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世界 櫻花和妖刀 (13) 道滿
這時,美人在做什么呢? 她已經換下了那件出門的小袿,只著雪白的單衣,伏坐在矮桌前,專注地修復一個有頭有手有腳,看著像個木偶的小東西。靈巧細長的手指將它飛快地拆開成一個個小零件,然后她看著中間被法術燒壞得不成模樣的芯子嘆了口氣。 quot;不行呢,總是找不到承載得了再多魂力的材料。quot; 她欣長的手指在矮桌面上輕敲了敲,有點煩躁和苦惱,然后嘆了一口氣,收起了那個看著極其精巧的小玩意兒。 也不知道等下,能不能從蘆原道滿那邊,弄到她想要的材料。 她姣好的面容依舊是慘白的,身邊的小泥爐上尚是燒著火紅的炭火,以一只長柄水粗砂泥壺煮著水,裊裊白霧不絕如縷。矮桌的茶盤上有一朵烈紅的怒放牡丹花和茶壇,她一手托腮一手懶洋洋地拎起泥壺,往白瓷茶壺中注水泡著茶,有些心不在焉地瞇著鳳眸心思不定,然后想起了今天在宴席上,見到的,他。 似乎,讓他擔心了呢。 想著那人深蹙的眉和緊抿的唇線,她想著,下次又得好好安撫他了啊。 雖然是苦惱,但唇角依舊抑制不住地挑起了微笑的弧度。 身后一聲不咸不淡的男子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quot;愛妃,好悠閑啊。quot; quot;陛下。quot; 她沒有回頭,也沒有急著起身問候行禮,卻是微不可見地帶著厭惡蹙了蹙眉,然后恢復了闌珊的神色。 她依舊悠然地半伏半坐著,一手慢悠悠地給自己倒茶一手托腮,閑閑道:quot;恕臣妾抱恙,不好接待,陛下,今天并不方便,陛下請回吧。quot; quot;愛妃,難道連茶水也吝于為朕斟一杯嗎?quot; 今上應是習慣了她的態度,走到她對面的茶桌上端正地跪坐下,饒有興味地看著她。 quot;既然陛下不嫌棄,我這里茶水粗陋的話。quot; 美人于是調整了自己之前伏著的慵懶姿勢,跪坐得稍稍周正了一些,然后為他砌了一杯茶,隨意地遞過去,卻被他就勢抓住了纖細的皓腕。 今上抓住了她將她的手翻過來,露出了瑩白精巧的掌心,以自己另一手覆住,笑道。 quot;愛妃,今日在殿上,愛妃害羞不肯當眾演奏,現在只有朕和愛妃兩人了,不知道愛妃可有興趣為朕奏一曲折柳啊。quot; 美人眼角微挑的明眸,直直落在了天皇抓住她的手腕的大手上,黑若子夜的瞳陡然縮了縮。 這時,被美人所期待的游方僧人,蘆原道滿法師,晴明的老對頭,三大陰陽師的最后一位,他在做什么呢? 他在郁悶,此時的心情頗有些日了狗的感覺。 他碰上了保憲。 他和晴明斗了好幾年,都沒分出個勝負來,因為論道法兩人不相上下。 雖然也有兩人都未動真章的緣故,但實際水平也就是八九不離十了,這是他第一次碰見晴明所謂的師兄,眉目冷厲一席蒼黑直衣的,賀茂保憲。 結果,就和所有的純法修碰上了魔武雙修的一樣,憋屈。 你還在念咒呢,人家的刀就已經砍上來了,快得一塌糊涂。 更何況,論道法這個家伙也和他不相上下,保憲用的是單手刀,于是一手打手決一手砍人,逼得道滿保命的牌一張張地掀開,都快要到底了。 quot;你追了我這么久,到底想干什么。quot; 道滿化作的黑影落地,氣悶地顯出身形來,那是一個齙牙黃齒,衣著襤褸,蓬頭跣足的道人,瞇著一雙猥瑣的小眼睛看著保憲,目光閃爍含怒,卻兀自聲色俱厲。 畢竟,輸人也不能輸陣呀。 quot;你這個時候來淑華宮,究竟要做什么。quot; 保憲輕捷如墨云飛掠的身影也隨之停下,持刀屹立,墨瞳銳利地盯著他。 這個問題完全出乎道滿的意料之外,讓他頗是有詫異。 就因為這個??? 道滿一時無比心疼那些他召喚來,然后被這個男人一刀斬掉的許多已經頗有道行的惡鬼。 不過,這倒是沒有什么不可說的,他于是言簡意賅地回答了。 quot;淑華宮那位小姑娘有求于我。quot; quot;不可能!quot; 保憲面色一凜,想都不想便否認。 他想著,云姬有事的話,找他或者晴明誰不行,偏要找道滿做什么? quot;沒必要騙你。quot; 道滿攤了攤手,笑了一聲,露出了不甚雅觀的一口黃牙,他從懷里掏了掏,摸出一張被弄得油膩膩的陸奧紙,遞給保憲。 quot;小姑娘要的東西可多,可詭異了。quot; 保憲皺著眉頭收刀入鞘,避開污臟捏著一角小心地接過,展開,確實是她的筆跡,秀氣卻有力,甚至還有一縷她身上的幽香,夾在道滿一身油膩惡心的異味中。 河童血,姑禍鳥的翎毛三片,生于陰時陰年的女子的長發…… 他一項項掃過,劍眉越蹙越深,目光深沉若有所思。 這看上去,像是污染封印和破封印所需要的材料,她究竟,想干什么? quot;你如果和她有舊的話,那這些我收集到的材料,就由你交給那個小姑娘了。quot; 道滿隨即滿不在乎地拋給他一個臟兮兮的袋子,保憲嫌惡,不愿意以手去接,于是以鬼煞的刀鞘挑起抽繩接住。 quot;還差了幾種,但安培那小子那里估計會有,所以,老道欠她父親的人情還完了,你讓她別來煩老道了。quot; 道滿懶散地揮了揮手做別,身形再化作一團黑影消失不見。 月下,保憲看著刀鞘上挑著的那個遍布油污臟垢,已經看不清原來花紋的錦囊袋,神色復雜。 待保憲隱匿身形潛入淑華宮,正好看到美人奏完一曲折柳,而天皇抓著她精巧勝雪的手腕不放。 美人面無表情地緊握著她墜著紫穗子的白玉笛,未掙脫開也未有言語,但他看得出來她眼底隱藏的深深厭惡。 他的腦間登時轟地一聲,瞬間爆裂開熊熊怒意,妒火中燒之下,理智什么的全給拋到了九霄云外。 他想,那個男人竟然想要強迫她。 鬼煞刀正要出鞘呢,他便看見美人手間在背后暗自掐了一個法決,然后伸手光華一閃,那個男人便綿軟地倒了下去。 這個動作異常的……熟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