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聞博禮臉色難看,他身上的斯文儒雅蕩然無存,只剩下滿身的暴戾跟憤懣。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他最討厭的就是看見傅有琴這幅高高在上的樣子,新婚時他曾經也為傅有琴心折過,也想過就此好好對待她,但她卻總是用一副恩賜的嘴臉對待自己。 這讓他怎么受的了? 現在傅有琴又擺出這副神情,讓他尤其無法忍受,就仿佛他這么多年做的努力都是白費功夫,她依舊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他也還是那個窮書生。 “那你想如何?”聞博禮的神情也不耐煩起來,親自過去將人扶起來,他跟白瑞荷母子站在一起,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從侍女手中將早就準備好的和離書拿出來,傅有琴淡淡的看著他,“簽了和離書,從此你我各不相干。” 她嘲諷的看了白瑞荷一眼,“你想娶誰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娶了。” 聞博禮沒想到她竟然如此決絕,瞪著那份和離書半晌說不出話來。 話已經說開,再糾纏下去也沒有益處,傅有琴拍拍聞湉的手,母子倆帶著下人一起離開。 書房里就剩下聞博禮三人。 聞博禮攥著和離書臉色青青白白,心底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悔意。 白瑞荷覦著他的神色,抬手捂住臉,小聲啜泣著。她選的角度很巧妙,露出的半張側臉蒼白憔悴,襯著瘦弱嬌小的身形,最讓人憐惜。 聞博禮壓下心底的煩躁,將她扶起來,溫聲道:“讓你跟明兒受委屈了。” 白瑞荷用手帕擦干眼淚,輕輕搖搖頭,聲音卻還帶著哽咽,“是我們不好,給你添麻煩了。” “不怪你們,遲早也要知道的。”聞博禮冷聲說道,“不過是提前了一點而已。” 在他的計劃里,最少也要等入仕后,他能掌握說話的權柄了,才會將白瑞荷母子接回來,至于傅有琴,如果她能跟白瑞荷和平共處,他也不會做的太絕情。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現在事情提前敗露,傅有琴遠比他想的要絕情,聞博禮眼神中透出狠辣,既然你無情,就休怪我不義了。 “瑞荷,上次郡守夫人說會幫忙引鑒郡守大人,你收拾一下帶上禮物再拜訪一次,最好能在這兩天讓我見到郡守。” 聞博禮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神情溫和,語氣卻透著不容置喙。 白瑞荷順從的垂下頭,低聲道:“我知道了。” 三人從書房出來,經過的下人看見他們都目不斜視,仿佛沒看見他們。聞博禮冷著一張臉,最后看了這座宅子一眼,跟他們一起轉身離開。 ****** 從書房出來,傅有琴就帶著管家匆匆離開,傅家家大業大,聞博禮不在的短短幾天他們不過是清算了個皮毛,還得抓緊時間將所有的產業都核算一遍。傅有琴自認不是個大度的人,聞博禮敢養外室,那和離之后,傅家的產業一分一毫都不會讓聞博禮染指。 聞湉一個人回了東院,這些日子他去的最多的就是書房,腳步一轉又習慣性去了書房。看著桌上堆得老高的書籍,他拍拍額頭,略有些疲憊的趴下來。 跟聞博禮鬧了一場,他也有些疲累。不過最少結果是好的,相比上一世,這場矛盾提前了幾年,聞博禮的還沒有成氣候,而且主動權掌握在他們手里,現在局面對他們更加有利。 在腦子里將事情捋一捋,聞湉叫了兩個下人進來,交代他們去幾個鄉老門口守著。 聞博禮不是會乖乖認栽的性格,他跟幾個鄉老交好,聞湉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得提前防著一點,這個時候,就是看之前的打點能不能發揮用處的時候了。 安排完正事,聞湉按了按還在砰砰亂跳的心臟,干脆又拿起一本書慢慢的看起來。 第二天,聞湉安排去鄉老的門口守著的下人就回來了一個,回報說聞博禮一大清早就挨個去拜訪幾個鄉老,談話的內容他們不知道,但是出門的時候聞博禮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聞湉的心一沉,攥著毛筆的手緊了緊,“讓他們回來吧,不用盯著了。” 下人福身退出書房,聞湉心里亂糟糟的,書自然是看不進去了,他將書本在面前攤開,想做點什么平復一下慌亂的心,剛拿起筆,手下的筆卻抖了一下,在紙張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墨色印記。 氣的在紙張上胡亂畫寫發xiele一通,聞湉將筆一扔,猛地站起身,焦躁的在書房里踱步。 他已經盡力跟那些鄉老周旋,原本以為至少能扭轉一些局勢,但現在看來,有可能之前的送出去的銀子都打了水漂。事情沒有往他預料的軌跡中發展。想到上一世的結局,聞湉攥緊手指緩緩蹲下身,他死死將臉埋在手臂中間,做了幾次深呼吸,告訴自己不要慌,現在主動權在他們這里,他們還有機會。 可上一世的結局仿佛散不去的陰云籠罩在頭頂,無法控制的恐慌幾乎淹沒了他,聞湉張口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才忍住了鼻腔的酸澀。 “公子?”代福在門口探頭探腦,猶豫著沒有進來。 “什么事?”聞湉在臂彎蹭蹭,深吸一口氣站起身,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什么異樣。 “王鄉老府上來人了,正在正堂候著。” 聞湉神情一振,在臉上拍了拍讓自己打起精神,急急忙忙就往正堂趕去。到了門口猛地停下來,收拾好臉上急切的表情,才緩步踏進了正堂。 來人是王鄉老的貼身小廝,見到聞湉先是恭敬的行了一禮,才將王鄉老的話轉述給聞湉。 “鄉老說早上聞老爺去過府上,想請他幫個忙,鄉老顧念聞公子的情誼,就讓小的給聞公子傳個信兒,聽說聞老爺跟南明郡的郡守大人有些交情。” 小廝沒有說王鄉老有沒有答應聞博禮的請求,但是能讓小廝來給聞湉遞消息,最起碼說明他對聞湉還有交好的意向。 客氣的道過謝,讓代福將人送出去,聞湉坐在主位上,使勁的揉了兩把臉。 沒想到他花了這么多功夫,結果聞博禮還是跟南明郡守搭上了關系。 他心事重重的起身,打算去找母親拿個主意,他自己想不出辦法,母親說不定能解決。 南明郡守掌管一郡,力量不是他們能夠抗衡的,如果聞博禮真的能說動郡守出面,那和離的事情他們就得早做打算。 楚向天這兩天忙的團團轉,聞家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擔心聞湉這邊應付不來,忙完了手里的事情就趕了過來。 結果東院卻沒找到人,他問了下人,就循著往正堂走來,剛走到一半,遠遠就看看聞湉從另一頭走過來。 小少爺垂著頭不知道想什么,楚向天喊了他一聲也沒有反應,干脆就站在原地,等著他自己過來。 聞湉低著頭想事情,根本沒注意到前面的楚向天,他埋頭往前走,沒留神一下就撞進了楚向天懷里。 “兩天不見,聞公子看來甚是想念楚某?” 楚向天伸手抱住他,笑瞇瞇說道。 聞湉身形比他整整小了一圈,頭頂剛好抵著他的下巴,楚向天一伸手,就可以將他整個人禁錮在懷里。 聞湉揉揉撞疼的鼻子,從他懷里退出來,沒好氣的道:“你怎么不看路?!” 楚向天挑眉,看著氣鼓鼓的小少爺無辜道:“明明是你自己沒看路。” 聞湉一噎,輕哼一聲繞開他,繼續往前走。 楚向天跟在他身后,“有個好消息,聽不聽?” 聞湉不理他,繼續埋著頭往前走,楚向天騙過他一次,他才不會再傻乎乎的被騙第二次。 楚向天見他跟個急紅眼的小兔子一樣往前快步走,看樣子似乎有急事,干脆也不叫他了,就沉默的跟在他身后,打算等他把急事處理完再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到時候小少爺說不定會高興的蹦起來。 大步去了正院,聞湉卻撲了個空,下人說夫人一大早就去了鋪子里,聞湉在在家里等著還是去鋪子找人中糾結了一下,決定還是等晚上的時候再過來一趟。 交代了侍女等夫人回來后給他報個信,聞湉蔫噠噠的往回走。 楚向天跟著他回了東院,見他直接去了書房,驚訝的挑挑眉,也跟著進去。聞湉忽略了身后跟著土匪頭子,自顧自的拿出一本書慢吞吞的看。 書上的東西其實他都能記住了,但是要對內容融會貫通卻沒那么簡單,所以他看的格外慢,幾乎是一句話一句話的在讀,遇見不明白的地方還會用筆標記出來,然后再對比其他人的批注慢慢理解吃透。 讀書是個很乏味的事情,但是靜下心來沉浸進去,卻能讓人獲得短暫的安寧。 楚向天將書桌上的書拿起來翻看,書籍都有翻閱痕跡,還有的旁邊批注了小字,都是聞湉看書時遇到的問題。 原本以為小少爺上次只是說的醉話,沒想到竟然真的在看書。 楚向天在他對面坐下來,將書挨個翻過一遍才問他,“怎么不請個夫子來授課?” 聞湉一看就是沒基礎的,自己一個人在這里苦讀,難免有些吃力,如果有個夫子指導,會輕松很多。 “我自己先看著。”聞湉被他吵得煩不勝煩,只能回答他的問題。 “真的想考功名?” 聞湉抿唇,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有功名在身總比平民百姓要好。”至少那些人就不敢再隨隨便便的欺負他們。 他的眉心微微皺起,回答楚向天的神情很認真,看起來是真的害怕,所以想要靠自己的努力爭取一條出路。 楚向天不知道他經歷過什么,但是從上一次他主動打點鄉老來看,他對官府是心存忌憚甚至是不信任的。 暗地里嘆口氣,楚向天不忍心見他這幅提心吊膽的模樣,主動把消息告訴了他。 “我新得到的消息,南明郡郡守貪污巨大,連同四方鎮跟樂河鎮的縣令鄉老都牽涉其中,慶陽已經派了欽差過來徹查。” “所以你放心,他們不會再威脅到傅家。” 欽差是他讓皇帝派過來的,他跟周傳青只負責過來搜集證據,后續辦案流程冗雜,他可沒有那個耐心去周旋,要是按照他的作風,那些人早就人頭落地了。 “你說的是真的?”聞湉驚喜交加,這個消息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及時雨,來的太恰到好處,以至于他根本不敢相信。 楚向天捏捏他的臉頰,見他眼睛鼻頭都紅彤彤的,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真的,欽差從西山頭借道過來,常喜正好看見了。” 聞湉腦子里亂糟糟的,也沒有細想他話里的漏洞,如果楚向天說的是真的,那他就根本不用擔心聞博禮去找什么郡守了,他甚至還陰暗想,最好欽差能在聞博禮去行賄的時候抓人,連著聞博禮一起抓進去那就更好了。 眉宇間的郁色消散,聞湉眼睛鼻子還是通紅,臉上卻漾開了笑容,他真心實意向楚向天道謝。 楚向天勾唇,“那你要怎么謝我?” 聞湉一下子被他問住了,鼓著臉頰想了一會兒,他試探的說道:“我讓代福把客院收拾出來,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還有我名下的莊子鋪子,如果有喜歡的,你也可以隨便挑。” 他捏捏手指,見楚向天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有些忐忑的說:“或者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得到,都可以盡量去做。” 真是個小傻子,楚向天心想,自己不過就是傳了個消息,什么都沒做,傻乎乎的小少爺恨不得把全部家當都掏出來了。 笑著搖搖頭,楚向天瞇起眼,“別的都不用了,你在東院給我收拾間客房就好。” 第23章 聞湉還以為他在說笑, 再三確認才相信他竟然真的就只要一個房間,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睫, “我讓代福去打掃客房,不過這個算不上報答, 靠近西山頭那邊有個莊子在我名下, 就當送你的回禮吧。” 他頓了一下,見楚向天還是笑模樣,很好說話的樣子,就試著勸說道:“做土匪也不是長久之計,我看寨子里的人也不是窮兇極惡之人, 你不如帶著他們去莊子上生活。” 他越說越覺得有道理,又見楚向天沒吭聲, 就鼓起勇氣繼續勸某個神情復雜的土匪頭子從良。 “莊子邊上連著一百多畝地,聽說每年收成都不錯, 也夠寨子里的人生活了。” 他說完特別誠懇的總結道:“土匪現在也不好當呢,你不是說欽差來了鎮上么, 到時候剿匪的話還很危險。” 他像個藏在洞口試探的小動物, 先是試探的伸出一只小爪子, 確定沒有危險之后,又探出來半個頭, 楚向天暗地里觀察著他的神情, 看著小兔子完全放松警惕, 自己跳到了他的面前。 漆黑水潤的瞳孔閃著光, 期待的看著他, 讓楚向天不舍得拒絕。 伸手在聞湉頭頂揉了揉,這次聞湉沒有躲開,就乖巧的不動,一雙眸子軟軟的看著他,讓人生不出一點拒絕的念頭。 怎么這么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