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蘇芩單手按在槅扇上,緊到指骨泛白。她用力的瞪著一雙眼,看向樓下的男人。 對,沒錯,就是那張臉。 男人搖搖晃晃的歪著腦袋,夾著馬腹,慢悠悠的準備過去。 蘇芩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盞,猛地一下往下砸。 原本神色慵懶的男人突然往旁歪了歪身子,茶盞砸到地上,馬被驚到,整個隊伍有些混亂,但片刻后受驚的馬被強硬安撫住,隊伍又回歸到先前的平靜。 男人抬眸,朝樓上看去。 女子梳一頭黑油油的高髻,周圍斜簪一排六支茉莉簪兒,白玉雙耳上綴一對珍珠耳珰,粉頸纖腰,增嬌盈媚,灼灼如春日桃花。 世子一咧嘴,吹了一記口哨。 那副混不吝的模樣哪里還有先前神似陸霽斐的清貴。 蘇芩暗蹙眉,有一瞬時覺得是自個兒看錯了,但這副皮囊,這張臉,明明就是陸霽斐那廝啊! “蘇,蘇三?”綠衣公子看著蘇芩,突然捂嘴驚呼。 那為首公子哥回神,眸色怔怔的盯著蘇三,大張著嘴。 皇城蘇三,竟能讓他有幸得見…… 隊伍晃晃悠悠的要過去,蘇芩提裙,疾奔下樓,卻在紫藤閣門口被前來赴約的高俊給攔住了。 “蘇三姑娘還親自下來迎接某人,某人真是三生有幸呀。”高俊一如傳聞中言,貌不副其名,容狀短小,甚至身量只到蘇芩胸前。 蘇芩被高俊纏住,急的額角滲出細汗,她厲聲道:“讓開!” 高俊一愣,拱手笑道:“蘇三姑娘這是何意?” “嫌你丑。”蘇芩面無表情道。 高俊愣在當場,蘇芩趁機步出酒樓,卻見大街之上已無方才男人的蹤跡。 “那項城郡王世子呢?”蘇芩隨意抓過一個路人。 那路人原本一臉不耐,在看到蘇芩那張臉時,只知癡癡的笑,甚至意欲去撫蘇芩拽在他寬袖上的手。 蘇芩嫌棄的一擺手,突然看到鎮國將軍府的馬車。 “停車。”蘇芩急沖出去,攔停馬車。 “哪里來的刁民,不知這是夏首輔……”馬車夫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身后傳來自家主子驚喜的聲音,“姀姀?” 蘇芩面無表情的提裙上馬車,端坐在夏達對面,直奔主題道:“項城郡王世子如今在何處?” 夏達一愣,漸漸收斂面上喜色,“聽說是今日進城。一進城就會進宮。” “那我們進宮。” 馬車轆轆往皇宮的方向去。 夏達看一眼坐在對面的蘇芩,喉嚨干澀異常。“姀姀,多日不見,你又清減不少。” “托夏首輔的福。”蘇芩垂著眉眼,明明是一副低眉順目的柔順之態,但說出的話卻冷嘲熱諷的厲害。 夏達面色微白,已經習慣。 “聽說蘇大人喜得一子,還未攜禮上門恭賀。” “夏首輔新婚燕爾,蜜里調油,哪里有空來。”蘇芩話剛說完,看到夏達一臉面無人色,心中波瀾不驚,只覺無趣。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他要當他的夏首輔,便知該失去的,是些什么東西。 小姑娘梳婦人髻,坐在那里,盈盈裊裊,如云如霧。 夏達眼盯著,不自禁暗蜷了蜷手。 “姀姀,你如今已恢復自由身,不必再梳婦人髻。” “夏首輔管的寬了些。”蘇芩神色冷淡道。 夏達抿唇,霍然伸手一把攥住蘇芩的胳膊,緊緊箍在掌中。“姀姀,我對你的心,你是清楚的。你若愿意,我立即就能抬你進門。” “放手。”蘇芩掙扎了下,掙扎不開,便冷聲道:“抬我進門?夏首輔好大的官威,抬我進門做什么?做妾嗎?我告訴你夏達,我蘇三便是做陸霽斐的妾,也不做你的妻。” 作者有話要說: 陸瘋狗:呵,給你們蹦跶的。爪子往哪放呢? 第70章 陳太后壽誕, 普天同慶。因著蘇芩能喚其一聲“姑母”,再加上有夏首輔領路, 自然一路暢通無阻進了保和殿。 保和殿內宴會還沒開始,夏達領著蘇芩到自個兒的宴案后, 好聲好語道:“姀姀先在這處坐會兒吧。” 陳太后此次壽誕,并未邀蘇芩。 蘇芩大方落座,看到前頭不遠處幾個指著自個兒窸窸窣窣說話的貴女夫人們, 嘲諷的一掀唇。 領頭的紫衣貴女見蘇芩這副囂張模樣, 心中不忿,提裙便行了過來。 “我道是誰, 原來是鼎鼎大名的蘇三姑娘。今日太后壽誕, 蘇三姑娘怎生來了?我聽說姑母可未曾請你。” 紫衣姑娘著重喊出“姑母”二字,目光灼灼盯住蘇芩不放。 相比于蘇芩這位與陳太后有著拐彎親戚關系的“家眷”,這位紫衣姑娘卻是陳太后真正嫡親的侄女兒,名喚陳穎蘭。 “不請自來,也是客。”蘇芩托著香腮, 身子斜斜坐在宴案后, 身上的白綾襖兒勒出酥胸纖腰, 側眸時粉頸纖細, 白膩如玉。雙耳上一對珍珠耳珰,順著頸后優美的弧度蔓延, 貼著細薄青絲,完美無瑕。 陳家外戚不成器,橫行霸道, 魚rou百姓,強占民女,貪污受賄,無所不做。至此雖上頭有個陳太后,但每日里總是要尋陳太后給他們陳家擦屁股,反而幫襯不上陳太后一點忙。 對于這個只會給自己拖后腿的娘家,陳太后原本選擇眼不見為凈,但因為如今正是用人之際,陳太后只得勉為其難挑了個尚過得去眼的陳穎蘭入宮,盼著促成陳穎蘭和項城郡王世子的婚事,為自己得一大助力。 陳穎蘭自然清楚陳太后招她入宮的原因,她雖未能嫁得郴王,被那沈宓討了個先機,但對于這項城郡王世子,還是勢在必得的。 陳穎蘭今日盛裝打扮了一番,也得了多人贊美,但一看到蘇芩,便生出一股自慚形愧的感覺來。 蘇府蘇三,果真是名不虛傳。但再名不虛傳又如何,不還是一只破鞋嘛。 陳穎蘭想罷,看向蘇芩的視線飽含譏誚。 其實先前,姑母曾有意讓她與陸霽斐結親,但她還沒來得及回到皇城,這陸霽斐就被斬首了。聽說那陸霽斐最是個風光霽月的人物,驚艷才絕不說,那副皮囊就生的極好。 陳穎蘭心動過,奈何兩人有緣無分,連面都沒見過,陸霽斐就去了。不過還好,去了個陸霽斐,她還有一個項城郡王府世子。一開始時,陳穎蘭嫌棄那項城郡王世子粗鄙,后頭聽人說了那世子樣貌,也生出幾許期待來。 因著是陳太后壽誕,所以沈宓作為郴王妃,自然是四處張羅著處理事務。她從殿后出來,遙遙看到殿內的情狀,踩著宮鞋,急行到蘇芩和陳穎蘭中間。 “蘇三姑娘怎的來了?”請柬一事,是沈宓親自監督的,自然知道這里頭并沒有請蘇府。 畢竟現在的蘇府已沒有利用價值,再加上蘇芩如今仗著陸霽斐留下的殘缺勢力,處處針對郴王,陳太后自然更加不愿意看到她。 雖然蘇芩這般小打小鬧的,對郴王的勢力并沒有太大的影響,但所謂千里之堤,潰于蟻xue,蘇芩一點一點的蠶食動作,也讓如今的陳太后和郴王有些煩不勝擾。可不管如何說,他們還不至于對一個女子動手。 再加上如今夏達護人護的緊,陳太后也有所顧忌。畢竟現在的夏達今時不同往日,堪比以前的陸霽斐。 陸霽斐一去,朝堂勢力再次被瓜分,夏達和馮寶蠶食最多。夏達隱有脫離陳太后和郴王,自立門戶的意思。而馮寶則真真是挾天子,令朝臣,利用內宦把權,將李太妃和小皇帝握于掌中。 明眼人都知,再過不久,朝堂格局,便會以三分而定。如今正是站隊的大好時候。 “是我帶她來的。”蘇芩還未說話,一旁的夏達便道:“若是太后怪罪下來,由我一力承擔。” “夏首輔真是憐香惜玉呀。”陳穎蘭酸溜溜道:“就是不知夏夫人聽到這話,作何感想。” 一眾人視線往殿門口移,朱麗月正巧攜她哥哥朱遠道邁步進來。 夏達面色微變,厭惡的偏頭。 蘇芩撐著下顎點了點宴案面,唇角輕勾。 朱麗月盈盈走來,看到坐在夏達宴案后的蘇芩,面色微變,繼而笑道:“蘇三姑娘也在。” “是呀。”蘇芩掐著嗓子,軟綿綿的吐出二字。 朱遠道盯著蘇芩的臉看半響,面色漲紅的張了張嘴,“蘇蘇蘇,蘇三姑娘安好。” 蘇芩看一眼朱遠道漲紅的俊臉,掩唇輕笑道:“我很是安好,不知朱公子近日如何?” “很很很好……”朱遠道更加激動。 “朱公子什么時候結巴了?”陳穎蘭嗤道。 朱遠道輕咳一聲,與蘇芩作揖,“美人在前,這才多有失禮,還望勿怪罪。” 說完,朱遠道看一眼面色有些難看朱麗月,再看一眼夏達,似嘆非嘆道:“月兒,你隨我坐吧。” 朱麗月咬著唇瓣,暗暗蜷緊手。她松開自己挎著朱遠道的胳膊,走到蘇芩面前,“蘇三姑娘,這是我與惟仲的位置。” 蘇芩眨了眨眼,涂著蔻色指甲的手輕慢滑過案面,眼尾微微上挑,看向夏達。 夏達側身,擋住朱麗月,硬著聲音道:“你與哥哥去坐。” 朱麗月面色更白,她看著面前的夏達,心口就像是被剜了個洞似得有無數風雪往里鉆。 “惟仲,我,才是你的妻。”朱麗月的聲音壓的很低,低到只有她與夏達兩個人聽得見。 原本英姿颯爽的女子,因著一個“情”字,變成如今模樣。 朱遠道看一眼兩人。夏達和朱麗月,這兩人何嘗不是一類人,皆割不下,舍不了,所以才會變成如今這副難割難舍的局面。 朱麗月是朱遠道的親meimei,朱遠道自然會有偏向,可這事如果不是朱麗月執意,也不會變成如今這般。明明是夫妻,卻分房而睡,形同陌路,夏達更是視朱麗月如仇敵。 夫妻做到這份上,別說朱遠道,就是鎮國將軍府里頭的丫鬟、婆子都多有碎言碎語傳出來。 朱麗月面色憔悴的站在夏達面前,姿態放的極低。 夏達冷笑一聲,聲音清晰,毫不給她顏面,“那又如何。” 朱麗月慘然一笑。是啊,那又如何,他根本就沒將她放在心上過。他寧愿去碰那些花街柳巷的粉頭女子,也不愿碰她。 “月兒。”朱遠道上前,皺眉看向夏達,“惟仲,你與月兒坐,我和蘇三姑娘坐。” “不必爭了,蘇三姑娘與本縣主坐吧。”殿門口傳來一道童稚音,眾人轉頭看去,只見一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穿錦衣華服,邁步進來。頭上戴玉葉金步搖,身形纖瘦,臉上卻帶嬰兒肥。 雖身量未足,形容尚小,但隱可見其日后的美人之姿。 “這是誰家的?竟自稱縣主?”陳穎蘭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 眾人呼吸一滯,并不想搭理這個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