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兩人跟著引路的宮女,沿著出宮的宮道走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忽又聽身后有人在喚:“兩位請留步,娘娘請程夫人回去,還有幾句話要吩咐。” 凌玉止步回身,見是一名約莫二十來歲的年輕太監,不解地問:“娘娘還有話要吩咐?” 那年輕太監語氣頗有些不耐煩:“娘娘的心思,豈是我等所能隨意猜測的?快走吧!難不成還想讓娘娘等你?” “既然如此,那我與jiejie一同去!”楊素問插嘴。 “你當這是什么地方,沒有旨意,是隨你想去便去的么?!”那太監瞪了她一眼。 見她還想再說什么,凌玉捏了捏她的手,微微搖頭示意她不可再多話:“你先回去吧,我去去看娘娘有什么吩咐。” 楊素問有些不樂意,只是也知道這皇宮內苑不是她想留下便留下的,況且,負責帶她們出宮的那位小太監明顯已經相當不悅了,“楊姑娘,既然娘娘沒有召你回去,那咱們便走吧!我可不同姑娘,回來還有一大堆差事在等著呢!” 楊素問偷偷地瞪了他一眼,暗暗嘀咕了一句‘狗眼看人低’,這才依依不舍地拉著凌玉的手道:“那jiejie早去早回,我和程姐夫在宮外等你出來后再家去。” “也好,快走吧!”凌玉應下,這才跟著那年輕太監身后而去。 兩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著,凌玉忽地發現,這并不是方才她從麗妃處離開時所走過的路了。 她不禁起疑,但又想著這皇宮自己又不熟悉,說不定人家帶她走的是另一條近路呢! 這樣想著,她故作不察地問:“敢問公公,不知芳嬪娘娘可是有什么話要吩咐?” 那年輕太監腳步一滯,隨即粗聲粗氣地道:“都說了,娘娘的心思,豈是我等所能猜測的!” 凌玉沒有錯過他臉上那瞬間的不解,心里一下咯噔,趁著他不注意,偷偷拔下發髻上的金釵藏入袖中,腳步也一點一點地放緩。 麗妃乃延福宮主位,芳嬪居延福宮西配殿,可她今日根本不曾見過芳嬪,芳嬪又如何會“還有幾句話要吩咐”自己? 她暗暗留意著周遭環境,發現對方竟是專挑些人跡稀少的小路而行,這一路而來,她竟是半個人影也不曾見著! 此時此刻,她約莫可以肯定自己許是上當了,警惕地盯著那人,同時伺機尋找著可以逃跑的機會。 見前方不遠便是一處岔道,那人率先往東側而行,見他止了腳步,仿佛在等著自己跟上前,她若無其事地邁開步子,亦往東邊走了幾步,趁著那人再度轉過頭去帶路,她猛地轉身,朝著相反方向飛奔而去。 哪想到這才沖出一小段距離,途經一處拐角,突然有一只手從她身后伸出,死死地捂向她的嘴。 嗅到那陣若有似無的藥味時,她暗道不好,在黑暗即將襲來那一瞬間,用手上的金釵狠狠地刺向禁錮著自己的那條手臂。 對方吃痛之下手一松,沾著藥的帕子便掉到了地上,而凌玉也只來得及透了那么一口氣便昏了過去。 “這小娘們夠狠,老子的手險些被她給廢了!”男人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她,確信她確是已經昏迷了過去,這才恨恨地道。 “廢話少說,還不把人抬走!”那年輕‘太監’低聲喝道。 太極宮中,紫煙面無表情地憑窗而立,直到聽到身后來人的回話后,這才‘嗯’了一聲。 “你這樣私自行事,若是殿下怪罪下來,只怕你承受不起!” “若是事事都要請示過殿下才行動,只怕不知耽誤了多少良機。你且想想,此人是齊王的心腹,那一位的夫君得太子大力提拔,如今又入了鎮寧侯的眼,若是他發現自己的妻子遭人欺辱,可會輕易饒過?一個是齊王府的,一個是太子府的,只要殿下好生運作,還怕得不到漁翁之利么?”紫煙冷笑。 “還不動手?!難不成你還想著等他們清醒過來?”見那人還是站著不動,她喝斥道。 那人一咬牙,終于彎下身去,將同樣昏迷不醒的宋超扛起,緊跟在她的身后進了一條秘道。 *** 宋超只覺得體內像是有一團火在不斷燃燒,又熱又燥。 恍恍惚惚間,他像是聽到有女子極輕極柔,卻又帶著無比惡意的話語在耳邊響著。 “兄弟如手足,女子如衣服,宋超,若是你毀了你最好兄弟的妻子清白,你說,這手足是不是就得斷了?我,拭目以待……” 什么清白?什么手足得斷了?是誰在胡說八道?老子、老子必、必定要宰了他! 紫煙緩緩起身,眸中盡是冷意,定定地注視著面紅耳赤,正被燥熱折磨得使勁撕扯著身上衣裳的宋超,再瞧了瞧另一邊床上照舊昏迷不醒的凌玉,良久,用力一咬唇瓣,猛地轉身離開。 她掩上門,將男子粗啞的喘息全然擋在了門后。 “走吧!挑個合適的時候把宮里的侍衛引過來,總不能白白浪費了這么一場好戲才是。”她冷漠地吩咐著,好半天卻發現沒有人回應自己,微微蹙了蹙眉,正要轉過身后看個究竟,忽地后頸一痛,她甚至來不及驚呼,眼前一黑,便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不過,我與你欲毀去別人不同,我這是要送你一場潑天富貴呢!日后只怕你還得感激我!” 第67章 小穆踢了一腳地上的紫煙, 看著程紹禟飛腳把鎖上了的門踢開后闖了進屋, 遲疑了一下,吩咐了下屬幾句,這才跟著他進了去。 程紹禟鐵青著臉闖進屋里時,目光落在在地上翻滾著的宋超一眼, 隨后望向床上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正掙扎著想要起來的凌玉,猛地沖過去,把她按入懷中。 凌玉整個人還有些昏昏沉沉, 只知道此處不能久留,一定要想方設法離開,如今落入熟悉的懷抱, 她頓時松了口氣,那股昏眩感卻更加濃了。 “程大哥,咱們還是趕緊離開吧!”小穆把手上一顆不知是什么的藥塞進宋超嘴里, 又胡亂地替他整理好衣裳, 這才催促程紹禟。 程紹禟一言不發地把凌玉抱起, 看也不看已經昏迷過去的宋超, 大步流星地往屋外走去。 小穆把昏迷著的宋超交給了下屬,又讓人把現場的一切痕跡都抹得干干凈凈, 這才帶著紫煙閃進一道小路, 運氣急行而去。 “都準備好了?”不過片刻的功夫, 他便出現在太極宮中, 出來迎接他的人, 赫然便是綠兒。 “大人放心,都已經準備好了。”綠兒低聲回答,隨后與他一起把紫煙放到了床上。 小穆看著她動作利索地替紫煙更衣,而后又點燃了香爐里的熏香,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一種似有若無的誘人芬芳便從爐中散發了出來。 “時辰剛剛好,這會兒陛下想來已經快要到了。”準備好一切,綠兒低聲又道。 小穆點點頭,與她迅速退了出去,順帶著門窗掩好。 果然,不到片刻的功夫,他便已經聽到了天熙帝御駕駕臨的聲音,掃了綠兒一眼后,幾個箭步便掩去了自己的身影。 綠兒整整發飾,如同往常一般迎了出門。 “仙姑呢?”天熙帝習慣地去尋那個纖弱的身影,不見那人,隨口問迎出來的綠兒。 “仙姑在屋里抄寫經文。”綠兒將頭垂得更低,恭敬地回答。 “朕去瞧瞧她。”天熙帝點點頭,邁著大步從她身邊走過,熟門熟路地朝紫煙往日抄經講道之處而去。 太極宮上下均知,陛下與仙姑講道時是不喜外人在旁的,故而也沒有宮女太監跟上,與綠兒一起避到了外頭。 天熙帝輕輕推開半掩著的房門,熟絡地走向東次間,見里頭的長案上,確是擺放著整整齊齊的經文,方硯里面盡是已經磨好了的墨,他走了過去,把那抄寫了一半的經文拿起,看著那絹絹字跡含笑點頭。 “仙姑?”一陣誘人的,又似是有幾分甜香氣息的味道絲絲縷縷地撲鼻而來,他深深地嗅了一下,只覺得此香竟是誘人至極。 他不自禁的抬腿又往里頭進去。 “仙姑?” 進得里頭,那香味又濃烈了幾分,聞著卻是更沁人心脾,讓他不自覺地深深呼吸了幾下,感受那陣芬芳。 “仙姑?”沒有得到女子的回答,他又不禁提高了音量,忽見床上輕紗飄舞,隱隱透出里面的起伏,不覺便笑了,“原來仙姑抄經倦極已是沉沉睡去,怪道明明人在屋里,卻是不應朕。” 他邁步上前,輕輕拂開紗帳,果然便看到里頭衣衫半解卻渾然不覺,仍舊好夢正酣的女子。 目光落到那光潔盈潤如同上等美玉般的肌膚,他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視線緩緩上移,落在那微微張著的丹唇上,忽地又是一陣誘人芬芳撲鼻而來,恍恍惚惚間,他似是看到床上的女子緩緩地坐了起來,動作撩人地一點一點把身上的衣裳往下褪,丹唇半啟,媚眼如絲,百般柔情地喚:“陛下……” “仙姑!”他終于再忍不住,猛地撲了過去…… *** “事成了?” “成了,一切如主子所料。” “好,非常好!”小穆滿意地點頭,剛一轉身,但對上了程紹禟有些復雜的眼神。 “大哥,嫂子怎樣了?”小穆清清嗓子,硬著頭皮上前問。 “沒什么要緊,這會兒已經睡去了。”程紹禟沉聲回答,薄唇微抿,終于問,“你們把紫煙送上了龍床?” “是啊!”小穆毫不遲疑地承認了,不等程紹禟再說,他又忙道,“大哥,你不會同情那紫煙吧?她已經不是當年的紫煙姑娘了,瞧她今日所做之事,手段之狠毒,不遜于世間上任一男兒,這樣的女子,根本不需要人任何的同情。” “況且,我們可沒有像她那般用些下三濫的藥,若是她果真如同表面看來那般冰清玉潔,往日與陛下的相處時處處守禮,那便不會有任何事發生。” 畢竟他們可沒有辦法把陛下給推上她的床,更沒有辦法讓陛下察覺她在‘歇息’時,仍不顧男女之防主動迎上前去。 最重要的是,他們可不希望陛下會因此懷疑有人膽敢算計到他的頭上。 程紹禟沉默片刻,終是緩緩搖頭道:“我沒有同情她,更沒有指責你們的意思。” 他只是仍舊有些過不去心里那關。 他仍舊是無法完全適應這種陰私暗斗。或許這算得上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可他始終無法接受用這樣的手段對付女子。 但是,他也知道這樣的手段對多數女子而言是致命的。 “程大哥,你再想想,若不是殿下一早就察覺那紫煙的不妥,只怕今日遭殃的便是嫂子了。”小穆小聲又道。 “我知道。”程紹禟眼中頓時凝聚了一團怒火。 “程統領,太子殿下請你過去!”正在此時,一名侍衛走了過來喚程紹禟。 盡管程紹禟已經不再是太子府的侍衛統領,可府里的侍衛卻仍是習慣這般稱呼他。 程紹禟應了聲,轉頭叮囑正捧著藥過來的楊素問好生照顧凌玉,這才跟著來人去見太子。 “如何?今日此番遭遇有何感想?”太子高高坐在上首,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程紹禟呼吸一窒,想到發現只得楊素問一人從宮中出來,卻不見妻子蹤影,欲進宮探個究竟卻不得法的焦躁難安,不自禁地攥緊了手。 “當年鎮寧侯夫人病重,宮中太醫卻悉數被賢妃扣在宮中替其母診治,鎮寧侯怒闖皇宮,打傷宮中侍衛無數,硬是把太醫院正給帶了回府。事后,不管賢妃如何哭訴告狀,父皇卻也不肯降罪鎮寧侯府。” “世人均道父皇對鎮寧侯寵信有加,孤卻以為,父皇對鎮寧侯固然信任,但何嘗沒有顧忌他在軍中勢力之故。只可惜如今軍中無人能抗衡鎮寧侯,朝局不穩,民匪禍亂,各地紛爭不斷,邊疆各國虎視眈眈,父皇便是想要拔去這根扎rou之刺,也不能不替趙氏江山考慮。” 見他臉色陰沉,趙赟也恍如未覺,繼續道:“今日你無法孤身一人闖進宮中,不是你武藝不夠,而是你手中無權!而尊夫人縱是察覺不妥,亦不能拒絕那假太監,只因為她心中毫無底氣,不敢得罪宮中‘貴人’。” “所有的一切,歸根到底,還是你程紹禟心腸不夠狠,手段不夠硬,權勢不夠強!” 程紹禟額上青筋隱隱跳動,袖中雙手握得更緊,身體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著。 他知道這些話很難聽,可卻也是大實話。 是他不夠強,無法給他的妻子對權貴說‘不’的底氣。 “程紹禟,你身已入局,但再無回轉之地,前方是萬丈深淵,還是錦繡前程,都全掌握你的手中。大丈夫行事,唯需‘狠’一字!” “你若不狠,他們必會對你更狠!” “若要闖一番事業,不能只是在挨打后再行反抗,而是要學會主動出擊,用盡一切手段,狠狠地給對方一記重記,讓他再無還手之力!”趙赟眸中微閃,說話時不疾不徐,甚至語氣還甚是輕柔,可他話中之意,便是一直守候在旁的褚良,也聽出了里面的狠辣之意。 褚良飛快地抬頭望了臉色陰沉不定的程紹禟一眼,再瞅瞅身邊的主子,忽地產生一個念頭。 如今的殿下,他怎么瞧著極像早前遇到的金花藍眼異國人所說的‘魔鬼’,正引誘著程紹禟一步一步走向那名為‘狠毒’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