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只是眾人都是忙碌慣了的,如今乍一停下來無所事事,均覺得有些不習慣。 這一場暴雨接連下了兩日,到了第三日,被困在屋里哪也去不了的小石頭撒開腳丫子在院子里到處瘋跑,一會兒又駕起他的‘竹馬’,一會兒又‘嚯嚯嚯’地打著拳,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凌玉等人看著好笑,被他這般一打鬧,憋了好些日的心情仿佛也隨著這天而放晴了。 凌大春冒著大汗喘著粗氣從外頭跑進來時,凌玉奇怪地望著他:“大春哥,可是有人在背后追你,跑得這般快做什么?” 凌大春胡亂地抹了一把汗,待氣息稍稍平穩了些后,這才啞著嗓子道:“小玉,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在賑災途中出了意外,被卷入洪流當中,如今、如今殿下的遺體已經在運送回京的途中了!” “什么?!”凌玉大驚失色,“太子殿下他、他……” “死了!”凌大春接了話。 “此事可屬實?殿下會不會只是暫且失去了蹤跡?”凌秀才不知什么時候從屋里走了出來,恰好聽到兄妹二人的話,忙不迭地追問。 “不,當地官府已經找著了殿下的遺體,相信過不了幾日便會抵達京城,官府既然敢這般做,可見尸體確確實實便是太子殿下的。” 凌玉只覺得腦袋都快要炸開了。 所以,這輩子的太子只是比上輩子多活了不到兩年時間?最終還是如上輩子那般死于非命? 那接下來呢?是不是就如同上輩子那般,魯王齊王之爭開始白熱化,天熙帝在二子當中選擇了齊王,齊王被冊立為新的太子……不對不對,如今的齊王因為弒君大罪而被打入了天牢,王府也被宮里派出的侍衛把守著,哪還有與魯王爭奪太子之位的能力? “可知道官府是如何確定尋到的尸體是太子殿下的?”凌玉還是有些不死心。 雖然對太子的感覺有些微妙,但不管怎樣,程家與太子府早就是緊緊牽連在一起,而太子更是這當中最重要的核心,若是他出了意外,她著實不敢想像程氏的未來會是怎樣。 魯王被太子打壓多年,必是對太子一派深惡痛絕,若是他最終得勢,只怕她們家是絕對討不了好處。 這便是皇權之爭,一旦選錯人站錯隊,等待著自己的,絕不僅會是一個人的不幸。 “聽聞在死者身上找到了太子的印鑒,加上衣物被證實是太子失蹤前所穿著的,身形亦是差不多,故而官府便肯定死者便是太子殿下。”凌大春將他好不容易探來的內情一一道來。 最后一絲希望都被打破,凌玉臉色微微發白。 “如今只怕宮里宮外都亂作一團了。”凌大春憂心仲仲地又道。 “這朝廷的天,怕是要變了!”凌秀才長嘆一聲,亦滿是憂慮。 太子的死訊傳了回來,朝野上下一片嘩然,朝臣人心浮動,原本追隨太子的那些人,不少已經開始重找出路,或是投向魯王,或是投向韓王,或是干脆誰也不靠,盼著只當一個純臣。 雖然近段日子處處瞧太子不順眼,可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嫡子,如今乍一得知沒了,天熙帝一口氣提不上來,當場便暈倒在了月貴妃的身上,驚得宮女太監們四處喊太醫。 待眾人合力上前,將天熙帝抬到諾大的龍床上躺好,紫煙才松了口氣,望向那個仿佛瞬間便蒼老了不少的一國之君,眼神有幾分復雜。 “娘娘,太醫來了!”太監總管急引著太醫進來,她起身把位置讓給太醫,自己則靜靜地站于一旁等候著結果。 太醫的臉色越來越凝重,而她也不知不覺地揪緊了手上的帕子。 縱然她一點兒也不愛這個男人,可這個男人卻給了她最大的寵愛、無上的尊榮與地位,不管出于什么樣的心理,她都希望他能活得長久些。 “怎樣?陛下龍體怎樣?”見太醫終于收回了診脈的手,她忙不迭地上前問道。 “陛下早前服用丹藥過多,加之陽氣大泄,龍體已經遭損,如今氣急攻心之下,招致暈厥,情況不容樂觀。”診脈的是去年方升上來的太醫院正,醫術相當高明,為人卻最是端方不過,故而便是對著這后宮第一人,亦是直言直說,絲毫沒有顧忌她的顏面。 服用丹藥過多,陽氣大泄……紫煙只覺得臉上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又羞又惱又恨。 天熙帝到底年邁,心有余力而不足,而她既然已經貴為宮中貴妃,自然也要為自己的將來多作打算,故而無論如何都要想方設法把天熙帝留在她的身邊。 這自然而然的,便是要拿些丹藥盡興,如此方能維持著那床笫之歡。 她并非修道練丹之人,自然無法練出這樣的丹藥來,還是全靠了魯王在宮外替她尋來。至于用了會不會對身體有損害,她著實不清楚,也不愿去探清楚。 因為便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縱然知道丹藥有害,她是不是就真的不會給天熙帝服下了? 她想,大概還是會給的吧! 很快地,得知消息的后宮嬪妃與皇子們急匆匆地趕來了,諾大的屋里頓時便爆出一陣陣哭叫聲,紫煙也被人推揉到了殿外,只是她也不在意,面無表情地聽著里頭此起彼伏的哭聲,良久,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不知不覺間,她走到了宮中某處的大牢里,守門的侍衛認出是她,連忙上前行禮,她視若無睹地走去,踏下昏暗的石階,很快便看到了被囚里大牢里的宋超。 “你來做什么?來瞧瞧老子是不是死了?呸!老子有九條命,是絕對不會這般輕易死去的!”宋超滿身血污地靠坐在地上,聽到腳步聲抬頭,見是她,立即啐了她一口。 “宋超,你后悔了沒有?”她恍若未聞,再度重復問起了這個問題。 “呸!老子便是后悔,也是后悔當年把你從百花樓帶出來!” “是么?”紫煙冷笑,隨即又道,“你還應該后悔,后悔沒有早些把我們之間的關系告訴齊王,讓他多作防備,否則,此番他便不會受你所累,堂堂皇子成了階下囚!” “賤人!是你和魯王那廝算計老子,算計齊王!你最好祈禱老子死在這大牢里,否則一旦老子出去,必然不會放過你!!”宋超目眥欲裂,憤怒地大吼道。 紫煙冷漠地轉過身去:“那你便死在這里吧!反正你縱是出去,齊王若是大難不死,也必然不會放過你!” 而她,也不會放過所有傷害過自己的人! 太子的遺體很快便運抵京城,本就身體極為虛弱的天熙帝接過侍衛呈上的太子印鑒,身子晃了晃,險些又要昏厥過去。 “父皇務必保重龍體,皇兄九泉之下若是知道父皇為了他如此傷懷,只怕是再是難安。”以魯王為首的一眾皇子連忙勸道。 正扶著天熙帝的紫煙微不可見地瞥了他一眼,連忙又低下頭去,掩飾眸中的冷意。 天熙帝到底是愛惜自己的,很快便從太子之死中回轉過來,每日更加沉迷于修道當中,幾乎除了太極宮哪兒也不去。 而前朝當中,因為太子之死及天熙帝的不理政事,而愈發混亂,冊立新太子的呼聲越來越高,擁立魯王的朝臣也越來越多。 韓王自然也不落后,太子沒了,齊王完了,成年皇子就只剩下他與魯王有一爭高下之力,此時再不爭,更待何時? 相比之下,如今掛起了白布的太子府便清凈許多了。 凌玉終還是瞅了個空去了一趟太子府,雖是府中沒了男主子,可太子妃竟也能把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條,下人們有條不紊地辦著自己的差事,仿佛對外頭的混亂全然不在意。 凌玉不得不佩服,到底是高門大戶人家精心教養的嫡姑娘,這般臨危不懼的魄力、果敢的處事手段,實非尋常人家女子所能與之相提并論的。 “難為你有這份心,府里一切皆好,只早前聽說留芳堂被官府查封了,不知現今情況如何?”太子妃好不容易得了空招呼她,彩云忙上前去替她揉著太陽xue,明月則掌握著力度捶著她的雙腿。 凌玉苦笑:“如今還是封著,具體要封到何時也沒有個章程。” 其實她也知道,太子這一死,留芳堂便是重新開張,只怕日后的生意也或多或少受些影響,也必然不會再如早前那般順利。 太子妃輕嘆一聲,臉上難掩疲累。 凌玉也不便打擾,很快便起身告辭了。 “程安人!”離開太子妃所在的正院,踏著青石小道走了片刻,忽見金巧蓉從竹林那處走了出來,喚著她。 “蓉姑娘。”她依規矩行了禮。 金巧蓉同樣給她還了禮,而后以眼神示意引著她離開的侍女退后一段距離。 “你又想與我說什么?”凌玉有些無奈。 當初說彼此要當陌生人的是她,如今不時主動來尋自己的也是她。 金巧蓉沒有理會她一臉的無奈,壓低聲音問:“程大哥那邊可有消息回來?” “他是去剿匪,又不是外出游歷,如何會有消息傳回來?” 金巧蓉蹙起了眉:“太子這一死,魯王必然會上位,到時候曾經追隨太子的那些人,只怕難有好下場。所幸程大哥身后還有一個掌握兵權的鎮寧侯,魯王對他必然有所顧忌,自然也不敢輕舉妄動,你能不能想個法子勸程大哥,讓他說服鎮寧侯支持韓王?” “畢竟于咱們而言,韓王上位比魯王上位更有利。” 凌玉如同見鬼一般望著她:“你這是替自己尋求后路么?” “我是只為了自己么?我還是為了這座府邸所有人,也是為了你們!”金巧蓉瞪她。 凌玉搖搖頭:“別說我無法聯系上他,便是能,也不會這般勸他。” 天熙帝膝下存活至今的皇子有八人,除了意外身死的太子,囚禁天牢的齊王,風頭正盛的魯王,以及欲與魯王爭上一爭的韓王外,還有其他小皇子,又不是只能二選一,做什么要投向那個□□熏心的韓王? “好了,你不必再多說,我勸你也別多事,這些事也不是你我所能決定的。”見她還欲再說什么,凌玉直接便打斷了。 金巧蓉不甘不愿地瞪她,見她要走,連忙又拉住了。 “你且等等,我還有話要問你。” 凌玉無奈:“蓉姑娘,你還有什么話便請問吧!” “宮里頭的那位貴妃娘娘,當真是出身青樓,并且已經嫁過人的?”金巧蓉壓低聲音問。 “你如何得知?”凌玉不答反問。 “我自是有我的法子,你且回答我,是或不是。”金巧蓉催促。 這畢竟是事實,估計知道的人也不在于少數,故而凌玉也沒有什么好隱瞞她的,遂點頭道:“確是如此!” 金巧蓉拖長聲音‘噢’了一聲,神色若有所思。 凌玉本不想再理會她,可想了想,還是忍不住低聲勸道:“你的事……” 她本是想勸她尋個機會向太子坦白自己嫁過人之事,可再一想太子已經不在人世了,勸說的話又咽了下去。 離開太子府返回家里的路上,忽聽對面街一陣喧嘩,她好奇地止了步,細一聽,仿佛聽到了一道有幾分熟悉的女子聲音。 “我乃朝廷親封的王妃,先靖安侯之女,你們膽敢碰我一下,我便一頭碰死在門前,讓天下人瞧瞧,你們是如何逼死忠臣之后,皇室內眷!” 齊王妃?凌玉這才想起,太子府與齊王府相隔不過一條街。 她急急循聲而去,果然便見齊王府大門前,一身素凈的齊王妃柳眉倒豎,滿臉怒容,正大聲斥責著舉起長劍想要把她攔下來的侍衛。 那幾名侍衛明顯被她的話唬住了,倒真的怕她會一頭碰死在眼前。只是宮中有命,要死守著齊王府,不放任何人進出,故而他們也不敢真的放她離開。 “滾開!!”齊王妃見他們仍舊攔著,徒手便去推那長劍,嚇得持劍的侍衛連連退后幾步,生怕她會當場抹了脖子。 “王妃娘娘,并非屬下不肯讓您去見齊王殿下,這著實是……” “我竟不知,做妻子的想要見一見正受苦的夫君,倒還要旁人允許!”齊王妃厲聲喝道,直接便打斷了他的話。 為首的侍衛頓時進退兩難。 放吧,命令不允許;不放吧,她若當真一頭碰死,只怕麻煩更大。 正在僵持著,一個身材高瘦的侍衛急急走了過來,對著他一陣耳語,那侍衛首領總算是松了口氣。 “去準備轎輦,送齊王妃前去見齊王殿下!” 齊王妃冷笑,毫無所懼地坐上了轎輦。 凌玉怔怔地看著那轎輦漸漸遠去。 這倒是個烈性女子,只怕這滿府之人,也就一個齊王妃敢沖出來,強硬地表示要去見天牢里的夫君。 本以為太子死后,皇室的紛爭與自己再無瓜葛,不曾想過得幾日后,官府便解封了留芳堂,準許她們繼續營業。 看著并不見喜色的凌大春,凌玉便知道此事并不是簡單地解封繼續營業,忙道:“難道官府還有別的什么要求?” “有,日后咱們的營利所得,需上交給魯王府七成!”凌太春壓抑著怒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