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不行,我要去報官!”突然,他一轉身便想走,凌玉一把扯住他的袖口,“你回來把話說清楚,巧蓉她怎么了?” “大嫂,你放開,我要去報官,我要去找她!” “你這會兒去報官,是不是想嚷得人盡皆知?”凌玉見他掙扎著還想去報官,頓時便惱了,喝斥道。 程紹安一下子便停下了動作,半晌,突然捂著臉道:“都怪我,我做什么又要與她吵架?若是不與她吵,她何至于惱到要離家!” 凌玉總算是明白了,原來是夫妻吵架,金巧蓉一氣之下便離家出走了。 “可有到你岳母家找過?”她問。 “找過了,頭一站便去那兒找,可岳母說她根本不曾回來過。她一個婦道人家,除了咱們家與娘家,哪還有什么相熟之人,如今連你這兒都不在,還能去了哪里?想必是有了什么不測!若她真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叫我如何向岳母和娘交待!”程紹安又悔又怕又恨,連聲音都跟著顫抖了起來。 “你先別急,還有留芳堂、素問家,這些地方你都找過不曾?”凌玉冷靜地問。 “倒還不曾。”程紹禟愣了愣,隨即便往外沖,“我去找她!” 凌玉叫他不住,到底也放心不下,正想要鎖上門抱著兒子跟上去,便見程紹禟從另一邊緩步歸來。 “快,快去跟上紹安!”她忙叫著。 程紹禟不解,但見她神情焦急,也不多問,朝著她所指的方向飛奔而去。 “爹爹!”小石頭眼尖地看到了爹爹的身影,歡快地叫了起來,可隨即爹爹便轉身跑掉了,小家伙立即邁著小短腿要去追,凌玉眼明手快地拉住了他。 小石頭被娘親拉著,委屈地沖著爹爹消失的方向喚。 凌玉捏捏他的臉蛋,柔聲哄了幾句,抱著他進了屋。 她心神不寧地在屋里等了小半個時辰,想著離家出走的金巧蓉,又想想方才程紹安急得快要哭出來的模樣,暗地嘆了口氣。 這對夫妻……她或許真的上上輩子欠了他們的。 院門便人從外頭打開,她還未曾回過神來,本是老老實實地坐在小凳子上的小石頭‘嗖’的一下便跑了出去,沖著來人脆聲喚:“爹爹!” 程紹禟彎下身子接過沖進懷里的兒子,有些難看的臉色在看著兒子稚嫩的臉蛋時便緩和幾分。 “娘呢?”他揉揉兒子的腦袋,問。 “在屋里。”小石頭手指往屋門口一指,程紹禟望過去,便看到凌玉匆匆迎上來的身影。 “人呢?可找著了?”凌玉見只得他兄弟二人回來,心里已經知道了答案,只還是忍不住問。 程紹禟搖搖頭,程紹安則干脆癱軟在地,哭喪著臉道:“找不到,大嫂,我找不到她了……” “這?”凌玉不知該說些什么安慰之話。 程紹禟將兒子放到了地上,低聲道:“我已經私底下讓弟兄們找去了,這般大的一個人,怎會憑空不見,必定會有些線索。” 頓了頓,又沒好氣地拉起地上的程紹安:“這會兒后悔有什么用?我早就說過你,男子漢大丈夫,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偏要與婦道人家置氣。” 程紹安白著一張俊臉,眼睛都紅了:“大哥,我知錯了,這會兒真知錯了,你幫我把她找回來,日后、日后我必定什么都聽她的,再不會與她吵了。” 程紹禟皺眉,還想要說些什么,可看到他這副險些哭出來的模樣又忍不住嘆了口氣:“放心吧!大哥一定會幫你把人給找回來的。” 因為金巧蓉的失蹤,程金兩家亂作一團,王氏與孫氏擔心兒媳婦女兒,卻又不敢聲張,又怕自己走開了錯過了兒媳婦女兒回來的時候,故而哪也不敢去,只留在家中抹眼淚。 凌玉不得已抽空回了程家村,兩邊跑著勸慰她們,又不時留意程紹禟那邊的消息,只盼著盡快把人給找回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凌玉原本因為金巧蓉任性離家帶來的那絲惱怒,隨著她的渺無音訊也漸漸消去了。 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難不成竟是被拐子給拐走了?一想到這個可能,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轉念又一想,上輩子可是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啊! 上輩子金巧蓉與程紹安婚后也是不時爭吵,惱起來也會離家,但也只是回了娘家,從來沒有似這一回這般,真的是半點音訊也沒有。 又過了兩日,程紹禟終于帶來了消息。 “有個放牛娃曾在從程家村往縣城的路上看到她與一名中年男子及一名老婦人一起,身邊還有一輛青布馬車……”說到此處,程紹禟語氣微頓,目光緩緩地投向焦急地等待著他的話的孫氏。 “后來呢?難不成是他們帶我女兒帶走了?”孫氏又急又怕,拉著他追問。 程紹禟抿了抿雙唇:“表姑,你且告訴我,弟妹她果真是你的女兒么?” “你、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她不是我女兒,還能是誰的女兒?”孫氏沒有料到他竟會問出這樣的話,臉色變了變。 “紹禟,你這說的什么胡話,后來呢?后來怎樣了?巧蓉如今又在哪?”王氏責怪地望著長子。 “大哥,你倒是快說啊!”程紹安直接揪著他的袖子,憔悴的臉上盡是急切之色。 “那名老婦人雖然已經有了年紀,可保養得當,容貌竟與弟妹似了七八分。后來,弟妹便跟著他們坐上馬車走了。”程紹禟嘆息一聲,終于將所得來的消息一一說出。 “容貌與弟妹似了七八分?”凌玉狐疑,下意識地望向孫氏。 王氏、程紹安亦然。 孫氏白著臉,嘴唇動了動似是想要說什么,良久,無力地跌坐在椅上。 “岳母,你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程紹安啞聲問。 “對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氏心中不安,也追問了起來。 “事到如今,要尋到弟妹,就必須要知道對方是什么人?表姑,除了你,只怕再沒人知道他們的身份。”程紹禟沉聲又道。 孫氏顫抖著雙唇,望著眼前一張張充滿焦急與關切的臉,終于,長長地嘆了口氣。 “是,巧蓉并非我的女兒,我真正的女兒巧蓉早在三歲的時候便一病沒了。” 程紹安滿眼盡是不可置信:“她不是你的女兒巧蓉,那她是誰?和我成親的她到底是誰?” 凌玉也震驚地微張著嘴。 金巧蓉非金巧蓉,那她是誰? “她親娘是一名姓蘇的繡娘,有著一手出神入化的繡功。她的針黹,大概是遺傳自她的親娘。當年我到她的親娘蘇夫人身邊侍候的時候,她才剛滿周歲。” “蘇夫人是位很好的的主子,性情溫和,心地純善,只是命不大好,糊里糊涂地與人做了外室,待她發現時,米已成炊,再無轉寰的余地。” “那巧蓉的親爹是誰?”凌玉問。 孫氏搖搖頭:“我只知道她親爹好像是京城什么大戶人家的公子,姓顧,其余的便不清楚了。蘇夫人自生下女兒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再得知自己竟是見不得光的外室……病愈發不好了。而那個時候,我的女兒巧蓉不幸夭折……” 接下來之事便沒什么懸念了。蘇夫人自知不起,將記載著畢生所學的繡譜,連同她唯一的女兒托付給了孫氏,讓女兒以孫氏夭折的女兒金巧蓉的身份活下去。 凌玉想到了早前蕭杏屏曾經提過,有人曾打探程紹安所售賣的成衣是何人所制,想來那個人便是通過成衣上的刺繡懷疑了金巧蓉的身份。 那位與金巧蓉容貌似了七八成的老婦人,想來便是蘇夫人娘家人。 她想,是不是因為這輩子她促成了金巧蓉縫制成衣售賣,蘇家人才有機會尋到她?可是上輩子呢?上輩子金巧蓉也一直以賣繡品幫補家用…… 她忽地想起了上輩子金巧蓉的離開,難道她之所以會走,也是因為蘇家人尋到她了?可若是如此,她又何必把家里好不容易攢下來的錢都帶走? 她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也無法尋上輩子的金巧蓉問個清楚。 既然已經有了金巧蓉的下落,那離尋到她本人也不遠了。只是沒想到次日晌午過后,程家便迎來了不速之客。 程紹安氣得渾身顫抖,猛地奪過中年男人手上的和離書用力撕成碎片:“滾!” 那人一聲冷笑:“其實你簽與不簽都無甚關系,你娶的是金氏巧蓉,可金氏巧蓉早就死了多年,與蘇某的外甥女毫無瓜葛。” “這是你們的意思,還是她的意思?”程紹禟冷靜地問。 “自然是她的意思!” “我不相信!讓她來見我,她憑什么要這樣對我!”程紹安憤怒地吼著。 “不錯,和離與否,怎么也得讓他們夫妻二人當面說清楚,就憑你片面之詞,實難令人相信。況且,我家弟妹是否真的是你外甥女,這一點還有待商榷。”凌玉冷冷地也道。 “哦,你還不曾告訴她們真相?”那人掃了孫氏一眼。 孫氏低著頭:“該說的已經說了。” “這便好,這里有一百兩,便當是給你們的補償,日后不該說的話還是莫要再說的好。至于見面,我倒認為沒有那個必要。”中年男人將一百兩銀票放在桌上,語氣隱隱含著幾分威脅。 “我程紹安便是再窮也做不出賣妻的事!” 第34章 “賣妻?”那人一聲冷笑。 “她當年不過我家雇傭的下人,私自帶走小主子, 僅憑此一條罪名便足夠她喝一壺了。我念在她好歹也算是把外甥女平安養大的份上, 不與她計較。至于她與你們家定下的這樁親事……” “一個下人, 有什么資格替主子定親, 誰給她的膽子?!” 若非怕事情無法全然掩過去, 他更想一把火燒了這條村子,抹去這一切痕跡。 程紹禟在他眼中看到了殺意, 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將凌玉等人護在身后。 “我也不管你們是什么人, 更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只是此事從頭到尾,舍弟都是無辜的, 如今他三媒六聘娶進家門的娘子突然說要和離,連簡單的一面都不肯見,只托了你這么一個陌生人前來傳話。依情依理,是不是太過了!” “那你待如何?”那人陰惻惻地問。 程紹禟對上他視線, 沉聲道:“讓舍弟與她當面說清楚, 若她堅持和離, 我們絕無二話, 自此以后彼此再不相干。” “大哥!”程紹安不忿地叫出聲。 “閉嘴!”程紹禟回身喝止他。 “若我不同意呢?”那人目光陰沉。 “我若是你, 必定會同意。否則,沒有我們的配合, 你想為她抹去這此處生活過的一切痕跡, 絕無可能!”程紹禟平靜地道。 中年男人眼神銳利地盯著他, 殺意更濃,可程紹禟不避不閃,平靜地迎了上來。 良久,他又是一聲冷笑:“既然如此,我便讓你們見上一面,也好讓你徹底死心!明日午時,我自會派人來帶你們過去!” 說完,輕蔑地往屋內眾人身上掃了一圈,這才邁步離開了。 “大哥,你為什么要說那樣的話?巧蓉她是我的娘子,我是不會同意和離的!”程紹安一想到方才兄長那番話,又是惱怒又委屈地質問。 程紹禟冷冷地道:“若是她鐵了心要走,你難道還要不顧她意愿強留下她不成?讓你與她見上一面,是希望到時能搞清楚,她到底是否出于自愿?如若她是遭人逼迫不得已為之,那大哥必不會讓任何人把她帶走。” 程紹安這才松了口氣:“大哥你放心,和離這些話必不是她的本意,她一定是被迫的。” 被迫的么?凌玉望了望慘白著一張臉的孫氏,再看看被這連番意外弄得有些懵的王氏,對程紹安這話并不樂觀。 到了第二日午時,那人依約派了人前來,領著程氏兄弟二人前去見金巧蓉,凌玉與王氏、孫氏目送他們離去,王氏憂心仲仲地道:“不會出什么事吧?” “娘放心,那人既然答應了,想必不會耍什么心眼。”凌玉安慰道。 王氏嘆了口氣。 原本好好的一個兒媳婦,誰知突然被告知,兒媳婦不是兒媳婦,這親事也不能作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