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個世界 鯨魚城堡(4) 初遇
等她被放到床上,已經快子夜了。 她困得快睜不開眼睛,于是他絞了濕毛巾,體貼地幫她擦洗濕汗和清理。 quot;熙之,桌子上有羅宋湯和面包,你如果餓了的話,熱一下就好。quot; 她愜意地閉著眼睛,含糊的哼哼聲音都快成夢囈的呢喃了。 quot;知道了。我要先去沖個澡,你先睡吧。quot; 他輕吻她的額頭,扯過黑色絲綢的被衾,蓋住了她留下不少他的痕跡的嬌軀,她于是安心地睡著了。 一線月光的照拂下,她的睡顏格外的可愛。 他垂著蜜糖棕的眼瞳,柔色滿溢地看她,指腹摩梭著她光潔的額,掠過她欣長的睫羽,有種風拂過面間撩起發絲摩擦著臉頰的微癢。 有很多事要做,要去洗澡,有些餓要去吃她準備好了的夜宵,要給彼岸發信息留言,但他卻覺得好累,就想一動不動地陷在柔軟的床鋪里,就這么抱著她,看著她安寧的睡容,什么都不管了一起睡著。 就好。 夜還長,內河水輕拍著建筑古老泛著青苔的墻面,一聲聲寧靜的波浪聲,似是在催人入眠。 雖然現在是情濃得難分難解,但白熙之其實,并不是第一次見面,就被和夜給迷得五迷三道的。 他們第一次的邂逅,是五年前,一個蟬鳴嘶啞的夏日。 空氣干燥而沉悶,他那時在東京音樂學院訪問,那日正夾著樂理分析厚重的書本,經過新修的哥特風格試聽廳。 他并不喜歡東京這座城市,不喜歡人人彬彬有禮的面具下壓抑的,負面的扭曲和瘋狂。他覺得自己像是在畢加索的畫里行走,熾烈的夏日里,東京的街巷間壤壤人面都模糊而折曲成了一團團暈花的油彩,似是彌漫著快要自燃的獵紅焰火。 那時,他那時想著,還有三個禮拜,就可以告別這一切了。 演奏廳青石質拱門上有著歐式海妖和人魚冰冷悲憫的臉,在空調潮濕的寒氣中,這種美麗和傷感也讓他無端地厭倦和煩躁。 quot;え!!ごめんなさい!(哎呀,對不起!)quot; 冒失調皮的她,一身清涼的白色,開心地順著大理石滴水獸光滑流暢的背脊從半樓,滑梯般溜下來,在猙獰的頭像處沒有停住,便正正撞入他懷中,將一書夾的樂譜課頁撞得漫天飛舞。 他沒有認出她,這個名滿天下的天才鋼琴少女來。 但那一刻,他確實也不知道腦子想的是什么,居然動作利落接住了她。 她的手肘正撞中了他的肩胛,他被沖擊得悶哼了一聲,身體里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疼痛。 作為超高智商了十幾年的存在,各種裝作天真可愛的勾引,他實在見得有點多,煩透了,于是那時直接把她歸咎于這一類,連個多余的表情都欠奉,也多余打量的一眼的耐心都沒有。 教養和禮貌讓他不至于說出失禮的話,他于是只是眉目冷淡地放下她,不聲不響地撿起一地的譜紙,看都沒看不住地道歉的少女一眼,便揚長而去。 美麗動人的皮相是他最不會在意的東西,郁悒不滿在他心中盤根錯節的生長。 quot;白熙之——嗎?quot; 他身后,白衣的少女撿起了他遺落的一本巴掌大的硬質筆記本,翻開扉頁,修長不羈的字體飛揚地書著一個美麗的名字。 quot;誰ですよ、これは!失禮ですよな!!(那是誰呀——真失禮呢!)quot; 她酒紅發的女伴望了一眼他徑直離去的背影,忿忿不滿地說道。 quot;どうやっで`‘大丈夫です'で,言ってるよ!大嫌いだよ!(至少也應該說一聲沒關系之類的吧。好討厭啊!)quot; —— quot;是呀,那是誰呀——他有雙琥珀棕色眼睛,像西元前某日, 某滴松淚,包裹卷住了某個曾經調皮而活潑的精靈,跨越過了萬載的時光,被海水推送著,浮浮沉沉連著海島一起送到了我懷里。quot; 定定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她的唇角邊卻綻放開一個杳無的微笑——飄浮在盛夏炙炙的暑氣中,沿滴水獸冰冷的紋路漸漸消失。 quot;何と言いますよな,かずや?(你在說什么啊,和夜。)quot; 她的女伴不解。 quot;別に.”(沒什么) 她聳了聳肩,無所謂道,銀灰色的眼睛卻始終沒有移開目送那人離去背影的目光。 她只是想起了不記得在什么地方看見過的詩句,有關淪陷,有關琥珀。 大理石回旋上升的樓梯盡頭,仿佛鎮守一方地端坐著歐式滴水獸雕像,有著猙獰丑陋的臉,它們有著尖銳的雙耳和巨大,空洞的突兀眼睛。 她后來問過他:quot;熙之,你第一次看到我的時候,是什么印象?quot; 他勾唇一笑,眼瞳柔和,從她一頭細軟的發絲間撈過一縷,于唇間輕吻了一下:quot;有點……太過活潑的煩人了吧? 反正不是‘小妖精,你引起了我的注意力’的那種。quot; 她于是挑唇笑了,笑容慵懶而煙行媚視,伸手去撫觸他無比俊美的臉。 她說: quot;真是不公平啊。 我可是第一眼就愛上你了呢。quot; quot;哦?愛上我哪點?quot; 他環摟著她,濃密欣長的睫羽低斂,含笑地望著她。 她轉了轉眼珠,笑得有些肆意的美艷,細長的指尖一挑他線條冷硬的下巴,滑落到喉口處以指腹一壓,滿意地聽見了一聲低低的咽聲。 quot;愛上你,被我撞的那聲悶哼特性感,讓我覺得和你上床聽你呻吟一定不會很無聊?quot; quot;你這個厚顏無恥的小妖精。quot; 他清亮的蜜糖色眼眸間皆是忍俊不禁的笑意,在她的腰間掐了她一下,然后抓過她調皮的手指淺吻她。 quot;我好意接住了你,你竟然想要睡我。quot; quot;Que sera, sera. quot;(拉丁語: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 她得意洋洋地咬著紅唇,給他一個魅色無邊的媚眼。 quot;所以,你還是沒逃出我的手掌心。quot; …… 她沒有說的是,她那一瞬覺得,她自己就像是那只無意掉進了這枚松淚里,被困住千萬年的,那只小小的昆蟲,被死死封印在了那雙剔透的琥珀棕眸子里,無可救藥。 番外蘭陵篇寫得卡得要死要活的,感覺不想碼字了的望天,實在沒動力,還是當咸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