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不告訴他。”

    ……

    屋內(nèi)，小姑娘抱著空蕩蕩的烏銀梅花自斟壺兀自睡得酣甜。

    男人站在屏風(fēng)后，褪下身上的僧袍，從衣柜內(nèi)取出一套衣物。

    這套衣物上沾滿血跡，是套四爪蟒袍飛魚服。那時候，郴王和夏達(dá)急著要將陸霽斐處死，連囚服都沒來得及給他換，就將他壓到午門斬首了。

    男人的臉上勾起一抹諷刺笑意，他抽出那柄繡春刀，系在腰間。

    繡春刀發(fā)出微微低鳴，似乎迫不及待。

    “別急，該還的，總歸是要還的。”男人修長白皙的手撫上繡春刀，指骨分明，帶著森然冷意。

    那微微震顫的繡春刀沉靜下來，在燭光下泛起冷冽寒色。

    “吱呀”一聲，南廂房的門被打開，一道頎長身影站在檐下，仰頭看天。

    烏云密布，不見皎月。

    正是月黑風(fēng)高，殺人時。

    ……

    院外樹林內(nèi)，接到線人密報的郴王站在古樹下，靜等人。

    不遠(yuǎn)處有枝椏輕碾聲傳來，郴王轉(zhuǎn)身，看到半隱在暗色里的男人，態(tài)度和善道：“世子殿下，別來無恙。”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慢條斯理的往前邁了一步。

    郴王臉上的笑漸凝固。

    樹林內(nèi)吹過一陣陰風(fēng)，樹影婆娑，簌簌而響，如鬼哭狼嚎。

    郴王的雙眸瞬時散大，他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兩步，跌坐在地上。

    “郴王殿下，別來無恙？”男人的聲音熟悉而陌生，如雨珠落泉，清冷含澈。

    “陸，陸霽斐？你是陸霽斐？”郴王暗暗蜷緊手掌，聲音發(fā)顫。

    “郴王殿下貴人多忘事，我死的那么冤，殿下怎么能忘了我呢？”男人的聲音似有些無奈，那在暗色里逐漸逼近的身影高大凌冽，帶著渾身陰寒氣。

    郴王不自禁的開始渾身發(fā)顫。

    斐濟(jì)看著郴王的表情，暗自發(fā)笑。那加在槐花餅里頭的藥真是不錯，這么快就出效果了。

    “不，不是本王害的你，要怪就怪你擋了我的路，你該死，你該死！不是我害的你，那封密信是馮寶放在漆器里的，不是我害的你，是馮寶，是馮寶……冤有頭，債有主，你去找馮寶，去找馮寶，別找我，別找我……”

    郴王一邊喊，一邊往外跑。

    斐濟(jì)慢條斯理的拔出手里的繡春刀，繡春刀發(fā)出興奮的低鳴聲。

    “乖。”男人用指尖點(diǎn)了點(diǎn)刀身，然后往前一擲。

    郴王應(yīng)聲倒地，頭上的玉冠落地，被削下大片頭發(fā)。

    他摸著腦袋，撫到自己落在地上的玉冠，發(fā)出凄厲聲響，跌跌撞撞，披頭散發(fā)的往院子里頭奔去。

    只要到了院子里，那里有他的護(hù)衛(wèi)，他就能得救了。

    院子里靜悄悄的毫無聲息，郴王這么大的動靜，竟無一人出來。

    郴王披頭散發(fā)的在院子里赤足狂奔，他不知從哪里摸出一柄短刃來，左右揮舞，“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斐濟(jì)靠在槐花樹旁，雙眸微動，看向東廂房。

    東廂房，陳穎蘭聽到外頭的動靜，神色奇怪的從榻上起身。

    她的丫鬟趴在桌上睡著了，陳穎蘭喊了半日也不見動靜，她狠狠一踢，丫鬟甚至還打起了呼嚕。

    陳穎蘭氣呼呼的轉(zhuǎn)身，自個兒出了屋子。

    屋外靜謐一片，陳穎蘭錯眼看到南廂房的門被打開，走進(jìn)去一個身穿僧袍的和尚。

    南廂房是蘇芩的屋子！

    陳穎蘭的臉上顯出笑來，這蘇三終于被她抓住把柄了，竟敢在皇廟里跟小師傅私會！

    陳穎蘭興奮至極，她踏出屋子，迎面卻突然撲過來一個人影，披頭散發(fā)，面目猙獰，手里還舉著一柄短刃。

    “啊……”陳穎蘭驚叫一聲，拔腿就跑。

    風(fēng)冷冽的吹，陳穎蘭身后的影子對她窮追不舍，嘴里念念叨叨著話，“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斐濟(jì)慢條斯理的折下一支槐花枝，往前一擲。

    那看似脆弱的槐花枝，卻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插進(jìn)陳穎蘭的腳背。陳穎蘭只覺腳上一陣劇痛，扶趴在地上，后背處傳來刀刃破開衣料皮rou的聲音，清晰到甚至還能聽到刀面跟骨頭的摩擦聲。

    陳穎蘭大張著嘴，聞到一股濃厚的血腥氣。

    郴王壓著陳穎蘭，一下又一下的戳，嘴里念念叨叨的，神智似瘋，“殺了你，殺了你……”

    陳穎蘭瞪著一雙眼，趴在地上，已無聲息。

    “哐當(dāng)”一聲響，院門口的小師傅砸碎了手里的瓷缸。

    這一聲響，似驚動了所有人，廂房內(nèi)漸漸嚷起聲來，槅扇被推開，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滿身血跡的郴王，發(fā)出驚懼慘叫。

    斐濟(jì)掩身于槐花樹后，從槅扇跳入南廂房。

    南廂房內(nèi)，身穿僧袍的青山恭謹(jǐn)立在旁。

    繡墩上，紅拂和綠蕪依舊在睡，榻上的小姑娘連被褥都沒蹬。

    真乖。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很可怕吧？

    姀?qiáng)彛汗郧蒵pg.mama問我為什么跪著睡。

    斐狗狗：笑容逐漸出現(xiàn)。

    第88章

    陳穎蘭的尸首被蓋著白布, 置在院中。發(fā)瘋了的郴王被眾人一齊關(guān)進(jìn)了后廂房內(nèi)。

    馮寶領(lǐng)著西廠的人急匆匆過來，將皇廟團(tuán)團(tuán)圍住。

    “馮公公。”夏達(dá)立在院中, 身后就是陳穎蘭的尸首。

    馮寶上前拱手，笑道：“夏首輔。”

    夏達(dá)臉上不顯笑意, 只側(cè)身讓出身后陳穎蘭的尸首，然后一指后罩房道：“郴王殿下便被關(guān)在那處。”

    馮寶往夏達(dá)手指方向看一眼，雙眸微動。

    蘇芩透過槅扇縫隙, 看到外頭團(tuán)團(tuán)圍攏過來的東西兩廠, 眉心微蹙。

    “綠蕪。”

    “姑娘。”綠蕪替蘇芩捧了一碗生姜紅棗水來。

    蘇芩伸手接過，捧在手里, 卻也不吃, 只道：“昨晚上外頭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昨夜吃了酒，竟睡得那般無知無覺，連陳穎蘭死了都不知道。

    “聽說是郴王殿下突然發(fā)瘋，將陳姑娘給……殺了。”綠蕪壓著聲音，覺后頸涼涼的似站著個人。

    她下意識回頭, 看到站在自己身后一副笑臉的青山, 倒吸一口冷氣, 那尖叫聲抵在喉嚨里, 憋得一張白細(xì)面容通紅。

    青山趕緊往后退一步，“是奴才的錯, 嚇著綠蕪姑娘了。”

    綠蕪單手撐著繡桌，跌坐在繡墩上，細(xì)細(xì)喘息。“你走路怎么沒聲的？”

    畢竟是姑娘家, 院子里頭放著一具尸首，綠蕪和紅拂皆有些后怕。

    青山趕緊作揖賠罪。

    “青山，我聽說昨晚上動靜頗大，我怎么沒聽到聲？”蘇芩道。

    青山忙道：“小主子不知，那槐花酒后勁大，您可是整整吃了一壺的，自然這天大的事都吵不醒您。”

    蘇芩蹙眉，依舊盯著青山不放。怎么就這么巧，昨晚上出事，她卻偏偏睡得跟豬一樣。

    青山不卑不亢的立在那里，神色如常。

    “行了，去吧。”蘇芩終于松口。是她貪吃酒，哪里怪得了旁人。

    “是。”青山躬身退出去。

    院中，馮寶身后的馮志領(lǐng)著西廠的人將院子各各出入口嚴(yán)加看管住，所有的人只準(zhǔn)進(jìn)，不準(zhǔn)出。

    ……

    夜深，蘇芩換一身墨青色收腰裙衫，披上一件披風(fēng)，兜頭將自個兒的臉罩住，伸手推開廂房的門，走了出去。

    郴王被關(guān)在后罩房，有兩個西廠的人看守。

    蘇芩掩著臉上去，從寬袖內(nèi)取出幾錠銀子，聲音輕細(xì)道：“勞煩兩位大哥通融。”

    那兩個看門的面面相覷，不敢放人進(jìn)去。

    蘇芩又道：“本宮只是想看看殿下。”

    女子吐出“本宮”二字，那兩人立刻會意，畢恭畢敬的打開門，將人放進(jìn)去。整個院子內(nèi)，敢自稱本宮的自然只有郴王妃一人。這夫妻相見，實(shí)屬平常，再者兩人身份尊貴，他們這些下人又哪里敢攔。

    蘇芩進(jìn)到屋內(nèi)，身后的廂房門被關(guān)上。

    屋內(nèi)沒有點(diǎn)燈，只有淺淡的月色從槅扇處透進(jìn)來。

    蘇芩適應(yīng)了許久，才看到那個坐在繡墩上一動不動的郴王。

    郴王披散著頭發(fā)，身上帶著血跡，整個人似乎很是沉靜，完全沒有外頭傳的那副兇惡瘋癲狀。

    “誰？”屋內(nèi)實(shí)在太暗，郴王啞著聲音開口。

    蘇芩踩著腳上的繡花鞋上前，開口道：“是我。”

    “姀?qiáng)彛俊背煌跻魂嚰樱麖睦C墩上站起來，急急朝蘇芩的方向走過來。

    蘇芩下意識往后退，聲音顯出慌亂，“表哥，你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