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見她沉默,晏溫心底那股燥郁又忍不住往上涌,好話壞話都說盡了,他原不想對她用強的,奈何她總是能輕易牽動他心底暴虐的占有欲。 外面的雨還在下,滴滴答答的響得人心煩。 晏溫眉骨下壓,眼神緩緩變得直白而不加掩飾,眸光久抓著她不放,眼底逐漸沒了耐心。 仿佛過去了許久,也仿佛只是一瞬,正當?晏溫碾了碾指尖,嗤笑一聲打算上前的時候,院門外傳來秋容開門的聲音。 晏溫腳步猛地頓在原地,手背上青筋隱現。 他將舌尖重重壓進齒尖里,面上偏執的戾氣緩緩褪去。 盯著她有些怯懦的樣?子看了良久,晏溫像是忽然泄氣了一般,眼底神情慢慢變得寡淡,身?子也懶懶松了下來。 “嬌嬌,只要你離開淮安,孤不會再強迫你同孤回宮,孤——” 他低頭撥了下腕上的手串,自嘲一笑,嗓音發沉發啞,“什么都依你。” 沈若憐聞言抬頭,模糊不清地看著他,“為何你總想讓我離開淮安?” 晏溫語氣淡淡的,“淮安城如今河水暴漲,恐不安全。” 見她要張口拒絕,他又道?: “即便?你跟孤置氣不愿隨孤走,但你必須離開淮安城。” 事實上,淮安城的情況如今已經有些許不容樂觀。 這幾日他給足了她時間和耐心,原本今日打算她若再不答應同自己走,就在三?日后?一杯迷藥將她迷暈帶回京。 但她方才說他將她鎖起來時那語氣和懼怕的神情,讓他再難做出那樣?傷害她的事情來。 為了讓她不再抵觸,他只能選擇放手送她離開,如今只要她愿意走,只要她安全,什么都不重要了。 沈若憐心臟猛地一抽,心里升起一種說不清的滋味。 “三?日后?。” 晏溫停了停,視線從她臉上移開,不愿再看她,啞聲道?: “三?日后?是孤當?年帶你回京的日子,你陪孤去一個地方,孤就送你離開。” 說完,晏溫好似不愿再在這房中停留一刻,轉身?便?朝門邊走去。 “皇兄。” 沈若憐掐了掐掌心,忽然出聲叫住他。 晏溫站在門邊,背對著她停下步子,“何事。” 沈若憐垂眸猶豫片刻,小?聲問他,“那日簪子刺傷的地方……好了么?” 小?姑娘的聲音很小?,有些底氣不足的樣?子,軟軟的嗓音夾雜在雨聲里幾乎要聽?不清楚。 她說完后?,果然沒見晏溫回話,她以為他沒聽?到?,便?不打算再說第二遍了。 豈料她還未再開口說句“沒事”,男人猛地轉身?疾步朝她走過來,在她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扣著她的后?腦狠狠吻在了她的唇上。 男人的吻帶著一些潮濕和溫冷,他的雙唇有些克制的輕輕顫抖,吻在她的唇上。 只過了片刻,他微喘著離開她,眼底盛著笑意道?: “好姑娘。” 他將她松開,退了一步,“只是今后?別再關心皇兄了,皇兄怕舍不得送你走。” 說完,他極其溫柔地在她頭頂摸了摸,徑直轉身?,頭也未回地離開了。 晏溫走后?,秋容端著碗藥進了房間,就見沈若憐一臉怔愣地坐在床上,嘴唇瑩潤透紅,面色卻有些蒼白。 她以為太子又欺負她了,忍不住惱道?: “公主眼睛何時能好?我們還是快點?兒?逃吧。” 過了會兒?,沈若憐才像是回過神了一般,看向她搖了搖頭,“我們不用逃了。” 秋容不解,“怎么了?” 沈若憐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沒有一絲愉悅的笑意,“他同意放我們離開了。” - 沈若憐的眼睛在兩日后?已經徹底恢復了,腿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 第二日晚間的時候,她和秋容將能打包的東西都收拾了起來,只等著后?日晏溫送她們離開。 她站在門口的位置,視線一一掃過房間中的一切,心里忽然莫名地生出些許猶豫不決來。 秋容看到?她的神情,忍不住安慰道?: “公主別想那么多了,如今你好不容易有擺脫太子殿下的機會,可不能錯過,再說淮安城的一切自有太子和裴大人坐鎮,不會有事的。” 沈若憐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氣,慢慢呼出,眼底逐漸蔓延開一抹灑脫的笑意。 她“嗯”了一聲,壓重語氣道?:“我們就能離開他了。” 第三?日晚上的時候,李福安駕了馬車來接沈若憐。 今日天氣難得放晴了一日,夜晚的風有些涼,空氣中泅染著潮濕的水霧,馬車的車輪壓過青石板路上的一片片小?水洼,水漬濺起的聲音回蕩在沈若憐家門前的巷道?內。 沈若憐進到?馬車里的時候,發現晏溫沒來,她張了張嘴想問,最終卻還是什么都沒問。 馬車行了半刻鐘后?停了下來,李福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公主,到?了。” 沈若憐沒急著下車,先是掀開車簾朝外看了一眼。 待看清眼前的場景后?,忽的一愣。 馬車停靠的位置是在攬月閣的正前方,眼前的攬月閣中點?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盞,飄著白色帷幔,沿著攬月閣的每一層房檐都燃起了燈籠,映著天上的繁星,流光溢彩一般,美若仙境。 李福安見她半晌沒出來,再次出聲提醒道?: “公主,到?了,殿下就在這攬月閣中等您呢,您——” 沈若憐聞言回過神,起身?下了馬車,對李福安甜甜的笑了一下,道?了聲謝,站在攬月閣前仰頭看了看,深吸一口氣,提起裙擺朝攬月閣中走去。 第64章 沈若憐曾經和?孫季明還有小桃子她們一起來過攬月閣, 只是這次來到這,卻和?曾經每一次的心情都?不同。 攬月閣的臺階又窄又陡,但?晏溫沿著樓梯, 在墻邊位置放了一排小小的燈盞, 一路順著樓梯盤旋而上。 盈盈暖光在木質臺階上,落下一個又一個小小的暖黃色光圈, 隨著夜晚潮濕的風微微閃爍晃動著,使?得整個攬月閣都?散發出一種溫馨而旖旎的氛圍。 沈若憐不自覺捏緊裙擺,抬頭向上看?去,卻并未發現晏溫的身影。 她停了?停, 一手提高裙擺, 一手扶著樓梯扶手, 繼續緩緩向上走?去。 二樓的位置沒人, 她又繼續攀爬。 隨著樓層漸高,外面的月色照進來, 樓梯間就越明亮, 地下的燈盞也就逐漸沒了?存在感。 攬月閣的樓梯窄小,每一層的房間也不算大?,但?房間外圍的露臺卻修建的異常寬闊。 沿著三樓的樓梯上來, 沈若憐一眼就在外面的露臺上看?到了?晏溫的身影。 白色紗幔輕垂在露臺的四周,隨風緩緩飄飛著, 沿著欄桿底部圍了?一圈矮小的蠟燭, 欄桿前擺了?一張小桌和?兩張軟椅,桌上有精致的點?心和?一壺酒。 沈若憐看?過去的時候, 晏溫正給一旁的花瓶里插進去一叢桂花, 甜膩的香味隨風縈到了?她鼻尖。 聽到動靜,男人撩眼, 看?向她時,眉眼間仿佛落入了?星河一般,泛著細碎的光。 男人身上披著一件雪白色的外袍,松散的墨發流瀉在肩頭,月色下清雋身影卓然而立,流露出些許不染纖塵的驕矜清冷。 他手中還捏著桂花褐色的枝桿,微風拂過,細碎的黃色小點?兒灑落在玉脂似的手上,冷白色的肌膚下,能清晰地看?見他手背的脈絡和?青筋。 見她過來,他放下花瓶,黃色的小花隨風飄走?。 晏溫眼底漾開笑意,款步走?到她面前,方才那只落了?桂花的手朝她伸來,就那般順其自然地牽握住了?她的小手。 男人的掌心寬大?,沾著冷氣的長指緩慢卡開她的指縫,直至掌心相貼,十指嚴絲合縫地交扣。 冰冷的肌理與她的熨熱相觸,晏溫垂眸看?向兩人交疊的手腕,覆著薄繭的拇指,在她虎口?處緊繃的皮膚上輕輕打著圈,帶起一陣細小的酥癢。 桂花的甜膩更加濃烈。 沈若憐下意識想抽回手,卻被男人牽得更緊,掌心緊貼著,她聽見男人帶著沙啞的笑意,同她道: “總覺得嬌嬌長大?了?些,怎的手還是同從前一樣,又軟又小。” 沈若憐垂眸,半晌,略顯忐忑地小聲?道:“你——” 她后面的話卡在唇間,怎么也說不出來,面上漸漸有了?幾分羞赧的潮紅。 晏溫輕笑一聲?,牽著她到軟椅上坐下,“孤今夜不會強迫要你,就陪孤說說話,可好?” 沈若憐面上的潮紅更甚,她不自然地松開他的手,捏起一塊兒糕點?喂進嘴里,眼神左右瞟了?瞟,才低低“嗯”了?一聲?。 晏溫也在她身旁坐定,倒了?杯酒給她。 夜里的風有些涼,他拿了?條薄毯蓋在她身上,隨后轉回頭,身子懶懶向后靠去,同她一起看?向遠處。 月亮隱進厚重的云層里,繁星布滿在墨藍色夜空,整個縣城靜悄悄的,白日里清晰可見的房屋樓宇都?變得影影綽綽。 有好長一段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有兩旁的紗幔不時飄舞著,桂花的香味裹著男人身上冷冽潮濕的氣味,一陣陣在空氣中浮動。 沈若憐忽然覺得兩人之?間,有種久違的靜謐與平和?。 “十年前的今日,你剛跟孤回到東宮。” 晏溫喉結滾了?滾,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重新側頭看?向她: “那時候你又瘦又小,到了?東宮的時候,一雙眼睛到處亂轉,全是拘謹和?怯懦,緊抓著孤的袖子不肯放,當夜還是孤守在床畔陪了?你一宿。” 沈若憐好似也想起了?那一日的場景,覺得有些好笑,“小時候聽人說,宮里的東西都?是黃金做的,連地上都?鋪的是金子,結果?我?發現,那人騙了?我?。” 沈若憐手指悄悄摸了?摸虎口?,那里被他方才摸過的地方還隱隱有燒灼感。 “當時沒想過,你當真會收養我?,跟你回去的時候,只想著你能給我?一口?飯吃就行了?。” “那時候你不怕孤么?” 晏溫眼底盛著笑意,看?向夜空的眼神有些悠遠,似在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