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第54章 情濃 [vip] ·楔子 搖曳的燭花將她精致的妝面映得有些明滅不定。 一線殘月綴在光禿禿的樹梢上, 胡同里傳來了三更的梆聲。 她靜靜地平臥在床上, 身上蓋著彩繡戲水鴛鴦的大紅緞面錦被, 似乎是眠得極沉的樣子。 忽然間, 門扇“吱嘎”一聲輕輕作響, 灌進來了幾縷北風。他衣袂翻飛著進了屋子將門掩好了,悄無聲息地朝著她走了過來。 床邊微微一陷, 濃郁不化的酒氣伴著絲絲縷縷的寒意在她身后逸散著。他無言替她將被子四周都掩實了, 隔著被面將手覆在了她高高隆起的肚皮上, 不斷摩挲著。 她依然緊閉著眸子。 良久之后, 那種溫潤輕柔的嗓音作響在了她的耳邊。 “韻娘,你說我們的孩子日后會像你多一點, 還是更像我?你一個人住在這里一定很辛苦罷……韻娘,我知道你根本沒睡。你看我給你新挑的這對玉鐲子, 好不好看……” 他將手伸進毫無溫度的被子里, 撈起了她的一段纖細腕子, 將其中一只玉鐲套了上去。白玉瑩潤無暇, 看得出怎么也得值百金之數。 “等那小家伙從你肚子里出來了, 夫君必然會給你一個名分,接你回家的,你不要怨我……韻娘,不要怨我……在為夫心里, 可曾有過半個其他女人的位置, 終究都是留給你的。” 他的手掌久久停留在那,面上笑意恬然, 眸子中卻無半點光彩。 只可惜很多道理他都明白得太晚了,某些事情的發生注定意味著無可挽回,就像是那紙毀掉的婚約,還有她日漸腐朽的rou體。 他的孩子七個月了,已經成型了。 可惜,再也見不到了…… …………………… 一聲沉悶的春雷劈開了黯紅的夜幕,覆上白光的宮殿樓閣在這飄搖風雨中盡顯氤氳而沉寂。 大殿外的回廊下,小內官垂首端著藥碗步履匆匆,低沉噪耳的咳聲自廣殿深處傳了出來,一如粗糲的北風卷過一片枯樹枝丫。 四處無人敢低語。 朱伯鑒正垂首守在正朔帝的龍塌前,眸子里的底色極其復雜。 正朔御極三十余年,無人比他更深知這龐大帝國之內的盤根錯節與暗流洶涌。自皇考先祖手中流傳下來的基業歷經了二百余年的滄桑,已然不復當初。 朱伯鑒見到正朔帝醒了,趕緊招手示意候在一旁的馮顯端藥過來。 他將正朔帝扶起了身來關切問道:“皇爺爺可好些了?” “魏鑾的事辦得如何了?”正朔往馮顯端著的玉瓶里漱了口,喑啞道。 “唐衍已將書信手稿交由了孫兒,皇爺爺大可放心了。” 正朔點了點頭,盯著朱伯鑒的眼睛冷聲道:“你以為朕任用jian佞數年所為何?是朕年老昏庸了?” 朱伯鑒驚得跪下了身來恭謹道:“孫兒愚鈍,卻也深知皇爺爺必有考量。魏鑾此人雖無容人之量,且貪權喜功,卻也誠然是制壓群臣的不二之選。” 正朔面上微微露出了些許欣慰神色,緩緩道:“魏鑾雖jian,卻有實干之才,且他所求之物無外乎權錢,卻非人心。朕寧留十個魏鑾在這朝中,也不會提拔一個自詡清流的庸碌之輩。你且記著,這滿朝群臣jian良與否且看為帝王者從何治之。今日留魏鑾是為了穩住朝局,他日不堪為用了,也要除得干凈利落。” 正朔皇帝氣息短淺,這么長的一段話已不能一口氣說下來。朱伯鑒應道:“孫兒明白了。可惜父王身在南京,不能一同恭聆圣訓了。” 正朔垂下了眉,沉吟道:“你父王寬厚,還需凌厲不失斂持者佐之。” 朱伯鑒頓了頓,恭敬地試探道:“皇爺爺此前賜楊焰密旨,可是有意考核此人?” “這楊昭之子乃是柄利器,可惜早年鋒芒畢露、桀驁不馴,本是不堪為用的。”正朔猛地咳了幾聲,繼而輕嘆了口氣嘶啞道,“你這孩子為報楊昭救命之恩,串通段明空給他留了半口氣兒,朕如何不知?” 朱伯鑒將頭埋得極深,他從未想過這等多年前的小事都盡在皇爺爺掌控之中,不禁有些心頭顫栗。 便聽著正朔低沉道:“朕玄宮里的那把火便是此人指點你燒的罷。” 朱伯鑒只得誠實道:“孫兒不敢欺瞞皇爺爺,還望皇爺爺恕罪。確是楊焰找上了孫兒,條條辨明了個中利害,替孫兒出謀的。” 正朔帝一直以來深信天命,自玄宮出了這“石佛咒太子”之事后,他越發地預感到太子或無帝王之命。此前景王善戰屢屢凱旋,性子又頗類自己,他本是有意廢太子立景王的,只可惜最有帝王之材的卻是太子生下的長孫,故而難以抉擇良久。如今他病中見了這幾樁案子,心中已對景王生了厭棄。 正朔深呼了口氣,闔了眸子嘆道:“朕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可現在并非拔擢此人的時機。這等感化臣子的知遇之恩便留給你父王,他日或遇危及寶位之禍,當憑此人立掃風煙、化險為夷。” 朱伯鑒起身復跪行了大禮。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皇爺爺為他父子二人用心良苦至此,這個中揣摩是他萬不能想見的;且這話中便是已經認準了父王繼承大統,甚至憂心景王叔覬覦皇位。皇儲之爭十數年,時值今日他才敢確信父王皇位可保,故而一時回不過神來。 爺孫二人又閑談了幾句旁的,朱伯鑒才躬身告退了。 窗外的細密雨絲纏綿不休,下得人心亂。殿中岑寂了一會兒,正朔帝叫來馮顯,派他去做兩樣事情:快馬加鞭遞函一封給宣大總督霍廷;擬旨擢蒲風此人頂了蕭琰的缺晉大理寺少卿,連并查清此人確否為端懷王之遺腹子,現在就著人去辦。 馮顯心中暗驚,還是不動聲色應了好。 正朔帝咳得喉頭一片甜腥,無言望著宮中繁復綺麗的藻井,丹砂描的卷蝠紋一如赤血作染,在這宮殿的穹頂上四下漫延。 所謂帝王之位,實乃是血親白骨砌之…… 那廂白河旁小瓦房里,蒲風換好了之前訂的那身櫻粉對襟褙子,躡手躡腳地推開了李歸塵的房門縫,單是探了一個小腦袋進來。 屋子里燈火通明,李歸塵正盯著手里的幾本名簿,一見到她羞噠噠的笑意,便將那幾個簿子收在了一旁,起身笑著搖了搖頭向她走來。 “來,站好了給我看看。” 李歸塵將門板輕輕撩開了,眼前忽然一亮。只見粉嫩的云紗衣料襯著她玉白的肌膚和纖細的腰肢,衣襟上繡著的纏枝玉蘭花更是含苞欲放在她如小山巒般微微隆起的胸前。蒲風面上有些不自然的緋紅,一時不敢對上他的眸子。 李歸塵淡淡笑了笑,“很好看,就是差了點東西。” 蒲風不明就里地“啊”了一聲,便看著他從袖里掏出了一支青白玉雕的玉蘭花簪,幾縷青痕恰被打磨成了花盞之下的綠萼,整只簪子通體瑩透閃著細微的柔光。 她有些失神,而李歸塵已貼在了她面前將這玉簪別在了她松松挽著的發髻上。 之后,他便扶著她的肩,目光專注地端詳著,就像是在賞鑒一尊傳世的玉器。 蒲風發愣著,直到自己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才輕輕抬手摸了摸那支玉簪嗔怪道:“這東西一看就挺貴的,花這勞什子錢干啥啊,還不如多買點rou。” 她看著李歸塵寵溺著發笑,忽然想起了什么,扶著后脖頸支吾道:“啊,rou以后都留給你吃罷,你看我都胖了……這簪子是不是去裁衣的那天你就買下了,你看到我挑了木蘭花的紋飾?以后可不許瞎花錢了……” 李歸塵俯下身來盯著她有些躲閃的眼睛忍笑道:“你敢說不喜歡?” 他的溫熱氣息帶著淡茶香,吹得她的臉和心一同癢了起來,蒲風只好誠實道:“喜歡,很喜歡。” “錢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日后,想買什么都可以。”他淡淡笑著,語氣里絕非是玩笑的意思。 “哇,真的?”蒲風有些窮怕了。 他垂眸道:“明是龍抬頭,正好你也不用去衙門,一早先買上一筐雞苗去彥修那,回來便帶你去市集把該買的東西都置辦好了。” 蒲風睜大眼睛眨了眨。李歸塵見了挑眉道:“喜服、紅布、鞭炮、花燭,還有核桃、花生、大棗、高粱這些,不如我先擬一份單子罷。” 蒲風以手掩唇,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線,她有些難為情道:“雖說是沒什么鄰居,可住在河對岸的可還有好幾戶人家呢。你這掛喜字放鞭炮的,回頭也沒有轎子抬進來,日后我又是如常地男裝打扮從這進進出出,還不叫人家以為咱倆都有龍陽之癖呀。” 李歸塵大言不慚道:“那又如何,就算你真是個男人,我娶了你又何如?” 蒲風心里笑得冒煙,面上一副凝住了笑意十分嚴肅的樣子,啞著嗓子和李歸塵正色道:“歸塵啊,我跟你說個事情你可要挺住。” 李歸塵亦是忍著笑,裝作不解地盯著她。 “自小啊,我娘就將我當做女孩來養的,是以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女娃娃,其實你不知道,我真的是個如假包換的男兒郎啊。”蒲風說著,不忘恰到好處地點了點頭,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 于是乎,她便眼睜睜地看著李歸塵不以為意地逼身了過來,自己只好老老實實地貼在了門板上。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蒲風毫無意識地舔了舔嘴唇。 屋內暖融融的燈火似乎在他身后凝為了巨大的光暈,照得她暈乎乎的。只聽李歸塵在她耳邊低沉道:“隨卿啊,你知不知道自己這是在玩火。” 蒲風的面上頓時火辣了起來,她猛地往后一倚,門板子晃了晃,身后忽然就空落了下去。她一聲低呼,自己的腰肢卻已經被他攬在了懷里。再之后,“嘭”的一響,門板子徹徹底底拍在了地上。 蒲風盯著他森幽的黑眸干笑道:“這婚沒法結了,你看家里的門都快朽了,一點也不結……” 可她這話還沒說完,李歸塵的唇已經落在了她的額頭上。 蒲風的耳朵根子紅到滴血,她想也沒想就挽住了他的左肩,踮起腳來將自己的唇輕輕印在了他的唇上,惆悵地笑道:“不過,我有點后悔定在初六了……” 李歸塵扶著她的后腦,目光一直看到了她的眼底里,笑而不語。 她攬下了他的脖頸,輕咬著他的薄唇道:“初六太遠了,我看,今天就挺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六案 桃花灼 這個案子是言情為主、案情為輔,已選定為甜文模式,請接收~晚上第二更~ 第55章 裴哥哥 [vip] 翌日, 青蘿胡同。 “師父, 李先生和那位小哥哥這些日子怎么都沒有來啊?”空青端著盛有當歸的大竹匾問道。 裴彥修正晾曬著醫書, 頭也不抬道:“所以我最近幾天都沒有和你發火。” 空青揉揉后腦勺“噢”了一聲, 明明師父他這幾天都是愁眉不展的, 倒比發起火來更讓人覺得可怕。 他正這么想著,門扇忽然“吱扭”開了, 空青滿以為是來了病人不由得抬頭望過去, 忽然木頭似的呆住了。 “師父!這……” 只見一大片黃澄澄毛茸茸的小家伙從院門飛奔而來, 大有四散的趨勢, 就如同往院子里潑了一大盆黃豆粒兒,且“嘰嘰嘎嘎”聲不絕于耳。這上百只小雞小鴨仔到底是從哪來的? 裴彥修撂下了書大喝道:“李歸塵, 給我進來!” 空青有些莫名其妙,便見著門口忽然冒出來兩個腦袋, 左一個是李先生, 右一個是蒲風哥哥。 這兩個人都是滿面笑意, 直到師父又喝了一聲進來, 這才手牽著手艱難地在一群小雞中找著地方下腳, 樣子頗有些滑稽。 裴彥修揉著眉頭長長呼了口氣,壓著氣頭道:“我托你帶幾只雞苗過來,又不是要改行養雞。” 李歸塵拎著筐有些無辜道:“這筐太小了,我怕擠壞了, 等我走的時候再收走一多半好了。” 蒲風暗暗拍了李歸塵大腿一下, 笑著接過了話兒來:“彥修哥哥,歸塵說您近來為了我們倆的事兒勞心勞力的, 想著多送點兒意思意思。” “意思意思?”裴彥修捋著胡子搖頭笑了笑,上下打量了幾眼李歸塵忽然又將眉頭擰成了一團怒道,“你小子想著給我多送幾只小雞兒,老夫就不罵你了?難怪幾日不見,又惹了一身新傷回來……你走罷,像你這樣的患者不治也罷。” 他說著,空青已端了一碟子泡了水的黃小米撂在了他腳邊,小雞小鴨們潮涌似的連滾帶爬向他撲了過來。在這種場景之下,裴大夫說的那些氣話忽然變得很沒有震懾力。 蒲風有些憋不住,忽然噗嗤笑了出了聲來。她看著裴大夫叉腰瞪著自己,只好默默地又將那笑聲憋了回去。 “算了算了,進來罷。” 三人艱難地進了屋,就剩下空青蹲在院子里和這些小家伙玩得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