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周靜雅說:“你懷孕了,咱們是不是就不能做那個了啊?” 王卉說:“嗯。” 她問說:“你想要啊?” 周靜雅說:“十個月呢。” 王卉說:“那你想怎么樣啊?” 周靜雅抱著她,輕輕說:“你用手幫幫我。” 王卉悄悄說:“那你躺下來,你側著我不方便。” 周靜雅點頭,躺了下來,頭依然轉過去,朝著她的方向,看著她的臉。伸手將短褲的褲腰往下拉了拉,他從被窩里摸索著抓住她的手,引向自己。 第二天起了床,周靜雅坐早飯。八點多,穿戴好,周靜雅陪她去醫院做孕檢。王卉還想穿她的裙子和薄羊絨大衣,周靜雅不許她穿了,逼她穿上厚厚的羽絨服和牛仔褲,戴上厚厚的圍巾和帽子。他握著她的手進電梯、下樓,然后去外面打車,到最近的一家婦幼保健院。 做完檢查,她身體很好,孕婦各項指標都正常,胚胎著床也很穩定,至于生產還早,醫生說不用擔心,讓兩個月左右去做一次檢查。完了詢問了一下禁忌事項,周靜雅記在心上,然后兩人出了醫院大門,又去逛了逛超市,買了點吃的和水果。周靜雅買了點骨頭準備回家燉湯。 回到家,周靜雅弄午飯,王卉給何美蕓打電話叫她回來吃飯。何美蕓還納悶呢,說不回來,王卉說靜雅在家,讓她回家吃,她才答應。半個小時后,何美蕓到家了,問:“有什么事啊,還專門把我老遠叫回來?我今天忙著呢。靜雅怎么回來了,又休假了嗎?” 王卉說:“mama你先坐,一會飯桌上說。” 飯桌上,王卉把懷孕的事跟何美蕓說了:“mama,我跟靜雅商量了,我們都是大人了,這個孩子我們想生下來。” 何美蕓愣了一下,然而很快反應了過來,也沒別的態度,只說:“好啊,那你們結婚的手續什么時候辦?” 周靜雅說:“過幾天我回部隊就馬上辦。” 何美蕓笑說:“哎,這是喜事。這么說你們今年應該就能結婚了。不光結婚還要給咱們家添口人。真是好,我早就盼著你們兩個能結了婚要個孩子。咱們家人少,這兒這么大屋子,城東那邊還有一套房子,這么多房子就咱們三個人住,那得多浪費。有個孩子好。過幾天小卉她舅媽要上來,我讓她幫著打理公司的事,我稍微抽點空出來,每天留半天在家陪小卉。” 周靜雅說:“我也會盡量多抽時間回來的。” 王卉見mama高興,心中最后的一點擔憂也消失。過了幾天,周靜雅出發回部隊。何美蕓本想找個阿姨在家,幫忙做做飯,打掃打掃衛生。她這人有個潔癖,受不得家里有一點灰塵,平常都是她和小卉打掃,弄得累。現在小卉又懷孕。但王卉不想要阿姨,最后便找中介介紹了個鐘點工,每天來幫忙打掃下衛生。 王卉等著周靜雅把他部隊的手續辦妥。然而一周過去,一個月過去,他還是沒辦妥。王卉隔兩天就要催一下問一下,開始他還勸說別著急,他會解決的,然而拖的越久,王卉的情緒就越焦躁,周靜雅見了她的表情就越凝重。王卉急了,問他:“為什么呀?你不是說你能辦好嗎?你現在是什么意思啊?” 周靜雅啞聲說:“對不起,你讓我再想想辦法。” 王卉問他為什么會這樣,他只說一兩句話說不清楚,也不肯細講,只是懇求的語氣說:“你別擔心,我真的在想辦法。手續的事一定會解決的。” 王卉等他,等到年過去,徹底的焦慮起來。四月份的一次周末,周靜雅回家來,小心翼翼跟她商量,這件事能不能再拖一拖,他那語氣很可憐,王卉聽見后徹底炸了:“靜雅,你不要當我是傻子。任何事情都有理由。我從來沒聽過說軍隊里就不讓人家結婚的。我們結婚的事從你進了部隊就一直在拖,拖到現在,我不會再信你的了。你要是手續不能辦,你就直接跟我說清楚,這個孩子我就不要了。就算我們感情再好我也不會糊里糊涂被你哄著生孩子的。” 她迎著他眼睛質問道:“靜雅,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跟那個周琳在一起?” 周靜雅有些痛苦的搖了搖頭:“沒有,我不愛她。” 王卉說:“那我們為什么不能結婚?” 周靜雅說:“你再給我兩個月的時間。兩個月,我一定能辦好。” 王卉再一次感到心很累,她滿心疲倦地坐在沙發上,認真而沉痛地說:“靜雅,你知道我一直在聽著你跟周琳的那些閑話。我沒問過你,因為我知道問來沒用,反正你一個人天天在部隊,你做什么我看不到,你跟誰交往我也看不到。就算真有那種事,我問你你也不會承認。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你。可是你現在讓我不知道該怎么相信了。” 周靜雅蹲在沙發前,握著她手,懇求說:“你真的相信我,我跟她真的沒關系。她一直追我,又喜歡高調張揚,所以弄的大家都誤會,可我真的沒有跟她怎么樣。我們私下沒有接觸過,只是圈子小關系近,有的時候避不開。” 王卉哭了說:“我真的好難受啊。為什么要這樣,那么多男的,為什么她非要纏你。” 王卉后來和周琳通了一次電話。這次周琳沒有掛斷,而是認認真真跟她做了一番談心。她語調頗有些自矜:“我知道你是靜雅的女朋友,也知道你們青梅竹馬。你長得很漂亮,他很迷戀你。” 她用的迷戀這個詞,不是喜歡,也不是愛。 王卉直截了當地問:“那么,你跟他是什么關系呢?” “我么?” 周琳說:“我跟他算同事吧?經常見面。我們是朋友,有時候一起聚會吃飯。” 王卉感覺很不可思議:“你跟他只是朋友,你便要干涉他的婚姻。我真好奇你家里是有多大的官,連這種事都要管。” 周琳說:“我家里多大的官沒必要告訴你,反正他結婚得過了我這一關吧?” 王卉說:“你真惡心。不過得知靜雅看不上你,我很開心呢。” 周琳說:“你用不著笑話我,你自己也不見得多好吧?你知道靜雅為什么不喜歡我,還要跟我虛與委蛇做朋友嗎?他挺有能力,也挺有志氣的,他不想當個普通的小軍官。他現在才是上尉,在他們空軍營里算最基層,他一直想升校官。他有那個實力的呀,他的上級也很器重他,但他就是沒機會,每次有這種機會,都被別的不如他的人占去了,誰讓他出身普通,沒背景呢?部隊里就是這樣的,有關系有背景就升得快,沒關系可能一輩子就在基層,混不出什么出息。像他這樣有理想追求的人自然會不甘心。我可以給他機會。我答應幫他忙,但我就是不幫,我就拿這個吊著他。除非他愿意跟我在一起,否則我是不會白幫這種忙的你知道嗎?我又不是傻的,喜歡一個男的還只圖付出不求回報。要是換成別的男的,我要早就沒耐心跟他耗了,但是靜雅我很喜歡他。他人真的長得很帥的,性格我也喜歡,他很溫柔,很專一,不是那種會輕易變心的人,跟那些庸俗的男人都不一樣。我愿意慢慢等他想通了,回心轉意。” 王卉說:“你不用等了,我告訴你,我懷孕了。你喜歡他這么久,他碰過一下你的手嗎?你這樣耗著有什么意思呢?我現在懷孕了,我們很快要結婚。你省省吧,別犯妄想癥了。” 周琳那邊一怒,“嘟”的一聲把電話掛了。 王卉打完這個電話,獨自在家發了一天的呆。她想著周琳說的那一番長話,心里很難受。想到周靜雅這些年吃的那些苦,現在又面對這些無法言說的煩惱。可是她根本幫不上任何忙。 后來,她又想,應該給周靜雅打個電話,說一說這件事。她剛把電話打過去,還沒開口,周靜雅那邊就著急地問起來:“你是不是告訴周琳你懷孕的事了?” 王卉說:“是我跟她說的,怎么了啊?” 周靜雅說:“她把我舉報了。” 第60章 王卉嚇住了:“為什么啊?這個不能說嗎?這種事沒什么吧?現在又不是wg。她舉報你什么?” 周靜雅聲音聽起來很糟糕:“作風問題。部隊里跟外面不一樣的, 未婚生子是違反紀律的。這種事要是沒人說的話也不怕, 上面睜只眼閉只眼也不會怎么樣, 把結婚手續補了就好了, 這個年代沒人針對這種事。可是如果真有人要舉報你, 拿這個作文章, 也是要挨處分的。更何況我們現在結婚手續都還卡著辦不下來, 現在補手續也補不了。” 王卉完全沒想到, 慌了:“那要怎么辦啊?他們要怎么處分你啊?” 周靜雅低聲說:“我還不知道,可能是記過, 我一會要去政治部了,去了才知道。你跟周琳打電話說什么了?我告訴你, 她說的話你不要信,她嘴里沒真話的。” 王卉不住點頭:“我知道。可是你怎么辦啊?” 周靜雅沒說清楚,不一會兒電話掛了。 周靜雅和政治部那邊起了沖突。他不肯接受相關處分,極力想解釋跟王卉事情的情由,稱一直在打報告,但沒有獲批,言語中提起周琳,明說部隊里有人濫用職權。對方是個分管了多年政治工作, 很有資格的老領導,根本不理會他的舉報, 只是好言相勸說:“那些事情我們管不著, 我們今天討論的是你違反紀律的事。我們也不想為這種事處分同志。但是你違反紀律是事實, 有人舉報了我們不能不理。所以這個處分不能不給。” 老領導含著笑, 一臉慈愛地拍著他肩膀說:“這個說到底也是小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頂多就是影響你兩年的晉升。小伙子年紀還輕,也不用著急,以后前程還多著呢。回去了好好反省一下,以后工作多努力,將來還是有出息的。” 周靜雅的臉色陰沉,和他形成鮮明的對比:“那么,處分過了,我的結婚報告能批了嗎?既然已經犯了錯,處分也受了,我總要去承擔責任。” 老領導說:“這我就不知道了。還是得看女方政審合不合格,出身清不清白。處分是處分,結婚是結婚,這兩碼事。” 周靜雅一言不發,摘了帽子,脫了制服,扯掉了肩章,把這幾樣東西一件一件全拍在老領導的辦公桌上。老領導傻眼看了半天,一拍桌子,指著他鼻子斥道:“你在干什么?你這是個什么意思?” 周靜雅語氣平靜說:“我請辭,我不干了。” “荒唐!哪有你這樣說不干就不干的!你是軍人,你以為你是菜市場賣菜的,哪天不賣了卷起攤子就走?你頭腦里還有沒有忠誠,你眼睛里還有沒有紀律?” 周靜雅只剩了一件白襯衫,和軍服褲子,站的筆直,面無表情說:“我當然忠誠。我忠誠的是國家,不是忠誠的小人。請領導放心,我就算不做這個,離開部隊,也不會去做任何有違國家法律,有損國家榮譽的事。請領導允許我辭職。” 領導抓起桌上的帽子,丟到他的頭上,將他一通惡斥,說他個人主義,不服從命令,藐視組織云云,將他趕出辦公室,聲稱要找他營長和司令員,要開會,專門討論這個同志的問題。 周靜雅滿臉疲憊地往宿舍去,想著扣到頭上一頂頂的大帽子,就感覺頭沉甸甸的,脖頸也跟著酸痛起來。他站在宿舍樓外的空地上,給王卉打電話,聲音低啞說:“我這次可能真要倒霉了。我跟領導起爭執了,他說要專門針對我開會。” 王卉那邊非常擔憂:“那你怎么辦啊?開會會怎么樣?他們會怎么處置你啊?” 周靜雅搖頭握著話筒,抬頭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說:“我不知道。他們相關的領導要開會商議,沒有讓我去。我猜想著最壞也就是雙開吧。” 王卉愣愣地說:“靜雅,什么是雙開?” 周靜雅說:“開除黨籍,開除軍籍。” 王卉默了半天,啞聲說:“要不我們這個孩子不要了。靜雅,你去跟領導好好解釋,道個歉吧。真的,你快去認個錯吧,不要犟,你聽我的你快去。” 周靜雅說:“你不要瞎說,不要傷害自己,也不要傷害我們的孩子。我沒事的,就算雙開頂多不過變成普通人。我又沒有違法犯罪貪污受賄,不會有事的。” 王卉都要哭了:“靜雅,我好擔心你啊。” “我沒事。” 周靜雅說:“興許過不了多久我就回來了。你身體怎么樣,去醫院做檢查了嗎?mama有沒有陪你?我昨天夢到我們的孩子出生了,醒來后想想,才六個月呢。真想摸摸他,他最近有沒有踢你?” 王卉說:“我做了檢查了,我現在很好。他經常動呢。” 周靜雅背靠著墻笑:“聽你說的真好。” 王卉叮囑說:“靜雅,你千萬不要有事。我也會堅強的,我現在不逼你,你的事情,你慢慢處理,不要跟人家起沖突,找你戰友或者上級幫你說說情。我會等你的,我會照顧好自己跟我們的小孩子,你什么都不要擔心,只保護好自己。” 周靜雅說:“我知道。” 周靜雅滿心等著倒霉,結果事情并沒有他想的壞,保護他的人很多,他的戰友、上級都幫他說話。最后只挨了個小小的警告。那會開完后,一群人都來安慰他,上級又把他叫去談了不少的話,主要還是安慰鼓勵。而且他這事鬧的上級領導知道了。上級了解了這一情況,直接發話,斥責了濫用職權的相關人等,考慮事實情況,撤銷了對他的處分,并要求立刻處理了這件事。 上頭發話,效率杠杠的,一周之內周靜雅的結婚報告審批通過了,又問他結婚日期。周靜雅來不及打電話問王卉,高興起來,自己直接定了,于是部里順帶著給他批了婚假,讓他滾回家休假。 周靜雅謝了同事,謝了戰友,收拾東西回家,眾人都羨慕祝賀,問他什么時候辦喜事,要發請帖。周靜雅還做不了決定,笑著答應了大家,當天便往家趕。搭了部隊運送物資的順風車,到了城區后打了個出租,一路風馳電掣到家。 王卉正由何美蕓陪著,在醫院做檢查。她肚子已經大了,但身材完全沒有胖,還是細胳膊細腿兒的。因為懷了孕沒化妝,露出細膩白凈的皮膚底子。天氣熱,她穿著白色印花t恤,長裙,腳上穿著刺繡平底鞋,戴了個紅色鴨舌帽子,長發隨意的披著,看起來還是清純的學生模樣。何美蕓去交費,讓她坐在椅子上等,說:“這人多,你別站在過道上,讓人擠著你。”王卉乖巧的聽她mama的話,雙腿并攏了坐在那,手放在膝蓋上,懷里抱著水杯和太陽鏡。 周靜雅穿過人群而來,一直走到她面前:“我們去拿結婚證吧!” 王卉怔怔的看著他:“你說什么?” 她半天沒反應過來:“靜雅,你說什么?” 周靜雅重復說:“我們去拿結婚證吧!” 她反應過來。愣了一下,驚喜地跳起來抱著他:“靜雅!我好想你!你可算回來了!” 周靜雅給她展示自己剛拿到的審批表:“報告批了,我們現在就去民政局!” 王卉高興的回不過神來:“你拿到了嗎?咱們現在可以辦手續了嗎?” 周靜雅說:“可以了,咱們馬上就去吧。” 周靜雅拖著她的手就走,王卉趕緊拿起自己的水杯、墨鏡和包包,激動的手忙腳亂:“靜雅等一等,mama還在里面呢,我們等等她一起。” 周靜雅說:“我去叫她,跟她說一下。” 王卉說:“那我們檢查不做啦?” 周靜雅說:“等手續辦完,下午我來陪你做。” 周靜雅擠到窗口,找到何美蕓,說了這件事,何美蕓高興的不得了,趕鴨子似的:“那你們趕緊去,一會十二點人家下班了。你們不用管我,自己去,我這邊把費交了下午你們直接拿著單子來做檢查。你們打量怎么去,要開車嗎?” 周靜雅說:“不了mama,我們打個車。我們先去了。”打完招呼,拉王卉飛赴民政局。 王卉又激動,又緊張,一直以來等待盼望的事,突然成了真,一點準備都沒有。她坐在車上,緊緊握著周靜雅的手,像做夢似的,生怕他會跑掉。城市車水馬龍,一幢幢高樓大廈從車外一閃而過。她對周靜雅說:“靜雅,城市變化好快啊。我記得我們小的時候在縣城里,都沒有出租車,只有摩托車和破三輪。” 周靜雅點頭,說:“以前這市里也沒有這么多高樓。感覺到處房子都是新修的。” 城市就是這樣,日新月異。不論是街道還是建筑;不論是店鋪的招牌,還是姑娘們身上流行的時裝;不論是電影還是電視劇,每一天都在發生變化,每一秒都跟上一秒有所不同。甚至包括街頭的乞丐都在更新換代,每天都是不同的面孔。世界變化的太快,有時會讓人眼花繚亂,有時會讓人心生恐懼。王卉拉著周靜雅的手,由衷地露出一個微笑,說:“靜雅,只有我們沒變。我們還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周靜雅歪過頭,靠在她肩膀上。他高高的身材,一百四十多斤的骨架,卻像個孩子似的偎在她肩頭。王卉說了話見他沒回答,扭頭去看,見他閉著眼睛只是笑。王卉也笑,要叫他:“你干什么呢?”周靜雅抬頭親了一下她嘴巴,有點撒嬌說:“我先睡一會,我一周沒睡好覺卉了。昨天晚上也一夜沒有睡。” 王卉猜他這段時間怕是受了不少心靈折磨,趕緊伸出手,將他摟著,拍拍腦袋說:“你睡,靠在我身上睡,不要坐著。要不你躺我腿上吧?” 周靜雅說:“不用,我怕壓著你,我就瞇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