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蘇芩撩開半幅馬車簾子,錯眼看到那些蹲在街邊盯著她目光發紅的人,心里一驚,趕緊將簾子放了下來。 如今,坐馬車也成了一種奢侈物。 青山趕的馬車一出現在街上,就被人盯上了。要不是帶著縐良這幾個彪形壯漢,真可謂寸步難行。 那些眼尖的已知這是外來的肥羊,趕緊湊著上來討銀子。便是討不到銀子,弄些干糧吃吃也是好的。畢竟在桂林郡物資如此缺乏的時候,什么都要花錢。 那些攥著糧食、布匹,水庫不放的富賈豪紳,恨不能一粒米也給你賣到一兩銀子的價格。 馬車避開人群,至客棧。 蘇芩率先下馬車,她撫了撫自己包著頭巾的小腦袋,踩著馬凳,“哼哧哼哧”的爬下去。 陸霽斐攏著寬袖,一身華衣美服的下馬車,風姿翩翩,搖著灑金扇,猶如華貴公子哥。 蘇芩的臉上被陸霽斐強硬的抹了一層灰,她低著小腦袋,就跟剛剛從煤灰里頭滾過一樣,蔫攏著小腦袋跟在陸霽斐身后,把腳上的小靴子踩得“踢踏”作響。 掌柜的極有眼色的迎上來,青山扔出一錠銀子。 “五間上房。” …… 八月立秋,暑去涼來。一候涼風至;二候白露生;三候寒蟬鳴。 桂林郡內來了一位不知身份底細的富商,惹得一眾富賈豪紳一陣sao動。不為其他,只是因著這富商長的太好看,那些尚有待字閨中姑娘家的人,皆紛紛拋出橄欖枝,借著說要與陸霽斐做生意的由頭,想一睹美公子芳貌。 陸霽斐放出風聲,今次來,是來收購珍珠的。 廣西的合浦珍珠十分有名。如今桂州郡受難,這珍珠吃水,無水不能生,稀少無比,有市無價。陸霽斐若能將其收了,再賣出去倒差價,必能得高利潤。 至此,在富賈豪紳眼中,這就是個來發難財的商人,警戒心自然降低。 “爺,桂府發來請柬,說桂家老爺六十大壽,請您前去參宴。”桂家老爺是當地有名的豪紳,也是頭一個將一碗水抬至一兩銀子的人。 鎮上來了陸霽斐這么一個頗受矚目的人,桂家老爺沒動,沒人敢動,桂家老爺一動,其余富賈豪紳也紛紛發來請柬,名目各異。 “嗯。”陸霽斐抬手,叩了叩面前的請柬,將目光轉向蘇芩。 小姑娘穿了好幾月的男裝,新鮮勁一過,便覺乏味,變著法的要穿回女裝,連衣服款式和梳什么樣的發髻都想好了。 陸霽斐不依,蘇芩便開始跟他鬧脾氣,這會子正縮在被褥里不肯出來呢。 “阿狗。”陸霽斐喚一句。 蘇芩沒應。 “今晚桂府請宴,你去不去?” “不去。”蘇芩哼唧完,翻了身,把屁股對準陸霽斐。 陸霽斐叩了叩桌面,神色不明。 青山看一眼自家爺,再看一眼蘇芩,心思靈敏的開口道:“爺,奴才聽說這桂府可是桂林郡最家大勢大的豪紳。今日請宴,那些好吃的東西必不會少。奴才這都吃了好幾日的素了,嘴里連點子rou味都沒有。小主子不去,您便帶奴才去吧。” 陸霽斐還沒說話,那躺在榻上的蘇芩陡然起身,伸出纖細素手指向青山,一臉憤懣道:“好你個狗奴才!”居然要搶她的rou! 青山吃了好幾日素,蘇芩也啃了好幾日素,她現在無比想念rou的味道。只聽青山提一口,便忍不住滿口生津。 陸霽斐輕勾唇,慢條斯理的端起茶盞吃一口茶。 茶是自帶的,水卻不是自帶的,陸霽斐只吃一口便皺了眉,沒多碰,道:“穿男裝去。” 蘇芩噘嘴,但為了rou,還是妥協了。 “那,那我上個胭脂?”小姑娘磨蹭半響,期期艾艾道。 陸霽斐:…… 作者有話要說: 姀姀:對于美,我是堅持的。 作者沒去過廣西桂林,只在網上查的資料,如果有什么錯的,請大家指正。(桂林超美,好想去。) 第47章 桂府占地極廣, 獨攬一條水渠,自養雞鴨魚, 自種瓜果蔬,甚至還有幾棵長勢極好的桂花樹。觸目所及, 一派江南獨院之風,院中有房,房中有院, 七進七出, 軒俊秀麗,跟府外的景象可謂天壤之別。 “這位想必就是斐公子了吧?”桂府老爺親自上前迎接。 “在下斐三。”陸霽斐像模像樣的一拱手, 手里的灑金扇“唰”的一下展開, 豪華貴氣,龍章鳳姿。 桂府老爺越看越滿意,趕緊將人請進去。 蘇芩悶著小腦袋跟在后頭,小臉上不僅沒有抹胭脂,還被陸霽斐抹了一把香爐灰。 “這……”桂府老爺側眸, 看到跟在陸霽斐身后的小廝, 臉上臟兮兮的看不清表情, 只能瞧見一個垂的低低的小腦袋。瘦削的小身板看上去像是個十歲小童。 “自小隨在身邊的小廝, 可憐是個小啞巴。”陸霽斐勾唇,手里的灑金扇搖搖晃晃的轉過去。 蘇芩縮著脖子, 等了半日,沒等到那敲在她腦袋的那一記灑金扇,反而聽到前頭遙遙傳來桂府老爺的夸贊聲。 “斐公子真是心地善良, 乃當今不可多得的好人啊。” 蘇芩:呵。 桂府乃當地豪紳,規矩自然就沒有皇城里頭足。 男女在一院,分左右而落坐。蘇芩跪坐到陸霽斐身邊,眼睜睜的盯著宴案上頭的吃食猛咽口水。 蘇芩認識上頭的料,比如魚蝦,豬羊大rou等物,但這些菜卻都叫不出名字,看樣子像是桂林郡內獨有的菜系。顏色看上去鮮亮的很,撲鼻的香,味道也一定極好。 有小丫鬟捧一把纏枝蓮花的釉色執壺,走到陸霽斐身邊,垂眸撩發的扭著身子跪坐下來,替他倒酒。 蘇芩吸了吸小鼻子,發現那執壺里裝著的是桂花酒。色呈琥珀,清香飄遠,將蘇芩肚子里頭的小饞蟲又勾了出來。 對座,一排閨中女子花枝招展的坐在那里,佯裝矜持的直盯住陸霽斐看,湊在一處,窸窸窣窣的指指點點。 男人手搖灑金扇,神態豐朗,漫不經心的端起玉杯吃一口酒,姿態瀟灑不羈,惹得一眾姑娘又是一陣嬌嗔嬉笑。 “不知斐公子是哪里人士?”有一位女子身著綾羅綢緞,端著酒杯裊裊行至陸霽斐面前。 “江南姑蘇。”陸霽斐抿著酒,連頭都沒有抬,身上沁出一股子肅冷感,就如手中珠玉,沁著幽冷。 “小女子姓桂,單名一個瑤字。今日是我爹爹的六十大壽,難得斐公子肯賞光,小女子敬斐公子一杯。” 蘇芩偷覷一眼那女子,看到她滿頭珠翠還不算,鬢角處擠擠挨挨的插滿了桂花,活像棵長了珠玉的桂花樹。叫什么桂瑤啊,叫桂花多好。 雖已入秋,但桂瑤卻穿的很是清涼。 她在陸霽斐面前半蹲下來,身形略豐腴,胸前的襦裙壓的極低,系著緞帶,能清楚看到上頭的溝壑。勒的緊緊的,吸睛的很。 蘇芩下意識往自己胸前一看。她的胸束的很緊,平坦坦的跟搓衣板似得,瞧不見平日里的一點波瀾。 那桂瑤還怕陸霽斐看不到,嬌笑著往前湊了湊,雙臂拼命往中間擠。“斐公子怎么不理我,光吃酒呢?” 陸霽斐轉著手中玉杯,眸色清冷道:“不想理。” 桂瑤面色一變,立顯猙獰。作為桂府豪紳桂老爺之獨女,桂瑤自小便受盡寵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哪里受過這等委屈。 蘇芩跪在一旁,“噗嗤”一聲就樂了。 桂瑤心中本就憋悶著氣,但又不舍得對這么一個如玉公子發作,聽到蘇芩的嗤笑聲,立刻調轉矛頭,惡狠狠的瞪向她。 “你個下賤小廝竟敢嘲笑于我!”話罷,抬手就要扇,卻被陸霽斐用灑金扇給擋住了胳膊。 “桂姑娘怕是誤會了,我這小廝是個啞巴,哪里會嘲笑桂姑娘。” “啞巴?”桂瑤疑惑的上下一掃眼,恨恨收回手。“就算是個啞巴,那也太不知規矩了,方才還變著法的偷看我,當心本姑娘將你的眼睛挖了。”說完,桂瑤仰起脖子,嫌棄的斜睨一眼蘇芩。 蘇芩縮著脖子,憋著笑。 桂瑤的姿色不算差,但比起美女如云的皇城,卻真的算不得什么。也難怪這廝連眼都不瞥一下。 不過相比于陸霽斐,其余那些公子哥就沒那么矜持了。他們腆著臉,或大膽直視,或裝模作樣的偷覷著看。 桂瑤似乎也很是享受這種被眾人注目的感覺,她更加快意的仰起脖子,臉上卻顯出一副嫌棄表情。 “哼,這群臭男人……”說完,桂瑤看一眼陸霽斐。 男人靠在身后的桂花樹上,頭頂是簌簌噴香的桂花,身上是如云流水的錦緞白袍,日頭正烈,秋風送爽,有鳥雀排在桂花樹上嘰嘰作響。男人的臉,似蒙著一層青山薄霧,形貌昳麗,眸若點漆。 便是這整個桂林郡的男子都加起來,也比不上他一根手指頭。 桂瑤越發激動起來,她攥著繡帕,一改那副囂張嫌惡之態,朝陸霽斐靦腆一笑。 “聽說這次斐公子是來收合浦珍珠的?” “是。”陸霽斐終于抬眸,看向桂瑤。“不知貴府可有?” “有,有,自然有。”桂瑤一瞬興奮起來,她擠開蘇芩,坐到陸霽斐身邊,一副笑臉道:“我那里呀,有一大盒合浦珍珠呢,都是剛收上來的。顆顆滾圓,質地極好。” 陸霽斐執著玉杯,輕抿一口桂花酒。 “如今桂林郡內連漓江都快干了,不知貴府的珍珠是從哪處來的?” 桂瑤嬌笑道:“漓江干了,可咱家的水渠沒干呀。后頭挖了水庫蓄水,另養著珍珠河蚌,斐公子若是感興趣,可隨我去看看……” “瑤瑤。”桂瑤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敬完酒回來的桂老爺給打斷了。 桂瑤雖是獨女,平日里也頗得桂老爺喜愛,但卻還是懼著這個桂府掌權者。 “父親。”桂瑤起身,與桂老爺蹲身行禮。 桂老爺斂眉,對桂瑤這番做派十分看不上,但因著這是他的獨女,他便是看不上也不能當眾訓斥,因為這樣做實在有失他的顏面。 桂老爺轉身,端著酒杯,挺著他的大肚子,跟陸霽斐道:“斐公子若是想要看珍珠,待宴后再看也不遲。” 陸霽斐搖著灑金扇,白皙面容之上已帶酒色,他睜著一雙水霧醉眼,神色慵懶的靠在那里,微微頷首。 桂老爺見狀,眸色微斂,面上卻是一派笑模樣的去了。 所謂酒后見真態,他這比常人濃了好幾倍的桂花酒可不是白讓人吃的。 桂瑤見人走了,趕緊又要擠過去跟陸霽斐說話,卻不防被一群公子哥圍住了路。 若是在以往,桂瑤是十分享受被這些公子哥們圍繞時,那種眾星捧月的感覺的,可現在,她只想跟斐三好好的說說話。 像桂林郡這樣遠離皇城的地方,哪里來過這等風姿的男子,若她不抓緊,就要被坐在對面那些蠢蠢欲動的丑女人搶走了! 想罷,桂瑤狠狠剜一眼面前的男子,嫌惡道:“別擋著本姑娘的路,真是癩蟾蜍想吃天鵝rou。” 其實男子長的不差,平日里也能在桂瑤面前得幾分臉,但今日珠玉在前,有陸霽斐這么一副皮囊坐在那里,這些男子自然也就被襯成了歪瓜裂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