家就少一個兒子。” 賬簿上的私章明明白白印著趙勉的名字,估計是李管事不放心,以私章作為交易憑證,現在落進了他們手里,不管趙家其他人有沒有參加,趙勉都是絕不可能脫身的。 幾人跟著官差去了衙門,縣令已經在升堂等著了。 這位縣令聽說是新提拔上來的,先前的金礦貪墨案將上一任縣令拉下馬,已經被押往都城受審,這位才升上來補了空缺。 縣令滿面威嚴的坐在堂上,一邊趙老爺臉色似乎比剛才更難看了幾分。 傅湉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周傳青當場寫了訟狀遞了上去,狀告趙家米鋪串通李掌柜,多年來侵吞傅家財產。 縣令將訟狀仔細看了一遍,讓人將趙掌柜先押上來。 趙掌柜被迫跪在公堂上,垂著頭暗暗瞥了趙老爺一眼,趙老爺重重咳嗽一聲,目光陰鷙的盯著縣令,“縣令大人可要秉公審理。” 他的神情暗帶威脅,但是能在這個時候被提拔上來的人,自然不是同流合污的那一群,縣令瞥他一眼,微微點頭,“趙老爺放心,本官一向公正。” 趙老爺臉色一變,氣怒的不出聲了。 按照流程先審問過趙掌柜,才將李管事又押上來審問,李管事的說辭雖然跟趙掌柜的說法稍有出入,但是大致都能對的上,旁邊趙老爺得意的笑起來,目光不屑的看著傅湉。 “縣令大人,我們還找到了幾本賬簿,還請您先過目。” 傅湉看都沒看趙老爺一眼,瞥見李管事似乎松了一口氣的模樣,嘴邊就帶上了笑意。 “呈上來!” 將基本賬簿都放在官差手中,傅湉特意提醒了一聲,“李管事,你看看這幾本賬簿眼熟不眼熟?” 李管事莫名抬頭,等看到縣令手里熟悉的賬目時,一瞬間面如死灰。 趙老爺覦見他大變的神色,臉色也跟著一變,目光死死落在縣令身上。 縣令皺著眉頭快速翻了幾頁,又將縣衙的賬房叫來細細看過,公堂上鴉雀無聲,只有李管事越來越急促的喘氣聲。 賬房對縣令小聲耳語幾句就退了下去。 “李管事,你還有何話說?”縣令將攤開的賬簿扔在他腳下,李管事抖著手撿起來,看見上面的私印后,臉上的表情終于繃不住了,俯身趴在地上磕頭,“我說……我都說……” 三年前,他納了一房小妾,小妾跟趙掌柜有些拐彎抹角的關系,有了這層關系,兩人逐漸熟稔起來。一次喝酒的時候,他抱怨兒子以后要走仕途,自己卻只是個小小管事,為傅家當牛做馬十幾年,就是拿點油水還要小心再小心,供給一家人開銷之后,根本沒有余錢。 趙掌柜聽完給他指了一條明路,還說有趙家大少爺擔保,他才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 他想了一夜,最后還是決定鋌而走險,他跟莊子上的一個管事有交情,跟對方暗示了一番之后,兩人一拍即合,先是謊報了糧價,主事的聞博禮只是一介書生,雖然名義上是聞家家主,但是這些鋪子營收都是要進公庫的,他也不敢明著扣下。李管事送夠了銀兩之后,他就睜只眼閉只眼的蓋了章。 米價調高,生意自然就艱難起來,倉庫堆積的糧食,他用低價賣給了趙家,賣得的銀子他拿六成,剩下的四成則給莊子的那個管事跟其他人分,每年還要給聞博禮上供一份。因為有莊子管事幫忙,即使米鋪的米糧賣不出去,他只要送了信,仍然有米糧源源不絕的送過來。 就這么過了三年,都沒有出過事情,他們的膽子也更大起來,以前還會用陳米充數,把倉庫堆滿,現在卻連陳米都懶得用,整個倉庫都是空的。 而那些賬簿,則是他為了自己留的保命符,趙家有勢力,趙家大少爺是嫡長子,他握著這些東西,趙家就必定會保他,但是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些保命賬簿,現在卻成了他的催命符。 “來人,將趙勉帶過來!‘ 李管事供認不諱,縣令于是下令將涉案的趙勉一同帶過來受審。 ”你敢!“趙老爺豁的起身,怒目瞪著堂上的縣令。 傅湉笑瞇瞇勸說他,”趙老爺歇歇火,這可是公堂上,妨礙縣令辦案,可不是聰明人該做的事情。“ 第40章 縱使趙老爺再不情愿, 捕快還是將趙勉帶了過來。 趙勉三十出頭,比趙老爺看著還要胖些, 肚腩上堆積的肥rou幾乎擠出衣服外。 他跟在捕快身后,大搖大擺的走到公堂上, 原本還有些心虛的神色在看見堂上的趙老爺后頓時消失不見。 敷衍的行了個禮, “縣令大人召我來有何事?” 縣令眉頭微皺,讓人將賬本遞給他看,“這上面是你的私印?” 趙勉就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绔子,趙家全靠趙老爺撐著,他哪里看得懂賬簿, 他隨意的瞄了一眼,就道:“是啊, 怎么了?” 邊上的趙老爺氣的七竅生煙,剛才縣令明說了不讓他出聲, 他給趙勉遞了幾個眼神,他愣是沒看出來。現在見趙勉竟然承認了, 氣的狠狠的罵了一聲“蠢貨”。 趙勉莫名其妙, 仗著趙家的勢, 他還沒怕過誰,不就是一個私印嗎, 認了就認了, 趙家還能擺不平不成。 哪知道他正得意的時候, 卻見堂上的縣令臉一沉, 厲聲道:“來人, 將趙勉三人收監。” 罪證確鑿,接下來要考慮就是怎么判的問題了。 趙勉不可置信的張大嘴,“你敢抓我?!” “信不信趙家動動手指頭就能讓你烏紗不保!” “閉嘴!”趙老爺臉上像打翻了調色盤,五顏六色的。 傅湉“噗嗤”笑出聲,樂呵呵看著趙老爺捂著胸口一副快厥過去的樣子。 縣令倒是神情都沒變一下,揮手讓捕快將人帶下去。 李管事已經認命的一動不動任由捕快將他帶下去,趙勉卻還嚷嚷個不停,吵著讓趙老爺將他保出去。 捕快強行將人帶下去后,吵鬧的公堂總算安靜下來。 傅湉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縣令大人,既然幾人已經認罪,那賬簿上被貪污的銀兩……” 趙老爺聽得眼皮一跳,猛地抬頭看向他。 “趙家既然跟李管事買了糧食,我也不強求他們將糧食還回來了,只需照著傅家米鋪現在的價格,將中間的差價補齊就好。至于李管事么……也還是按照賬目上數額追回贓款即可……” “年輕人做事還是留點余地的好。”趙老爺被下人扶著,對傅湉陰惻惻道。傅家米鋪的價格比市價高了一半,按照這個價格補差價,簡直騎到了趙家頭上! 傅湉一笑,卻并不理睬他,又補了一句,“追回來的贓款,傅家愿意拿出五分之一來捐贈善堂。” 縣令目光微動,看了傅湉片刻,夸獎道:“果然少年出英雄,傅家的贓款,本官會派人替你討回。” “那就多謝縣令大人了。”傅湉笑瞇瞇的拱手。 縣令微微點頭,對一旁的趙老爺道:“本官會讓賬房算好中間差價,屆時會讓人通知趙老爺,還望趙老爺能配合官府辦案。” 趙老爺:“……” 他氣紅了臉,但是現在縣令明顯不買他的賬,就算趙家再厲害,也只是民,民不與官斗的道理他還是懂的,趙家這些年樹敵太多,若是再得罪官府,那以后的境況可想而知。 憋著氣答應下來,趙老爺被下人扶著回去。傅湉一行人則溜溜達達的出了公堂。 本來準備事情解決了就回四方鎮,現在看來,還得多留幾天,等贓款追回了再走。 “我怎么覺得你越來越蔫壞了?都跟誰學的?” 楚向天走在他旁邊,看著得意洋洋的小少爺,挑挑眉問道。 “書里學的!”驕傲的揚了揚下巴,傅湉像只打了勝仗的小獸,渾身都帶著快活的氣息。 看的楚向天很想揉他一把,不過在大街上不太好下手,他以手抵唇輕咳了一聲,“接下來幾天有什么打算?” 傅湉想了想說:“在上明鎮再呆兩天吧,等贓款追回來了,我有個想法。” 雖然懲治了蛀蟲,但是傅家米鋪的名聲已經敗壞了,生意也一落千丈,他有個想法,想試試到時候能不能將傅家的名聲挽救回來。 解決了正事,一行人在上明鎮游玩了兩天,第三天一早,官府的人就抬著幾個箱子到了客棧門口——傅湉他們還是住在客棧里。 這動靜不小,客棧的人都好奇的張望著。 傅湉也不避諱,他事先接到了消息,早就等著了,此時當面將銀兩清點好后,故意大聲道:“多謝縣令大人秉公執法,替傅家米鋪追回贓款。” 官差客氣了兩句,就要回去交差。 傅湉卻及時叫住了他們道:“上次說過,贓款若是追回,傅家愿意將五分之一贓款捐贈給善堂,幾位差爺若是不急,還請隨我走一趟做個見證。” 周圍的百姓倒吸一口冷氣,看著他一句話就將一箱銀子捐了出去,都在小聲的竊竊私語。 傅家米鋪、贓款……這幾個詞聯系在一起,大家不免想到了前兩天的傳聞,據說是傅家米鋪的管事私吞了不少銀兩,結果一朝換了主人,全給抖落出來了。 李管事平時沒少炫耀,前陣子才新置了一處大宅子,就一個小管事,靠著那點月例哪里買得起? 人群中也有消息靈通的,炫耀似得給其他人解釋,“你們這打哪里聽的?明明是趙家大少爺串通李管事,將傅家的米糧都搬空了。” “前日不是升堂辦案么?辦的就是這個案子!縣令老爺連趙老爺的面子都沒給,直接將趙家大少爺收押了!” 人群一陣唏噓,感慨終于來了個好官,又有拍手幸災樂禍趙家的好日子怕是要到頭了。 還有的說,這傅家米鋪也是倒霉,幸好換了個主人,不然不知道要被私吞多少銀兩…… 傅湉聽著小聲的議論,唇角翹了翹。一行人抬著一箱銀子往善堂去。 上明鎮的善堂建在城外,是官府主持設立的,多收容一些孤寡老人跟婦孺,上一任縣令在任時,時常不給撥款,善堂維持的很艱難,好不容易換了個好官過來,善堂管事還沒高興夠呢,天上又掉了一塊餡餅砸在他面前。 帶著所有人喜氣洋洋的迎出來,善堂管事對著傅湉作了幾個揖,“傅少爺必定好人有好報!” 傅湉跟他客氣幾句,將善款安置好后,才帶著一眾人的感謝回鎮上。 他走以后,那些差點給他跪下的百姓才抹著眼淚回去,都在說傅家少爺長得好,心也善,簡直就是菩薩轉世! 這些都是傅湉不知道的,他愿意捐善款,主要還是為了讓縣令能盡快給他把贓款追回來,果然他承諾之后,不到兩天時間,趙家銀子就送到了官府,聽說李家也被查抄了,家里的現銀都送了過來,不夠的部分,就用宅子抵了。 用兩千兩銀子,換回了全部贓款跟一個好名聲,可一點也不虧。 而且還方便了傅家米鋪重新開業。 當天下午,傅湉就讓傅吉去置辦東西,該請的舞獅隊,紅燈籠等等都準備好后,次日一早,傅家米鋪門前就熱鬧了起來。 敲鑼打鼓,雄獅舞動,不少百姓都好奇的圍攏過來,小喬跟常喜則推著米車,在略遠的地方布施福米。 傅家米鋪重新開業,每個人都能來領一份福米,這下子,先前不知道情況也全都知道了。領米的百姓一傳十十傳百,不過半天,大半個上明鎮都知道。傅家米鋪換了新主人,糧價又調回來了不說,傅家少爺還給善堂捐了兩千兩銀子,這可真是大善人! 眾人紛紛稱贊,幾乎把傅湉夸成了活菩薩。 “這可真是個好苗子。”周傳青抱懷,看著前方傅湉笑容和善的跟百姓說話,“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傅湉差不多是他看著成長起來的,先前授課,為了增加趣味性,周傳青給他講了不少案例,沒想到傅湉竟然能活學活用,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甚至效果還十分顯著。 換成是他,也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 “當然。”楚向天斜睨著他,臉上一副我家少年初長成的自豪,從當初在山上,傅湉能一個人逃到后山去,他就知道這看著嬌氣的小少爺,有一身硬骨頭。 不然他也不會對傅湉刮目相看,甚至為了傅湉留在了四方鎮。 周傳青羨慕嫉妒恨的剮他一眼,這人從小到大凈做缺德事情,二十幾年了也沒見招報應,現在竟然還運氣好將個好苗子圈進了自己地里,就是周傳青對傅湉并沒有想法,也覺得很想動手把這個缺德玩意兒打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