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怎、怎么……”她問到一半收了聲驀地瞠目。她剛還在喪氣地想,自己對他一點性吸引力都沒有,結果也不過片刻,他略有些冰涼的手就伸進了她的衣服里,且毫不客氣地順著她的腰線直往上走。 “涼涼涼涼涼……”張思芮慫了。 霍蔚頓了頓,沒有立刻離開他,只是抓著她的手去觸摸他的心跳和皮膚。他的心臟幾乎跳出了她的兩倍速,皮膚有些粘粘,似乎出過一身汗。他微喘著望著她,眼神有些發虛,分不清是焦慮發作引起的,還是一時意亂引起的,但他的聲音卻是生硬而微微帶著些惱怒的。 “我只是不想表現得太混蛋,你明明就沒有做好準備跟人一起生活。”他頓了頓,繼續道,“以后有什么疑惑就來問我,不要自己瞎想。” 她趕緊應道:“好。” 第17章 第十七章 霍蔚向來就有敬業的口碑,網上流傳很多有關于他敬業的花絮視頻,比如通宵打磨一段只有不到七分鐘的沖突戲,比如四十個小時連軸轉配合劇組緊急補拍鏡頭,比如在大夏天長時間悶在三十多公斤重的戲服里,最后直接送醫搶救——他的工作人員或許有些時候比較難以溝通,但他本人卻總是竭力配合劇組的。 所以俗稱“業界活閻王”的顧大棲導演第二天一早得知霍蔚不打招呼離組,第一時間并非發脾氣,而是親自給各方打電話確認霍蔚安全。 霍蔚也沒有辜負他,他自晉市回來重返大都影視城,便全副心神投入到劇組的拍攝中。他的狀態比進組前還好,要沒有對手演員的拖累,一條過的幾率幾乎趕超同劇組的老戲骨——b影的徐韻之教授。 雖然大都影視城就在大都,霍蔚回家的次數卻屈指可數,自張思芮搬進來以后的一個月,兩人在家也就見了三回。其中有一回,張思芮起夜剛好聽到他進門,兩人在樓梯口短暫地聊了兩句,張思芮趁著他沖澡給他煮了一鍋方便面,結果端上來,他卻已經睡著了——仿佛是一瞬間斷了意識的,腳上還掛著拖鞋。她推了他好幾下,他模模糊糊應著,醒不過來,她就自己吃了。 西城分局的人盡數知道了張思芮跟人同居的消息。張思芮在西城分局的形象就是女版付崇崢——兩個人都是面色一沉就能嚇哭小孩兒的主兒,所以大家不太能想象她給人當女朋友是個什么光景。張思芮有一回路過茶水間,就聽到有個新入職的文員憂心忡忡地問旁人,她要是欺負霍蔚怎么辦啊?她脾氣上來不跟人動手吧?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琢磨來琢磨去,剛好付崇崢有事來找,她就順口問他:我脾氣不好么?付崇崢干脆地回她:沒毛病,很好。周小年在一旁聽了,默默將之當成段子廣而告之。 韓捷倒是有心,在翻案卷之余,順口給她解釋了下。所謂的“脾氣不好”有很多種表現方式,最常見也最直觀的表現方式是易與人起爭執,而張思芮的表現方式是不能好好跟人溝通商量,一切按照自己的意愿來。 張思芮正要細究,就被告知要出個現場。西城東北角一個工業園里發生了一起命案。 張思芮、周小年負責這起命案,許言午配合做尸檢。很簡單的案子,男人長期虐待女人,生理和心理雙重虐待,女人忍到女兒高中畢業遠赴美國求學,用最殘忍的方式要了男人的命——她利用職務之便,偷了動物園的麻醉劑,放倒了男人,放干了男人的血。 女人自己報的警,根據電話錄音,女人報警時,男人尚有氣息,一直在顫聲求饒,但女人并沒有理會,只是細細地跟警察陳述自己的住址和門牌號。 警察趕到的時候,滿屋都是血跡,女人坐在血泊中,一時哭一時笑,但哭聲跟笑聲都小得只能她自己聽到。她看起來是那種一輩子都不敢跟人起爭執的賢妻良母式女人,但直面如此血腥的現場,眼里卻沒有一絲懼意。 “致死原因是大量失血……割了生.殖.器……”許言午戴著手銬翻看著男人的尸體,轉身皺眉跟周小年說。 女人戴著手銬本要跟張思芮出去,聞言回頭細聲交代道:“我剁碎沖馬桶了,廚房的案板上應該還有殘渣,你們可以提取檢驗……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 很容易便能結案的案子,唯一棘手的是,沒有人知道要怎么通知她剛去了美國的女兒。女人原話說,女兒一絲一毫也不知道父母之間的事情,他們在女兒面前總是做出伉儷情深的模樣。他們有一整個衣柜的家庭裝,他們慶祝每一個人的生日、每一個傳統或西方節日。她以前看過女兒的日記,女兒希望如果有下輩子,他們依舊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一個都不能少,永遠不分開。 張思芮在下班前聯系上了那位“一絲一毫也不知道父母之間事情”的女兒曹柔。曹柔聽完她冷冰冰的敘述,在那端沉默了足有一分鐘,最后輕聲道:“麻煩你告訴我mama,她做出這樣沖動的事情,我不能原諒她。” 張思芮:“曹小姐,我們不處理你原不原諒她的問題,你是她的直系親屬,且年滿十八,依照規定,我們必須要通知到你。” 曹柔默了默,回復了句“知道了”,單方面切斷了通話。 在這通電話之前,大家有過短暫的討論:曹柔到底知不知道她父母之間的事情。韓捷、周小年和俞衍比較傾向于曹柔是個不諳世事的傻白甜,且早前大部分時間都在備戰高考,應該確實是不知道。而張思芮堅持她知道。她的父母并不是專業演員,不可能常年如一日演得滴水不漏,更何況,她母親身上總是有傷,她怎么可能不懷疑,不去查證?她為什么不點破?因為她自私,她希望她的母親能繼續隱忍,以成全她一個完完整整的家,反正只要她閉上眼,她的家跟別人的家就沒有什么不同。結果證實張思芮是對的。 張思芮聽著“嘟嘟嘟”的電話盲音,一時有些茫然,以至于周小年在她耳邊催促了句什么,她并沒有及時捕捉到,直到趙大千等得不耐煩隔著回廊親自出來喊人,她才意識到今天周五,周五下班前有例會,她噼里啪啦地開合著抽屜,翻出起了毛邊的硬皮筆記本和四個文件夾,蹬蹬蹬大步跑向會議室。 距離除夕只剩下兩個禮拜了,張思芮開會中聽到路局順口提到春節期間各部門值班安排的時候,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往年她非常愿意在春節期間值班,值自己的班,在有需要時,也替韓捷、周小年、付崇崢和俞衍值班。她孤家寡人,沒人可團圓,不如就老老實實工作,既有翻倍的工資拿,也能聊以遮掩無家可歸的凄慘。今年她倒也愿意,但由于生活里多了一個霍蔚,再由于上午韓捷剛剛說過她“不好好跟人溝通商量”,在文員下班前來問她值班時間有沒有問題的時候,她破天荒地沒有點頭,跟大家一樣持保留意見——西城分局的春節值班表比較人性化,是在大家各自方便的基礎上做微調的,比如如果誰是新婚第一年,春節期間他/她將直接不用值班。 張思芮是在回自己家途中突然想起來自己搬家了的,她重重一擊方向盤,趕緊調頭,結果調過頭等紅燈時又想起自己晚歸忘了告知霍蔚——霍蔚連續工作了一個多月,終于得到顧大棲特批的一天半的休息時間。她把車停在路邊,在方向盤上靜靜趴了五分鐘,然后起來搓搓臉,繼續開車。 霍蔚轉頭看了看墻上的掛鐘,下班時間過去兩個小時了,張思芮卻依舊沒有到家,也沒有任何音訊。她之前說,如果不能準時回來會告知他,好像只是說說而已。他有些煩躁地盯著眼前的劇本,十分鐘過去了,目光依舊停留在編劇的客套話那一頁。 他很想直接去找她,問她為什么不給他信息、為什么不準時回來、是不是后悔跟他住一起了,但他僅存的理智不允許他那樣做。在他讀過的劇本里,能做出這種事的都是非常有控制欲的反面人格。他知道自己其實只是焦慮癥,只要有誘因,就容易出現與現實情境嚴重不符的緊張害怕。 顧聞打電話過來,破天荒地當說客,希望霍蔚能參演熊一澄的新電影《人術》。霍蔚看著面前《人術》的劇本,奚落道:“熊一澄本事不小,能托徐回給我遞劇本,再托你來當說說客,一茬接一茬的,我要是不演,他電影就不拍了吧?” 張思芮進門剛好聽到霍蔚頗不耐煩的這句。她在玄關處彎腰換鞋,轉頭緊盯著他的眉目——她對焦慮癥的了解只有皮毛,所以他有任何的情緒變化,她都不敢小覷。 顧聞隔著電話看不到霍蔚在張思芮進門那一瞬間的尷尬,他感嘆道:“大疆是不是風水不好,徐回有應激性精神障礙,你有焦慮癥,我哪個都不能耍威風撂狠話,堂堂一個‘小顧總’,當得跟個公公似的。” 他低頭扒了口飯,循循善誘:“熊一澄是個特別急功近利的人,喜歡在宣傳的時候耍些令人不齒的手段,但也確實是個電影天才,這你也承認的,對不對?《人術》這個劇本我看過了,在話題度方面,不比徐回當時那部《歧視》弱,大概率能成為現象級的電影,而且大概率只有熊一澄能把它原汁……” 霍蔚截斷他,道:“行了,我已經在看劇本了,看完給你回復。” 顧聞緊促的幾聲“等等等等等等”戛然變成了“嘟嘟嘟嘟嘟嘟”。 張思芮走過來伸手幫霍蔚把劇本合上,他坐的是張單人沙發,她四下看了看,最后干脆側坐在他膝上——由于業務不熟,她坐下去的時候不知道要稍微收力,他不得不微微后仰來抵御驟然的重量和力道。 霍蔚丟開手機,伸手扶著她的腰,問:“你怎么了?” 張思芮很久沒有聽到有人用這樣的語氣問她怎么了,她伏在他肩膀上,眼睛略有些無神地望著墻上滴答滴答跳格的大羅馬針,道:“我忘了逢周五下班前有例會,對不起,忘了告訴你了。” 霍蔚移開視線,回道:“沒關系。” 張思芮隔著衣服在他肩膀上輕輕咬了一口,道:“你要說‘沒關系’我就真當你是沒關系了……你生氣就說生氣,我聽到下回就改了。” 霍蔚頓了頓,收緊了胳膊,道:“我很生氣。” 張思芮聞言一愣,然后輕聲笑起來。他們高中交往的時候她就發現,霍蔚明明長得看起來一點都不親切,卻老有種詭異的萌感。 霍蔚輕按了按她的后頸,重復問道:“你怎么了?” 張思芮默了默,借著今天的案子緩緩跟他聊起一些往事。 ——她堅持曹柔知情的時候,大家都很不解,曹柔到底知不知情,不去問她本人,誰都不能百分之一百確認,但張思芮就是咬死了她知情,她的聲音不大也不重,卻沒有一絲一毫的不確定,以至于周小年都被震住了,在最后一刻,倒戈跟她站在同一立場。 張思芮不好跟別人說自己如此肯定的原因,跟霍蔚就沒有什么好顧忌的了。她想起了自己跟姚若沫生活的最后幾個月。姚若沫去世前后,她的記憶有些混亂,如今借著曹柔母女的事,她理清楚了。 姚若沫自殺前那幾個月,她其實是隱約察覺到了,她那時每次放假回家都要四下查看,唯恐哪里有什么不應該出現的東西,比如碳、藥或是不需要的繩索。姚若沫罹患抑郁癥七年,折磨自己,也折磨她,她以前偶爾還有控制不住脾氣跟姚若沫起爭執的時候,但最后那幾個月,她乖得就像籠子里的小狗,姚若沫說什么她做什么,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違逆……她很不安,但在當時,她并不十分清楚自己為什么不安。 “我并不是一個特別敏感的人,而且在當時,也并沒有看到什么可疑的東西,她的情緒跟以前一樣低落,六七年了,我也早習慣了……但最后那幾個月就是感覺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以至于我實在熬不住了,去跟老師說我要退學。老師當下沒準,要我月底回家跟她商量下,結果那月月底回去,她就走了。” “她有天深夜突然跟我說想吃鹵豬蹄,而且是晉市西北郊順子家的,我趁她去洗澡,抓著錢包就出門了。公交、地鐵那個時間都停運了,我只好踩單車去,踩了整整一個小時。也就很巧,到那兒以后恰好就剩下最后一根了。我排在隊尾,排到我,剛好就是最后一根,真的,你說有多巧。我特別高興,以為這是老天給的暗示。” “我知道她過得很難,抑郁癥真的太折騰人了,早晨比死還難過,到晚飯前后,大約能稍微好些。日復一日。我爸還在的時候,她真的是一個活的特別精細矯情的小婦人,結果得了這個病,整天木木訥訥的……我真知道她的難處……但我有時候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躺在床上、想給她打電話卻打不出去時,還是忍不住想,她最后打定主意要解脫自己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我跟我爸脾氣很像,她以前說的,是個榆木腦袋,兩巴掌打不出個屁,但那段時間,我真的很努力地討好她,跟條狗似的。” 霍蔚在她耳際輕輕吻了下,向后靠了靠,以便她能趴得舒服些。他聽得出來她正隱忍淚意,但并沒有特意轉頭去看她,在獨自生活的這些年里,她長成了一個意志堅韌的人,不愿意向人示弱,也不接受別人給予的不關痛癢的安慰,他愿意最大程度地配合。 他緩緩說:“我知道的,你去跟老師說你要退學時,我正在辦公室給他們畫板報。你出去時,我也跟著出去了,但沒有叫住你。我不知道叫住你要跟你說什么。你那時總是獨來獨往,也不大跟人說話……而且我們其實一直也不熟。” 張思芮平穩了下情緒,轉頭看著他,啞聲問:“喂,你到底喜歡我什么?” 霍蔚自然地伸手幫她揩掉眼角的濕意,道:“我如果確切地知道,能跟你講得清楚,也就不至于你那時以為我不那么喜歡你,理直氣壯地不辭而別了。” 張思芮再咬他一口,威脅道:“不要翻舊賬。” 霍蔚道:“最開始好像是喜歡你的警察爸爸,他看起來真像是漫畫里的英雄,后來有天突然發現警察爸爸的女兒好像也不錯,一個人能揍兩個小胖子,小胖子哭得眼淚鼻涕糊一臉,她在一旁若無其事地綁自己的小辮子。” 張思芮咋舌:“……我什么時候……什么時候的事兒?” 霍蔚繼續道:“他們追著我瞎叫‘小美人兒’,我就非常生氣,一個兩個都是笨蛋,男女都分不清,就要回頭使勁兒瞪他們,但回回你叫……我也生氣,卻可以忍住一直不理你,你得不到回應自己沒意思就走了。” 張思芮聞言略有些赧然,要沒記錯的話,在追著他喊他“小美人兒”的那一撮小破孩子里,她應該總是喊最大聲最起勁兒的那個。她搓了搓臉,起身直往廚房而去,道:“再慶祝下喬遷之喜,我去給你做碗雞蛋面。” 第18章 第十八章 張思芮剛好輪到這周末休息,跟霍蔚一起悶頭睡一大覺——當然,依舊是不同的兩個房間。她早上近十點起床,正撓著大腿下樓,聽到霍蔚房間開門的聲音,她轉頭望過去,他正瞇著眼睛聽電話那端的人嘮叨,偶爾回應一兩句也帶著沒有睡飽的倦意。張思芮聽了兩句轉頭徑直走向廚房,不過片刻便端著簡單的早飯出來了。 霍蔚收起電話,眼神略有些迷茫,似乎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再過片刻,睡意徹底褪盡了,眉頭就微皺起來了。顧大棲要他提前回去。 張思芮一眼就看出來他的低氣壓,她斂著眉目慢慢擺著筷子,問:“劇組允許家屬探班么?我好奇,能不能跟去看看?” 顧大棲的劇組在殺青前向來不對媒體開放探班,但演職人員的家屬就另當別論了。張思芮跟著霍蔚來到劇組,看到什么都好奇,霍蔚一回來就跟著葉惠去做妝發了,她無事可做,便跟著霍蔚另外一個助理白多多瞎逛——霍蔚有三個常常入鏡的助理,一男二女,白多多是其中長得最喜慶的,白白胖胖的,一笑眼睛就沒了,只剩一口編貝般的小白牙。 “我們原來是跟著霍蔚的飯點的,他吃飯沒點,有時候過午兩個小時,有時候直接就磨到了下一餐時間,我們就也跟著餓著,不然怎么辦呢,你老大在鏡頭里餓著,你躲在鏡頭后面香噴噴吃著?.結果也不知道怎么,他就注意到了,有天要收工的時候特意回來跟我們說以后吃飯不必等他……其實就當減肥了,也沒什么,但他這樣突然特意說,大家就很感動。他不太鉆營人際關系,他表達關心就真的是在關心,你恨不得當場為他肝腦涂地。” “當時是在拍潘導的科幻電影《光年》,五十六斤重的特別設計的宇航服,他悶在里面喘不過氣了,卻沒力氣抬胳膊打開面罩呼救,是另外一個人走位時不小心撞了他一下,直接把他撞倒了,大家這才發現異樣。當時有位港市的老演員,七十多了,去哪兒都帶著醫生,那位醫生及時給做了急救措施,他才算撐到急救車來。不瞞你說,當時要有速效救心丸,我們全劇組都得來一粒。我跟葉惠得吃一桶。” “我做這行沒多久的,前年年尾開始的,培訓了兩個月就被帶到余姐辦公室了,剛好霍蔚也在,他當時的助理被辭退了,一直沒有再招到新的。余姐本來是不考慮我的,但霍蔚好像有點煩了,直接就說,她就很不錯,就她吧。我就成了他的新助理。以前?我以前是做幼師的……不不,小孩子不討厭,一個個特別有趣,是家長比較討厭。” “思芮姐,你是不是給我上什么隱形的逼供手段了,我怎么什么都告訴你了。” …… 張思芮看著倒著走滿面誠懇的白多多,頓感十分無語。白多多真的是一個很稱職的助理,她跟她聊了半個小時,所謂的“什么都告訴你了”,其實只是有點有面地給霍蔚刻畫出一個工作認真負責待人真誠友善的形象,但涉及隱私的信息一句沒有透漏,比如霍蔚具體是什么原因突然需要被急救的。 有個場工滿頭大汗地跑過來,問她們能不能幫忙搬動下東西,他們組的導演要趁著現下的天光臨時趕一場戲,但現場人手不夠。 白多多沒有猶豫,立刻道:“思芮姐,那你回去等著,我過去幫下忙。” 場工不認識張思芮,以為她是白多多的同事或朋友,有些著急地道:“也麻煩你這位朋友去幫個忙吧,人手真的不夠,組里手頭沒事兒的全都上了。收工請大家吃飯,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 白多多道:“你不知……” 張思芮點頭道:“行,走吧。” 霍蔚做完妝發出來,看見張思芮正蹲在一個及膝的水龍頭下面,她來的時候顧忌著他的顏面,收拾得干凈爽利,還化了淡妝,也就兩個小時不見,眼下腰腹和袖子底下一團團黑乎乎的東西。 霍蔚慢慢向她走去:“你干什么去了?” 張思芮聞聲回頭看到霍蔚的妝容,面色倏地黑了黑。化妝師固然有一定的功勞,但霍蔚是真瘦了,下巴尖兒都出來了,乍一看,真像個游走在溫飽線上常年營養不良的破落青年。 霍蔚得不到回應,繼續叫她:“喂。” 張思芮回神,解釋道:“去幫忙搬了搬東西,有幾張條凳油漆沒干,蹭到了。” 霍蔚在一堆雜物間坐下,盯著她看了片刻,問“是不是呆著沒什么意思?” 張思芮用借來的化妝棉和卸妝油擦洗著衣服上的油漆,沒抬頭道:“你說反了,我覺得很有意思,看大家穿著不倫不類的戲服走來走去有意思,看演員對臺詞和練習走位有意思,就是剛剛去搬道具也有意思,你要做什么就去做,不用管我。” 霍蔚好像終于安心了,他輕握了握她的手腕,往她嘴里塞了一塊奶糖,起身往回走,走到半途,轉頭望著她的后腦勺,道:“我的衣服在化妝間里,你去取來穿,我再有假時陪你逛街,賠你的衣服。” 張思芮嘴里含著出其不意的奶糖,口齒不清地笑:“你不要后悔,我要你賠一線大牌限量版,就是一件小背心抵我倆月工資的那種。” 霍蔚笑了笑,表示沒多大問題。 《非死即活》有些戲份需要清場,張思芮湊不到跟前,只能跟白多多去一旁溜達,聽她嘮些無傷大雅的八卦,但有些戲份就沒所謂清不清場了,白多多問她要不要看,她捧著一碗白米飯高頻率點頭。 兩人離開休息室來到拍攝現場,正趕上正式拍攝。由于是同期聲,整個現場格外寂靜,就連數十道呼吸聲都像是無端消弭了。 霍蔚摳著自己露膝的牛仔褲,面無表情地坐在一張大床的角落。他的“父親”由于再一次挪用犯罪集團的錢款替他擦屁股,終于被犯罪集團的首腦注意到了,首腦安排了一場車禍,悄無聲息地要了他的命。霍蔚此時剛剛知道“父親”喪命,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就在前一晚,他還在自己朋友面前信誓旦旦,他家老頭不可能不管他。 他的“女朋友”——他總是戲謔地叫她“小雀斑”,試圖安慰他,但那細長的手指剛剛落到他臉上,他就躲開了,她不及細思一把抓住了他的腳腕,他回頭看著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然后突然卸了力道。 “我給你煮了面,你將就吃點,你不要怕,我一直陪著你的。”“小雀斑”溫柔地笑笑,有些違和強硬地再次輕觸了觸他的臉。 霍蔚不出聲兒,也沒再躲,只是跟著露出了笑意,但那笑意不似以前的開朗熱情,是陰霾的,結了霜茬的,他的眼底也紅了,并非以前做浪蕩公子時被極品酒色熏出來的紅,是被什么粗糲的東西生生磨出來的紅。 “我就差把心剖出來給你了,”他望著她,突然一字一頓地說。 “你說什么?”“小雀斑”愣住了。 霍蔚的眼神一瞬暴虐,他倏地翻身而起,卡著她的脖子“嘭”地把她壓到身下,在她驚疑不定的目光里,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刀子:“你把他賣了怎么還敢回來?你就真不怕我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