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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云泥在線閱讀 - 番外貳.燕子不知春色改(四)

番外貳.燕子不知春色改(四)

    風(fēng)卷碎雪,狀飛玉屑。

    殷瀛洲攏緊大氅領(lǐng)口,接過隨扈呈上的手爐,翻身上馬。

    養(yǎng)馬四十年的馬夫老王一年前得了秦家一筆不菲的銀子,感恩戴德回家養(yǎng)老去了,這差事就由老王的孫子王恒接任。小王眉清目秀人勤嘴甜,養(yǎng)馬駕車也是一把好手,不到半年就贏得秦家上下喜歡。

    王恒兜住馬,殷瀛洲斂目睨他一瞬,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扔到他懷里,“你的差事做得不錯。”

    王恒喜出望外,收好銀子,嘻嘻作揖笑道:“小人謝爺?shù)馁p。”

    新家主與儒雅和善的已故泰山截然相反,為人冷漠嚴(yán)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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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茍言笑,隨其左右一年,王新并無眾下人那般畏懼,知曉他城府深沉,心思難測,惟有小姐和小公子的事上才得窺笑面,溫和得判若兩人。

    “小人近來都沒見爺這么高興了,”王恒牽馬穩(wěn)穩(wěn)快步前行,“今晚的宴席散得也早。”

    帝京萬瓦鋪銀,滿城雪積,朱雀街兩旁屋宇高低錯落,燈火次第亮如繁星,不時有夜歸的車駕疾馳而過,留下兩道深似刀鞘的轍痕。

    殷瀛洲揣著手爐,厚重狐氅下熱氣升騰,酒意被冷風(fēng)一吹,散得七七八八,騎馬晃著又生出困倦,懶懶嗯一聲,道:“過了年,所有人漲一倍月銀。”

    ——嗬,漲一倍月銀!這位爺果真是心情甚佳。

    秦家的月銀本就比旁處豐厚,歲中歲末又行雙倍月銀,且每年開春另賞四季新衣鞋襪,若是再漲一倍……王恒盤算著銀錢,心中暗喜,腳下生風(fēng),走得更快了。

    殷瀛洲一陣風(fēng)似地刮過游廊,沿途婢女紛紛行禮,暖閣門口早有人打簾,他三兩步邁入,發(fā)髻松松的美人正斜倚窗前燈下夜讀,肌膚白里透粉,如玉生光,紅唇未啟,顧盼流眄間已占盡人間春色。

    裊裊并不起身,只拿眼把他那么一瞟,立時有婢女過來更衣上茶。

    殷瀛洲制止她近前,一揮手,把屋內(nèi)婢女統(tǒng)統(tǒng)遣了出去,方解下大氅,“乖心肝兒這么晚了還不睡,是特意等我嗎?”就著她那盞尚有余溫的茶水喝了一口,伸手去揉她小臉,佯怒:“你男人回家了,也不知過來伺候。”

    裊裊不接話茬,臉一偏,恰恰躲開,垂目輕聲道:“臟。”

    殷瀛洲一怔,旋即收回手,展眉一笑:“是我的疏忽。”

    外間細(xì)微水聲不斷,書上的字似一個個飛離紙面,嗡嗡盤旋。

    裊裊找不出甚麼好說辭,一想到還要面對他,愈覺心煩意亂。

    殷瀛洲換了家常衣裳,摘去發(fā)冠,長發(fā)只用一根玄色緞帶束在腦后,浣手潔面漱洗妥當(dāng),不多時回到暖閣,在裊裊對面坐定,端起茶盞卻若有所思。

    方才她眼中一閃即逝的嫌惡原非錯覺。

    輕扣一下榻桌,殷瀛洲道:“話本上有何趣談?也說給我聽聽。”

    “無甚趣談,不過是些看厭的俗套故事,”裊裊也不看他,懨懨翻動書頁,“莊稼漢多收三兩斗米麥,便要易妻,乞兒一朝得勢龍袍加身,亦拋棄小姐另娶公主,而那等自負(fù)有大恩于岳家的男子對妻子則是朝打暮罵,作踐到泥里,可見世間男子只可共患難,不可共富貴……”

    殷瀛洲越聽眉頭擰得越緊,甚麼乞兒莊稼漢,小姐公主的,簡直莫名其妙!

    他不動聲色,端看她要如何。

    她搖頭輕嘆,慢慢說道:“話本里人人都說小姐命好,慧眼識人,跟了乞兒才能做成皇后,可我瞧著,這小姐才是真?zhèn)€糊涂的……”

    她今夜冷淡得反常,到底看了些甚麼蠱惑人心的邪書?話里話外,字字帶刺,成心惹他不快。

    殷瀛洲躊躇滿志,想要與她分享的欣喜心思如沃冰雪,漸漸冷了下去。

    像是猶嫌不夠給他添堵,裊裊再翻一頁,似自言自語,又似向他詢問,“旁人家的正頭娘子都愛買些個歌兒舞女,以供夫君行樂,不若開春我也去物色幾位,何如?”

    殷瀛洲徹底冷了臉,突然胳膊一伸,從她手中搶過話本,裊裊大驚,急忙起身去奪。

    想當(dāng)然爾,殷瀛洲豈能遂她意。

    他站在燭前一目十行地快速翻閱,盞茶工夫過后,話本一合,“啪”地丟回榻桌上,沉聲問道:“你是在敲打我?”

    他單刀直入,裊裊反而生了怯,坐回矮榻,攥緊袖口囁嚅:“我……我不是。”

    殷瀛洲面無表情,俯視了她好一會兒,突地自嘲般輕笑一聲,似朔風(fēng)吹過荒原又冷又銳,“我自詡絕非君子,可我待你如何,你再清楚不過。你竟拿我當(dāng)作寡情薄幸豬狗不如的混賬東西,我殷某人就如此不堪你信任,不堪你托付?”

    裊裊沉默,唇徒勞翕動一下,卻再說不出話來。

    ……她還能說甚麼呢?

    說她前陣子出門,卻無意中撞見他與幾位同樣衣冠華貴的男人前呼后擁地去了長樂坊“照紅妝”?說他衣衫頭發(fā)上若有若無的脂粉香?說他可是亦動了納妾蓄伎的心思?說她是否已然……紅顏未老恩先斷?

    她有滿腹想好的話,本想借話本之機鼓起勇氣詢問,卻在他的冷漠神情中,煙消云散。

    罷了,何苦自討沒趣?

    難道非要聽到他親口宣判,她才肯死心嗎?

    不過一年多啊,兒子還那么小呢,他的父親便厭棄了母親,日后要如何?是打算連他也棄置不顧了?

    她是不是要慶幸,比起話本里苦守寒窯十八年,青絲熬成白發(fā),眼見著昔日良人另娶佳偶,公主千嬌百媚正當(dāng)芳年,自己卻形容枯槁勝似老嫗,只做了十八天皇后便油盡燈枯的小姐,她尚有微薄祖產(chǎn)可供溫飽容身,蔭庇幼子呢?

    她秦黛瑤好歹識得幾個字,也曾讀過一兩本圣賢書,做不出沒臉沒皮死纏爛打,辱沒門楣給雙親蒙羞的無狀事體,現(xiàn)今女子二嫁稀松平常,憑她的容貌家產(chǎn),再尋位忠實可靠的夫君亦非難事。

    只是,若要從此分道揚鑣形同陌路,看他鶯環(huán)燕繞美眷在懷,看他款款深情盡付旁人……

    不能想。

    不能再想了。

    地龍燒得很足,屋內(nèi)還燃著炭,襖熱得身上出汗心底發(fā)燥,裊裊卻如墮冰海,如墜寒淵。

    往日馥郁清幽的百濯香被熱氣一蒸,沉悶粘稠,壓得人喘息艱難。

    裊裊蓄了滿眼的淚,手心快要摳爛,卻倔強地垂睫握拳,一言不發(fā),不肯掉出一滴淚。

    而殷瀛洲亦破天荒地沒有上前哄她。

    兩人一時僵持,各自無話。

    滿室靜默,只有炭火燃燒時發(fā)出“嗶剝”聲響,風(fēng)急云重,六出奇花飛降,時聞枯枝折聲。

    殷瀛洲面如寒霜,定定站了許久,終是失望,無聲拂袖,摔門而去。

    門外,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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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風(fēng)雪滿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