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白日里?的喧囂都落了下來,在空闃的池塘邊,沈若憐心?里?也跟著升起無盡悵然?。 她不知不覺走?到那棵老槐樹旁邊,那個秋千還在那里?,像是在靜靜地等著它曾經(jīng)的主人。 沈若憐鼻子有些酸,她走?過去,摸了摸秋千的吊繩,坐了上去。 然?而才剛坐上去,她視線隨意?一瞥,忽然?瞥見不遠處一個明明滅滅的光點朝這邊移了過來。 此刻夜黑風(fēng)高,那個光點怎么看怎么像鬼火,偏偏她從小最怕的就是鬼。 沈若憐背上竄起一陣涼意?,閉住呼吸,頭皮跟著發(fā)麻,腦中忽然?涌出無數(shù)曾經(jīng)話?本子上看到的鬼故事。 …… 就在她終于撐不住打算大聲喊人的時候,她看清了那個“鬼火”后面的人。 “殿……皇、皇兄?” 晏溫瞧著她的樣子,微微蹙起了眉,將燈放在一旁,緩步走?到沈若憐面前,在她身前蹲了下來。 “怎么沒去休息,嚇著你了?” 他已經(jīng)很久沒這么溫柔地關(guān)心?過她了,這一年多來,他對她更多的是冷漠和疏離。 可是喜歡一個人,又有什么錯。 沈若憐心?里?忽然?就委屈了起來,眼圈一紅,抿唇不語,只?淺淺搖了搖頭。 “我沒事。” “睡不著么?”晏溫蹲著,視線自下而上看著她。 沈若憐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小地應(yīng)了一聲,“那皇兄呢?也睡不著?” 晏溫沒應(yīng)她的話?,而是站起身,繞到沈若憐身后,“推你蕩秋千?” 沈若憐心?頭一緊,下意?識抓緊了繩索。 “好。” 夜風(fēng)清涼,隨著悠悠蕩起的秋千徐徐拂過沈若憐的臉頰。 晏溫微涼的手在她背上輕推,秋千蕩得?不是很高,緩緩的,慢慢的,有幾分閑適和愜意?。 沈若憐看著池塘對岸的一株海棠花,心?底深處漫起一絲小小的悸動。 可在那絲悸動方才浮現(xiàn)的時候,一股更加濃烈的疲憊感便扼殺了那絲微不可察的悸動。 沈若憐張了張嘴,又抿下唇,想?說的話?太多,一時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倒是晏溫,等了片刻,率先開了口。 “那夜的事,是孤誤會?了你,后來孤才知道,那件……” 他頓了頓,好似有些難以開口。 “那件衣裳白玥薇說是讓你拿著幫忙修補,本已打算還回去的。” 男人的聲音清朗潤澤,低低的柔柔的,像春日山澗流淌的清泉,潺潺流過她心?底。 她小小的怔了一下,隨即明白晏溫說的是那件寶藍色的衣裳,而他能這樣說,定然?是去向白玥薇求證了的。 白玥薇替她說了謊。 雖說白玥薇是他表親,但到底也是個姑娘家,沈若憐難以想?象,一貫自持端方的太子殿下,是如何同?白玥薇說出那種話?題的。 沈若憐不知道該怎么回他的話?,畢竟他們這次的不愉快實?在鬧得?有些大,而一切的起源,都是那件衣裳,只?是一想?到太子哥哥主動對她承認錯誤,她憋了許久的委屈到底得?到了舒緩。 默了默,她忽然?問,“小薇薇,她還好嗎?” 她那天走?得?匆忙,根本沒來得?及跟白玥薇說一聲,在寺廟里?這些日子,她也讓裴詞安替她去白府抵過消息,但裴詞安每次都說沒見到白玥薇的人。 晏溫手底下頓了一下,聲音里?忽然?帶了幾分無可奈何的笑意?: “聽聞她在你走?后,便被她哥揍了一頓,后來不知怎的,又被她姐也好一頓打,據(jù)說如今還在關(guān)著禁閉。” 沈若憐有些尷尬,畢竟白玥薇去青樓就被白大哥打了,而她和白玥薇一起去,晏溫不僅沒訓(xùn)她,反倒被她給攆了出去。 兩廂一對比,沈若憐就覺得?越發(fā)羞愧。 她微微低下頭去,耳尖有些發(fā)燙,然?而過了片刻,她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一想?到白玥薇被打的樣子,她就忍不住。 小時候白玥薇調(diào)皮,不少挨白煜的打,沈若憐和白玥薇關(guān)系好,晏溫又是白玥薇的表哥,兩人當(dāng)時經(jīng)常一起看到白玥薇被打的畫面。 白煜在后面追著打,白玥薇在前面捂著屁股吱哇亂叫的樣子屬實?讓人記憶深刻。 她這一笑,身后的晏溫也跟著低低笑了一聲,似乎也是想?到了從前白玥薇挨家里?打的樣子。 沉悶的氣?氛被這兩聲笑給破開,兩人之間原本凝滯的氛圍瞬間松快了下來。 “嗯……” 沈若憐抬頭看了看天,繁星在頭頂輕晃,“哥,其實?,這一年多是我不懂事,那日的事,也多謝你替我隱瞞。” 她的語氣?輕輕的,帶著幾分釋然?。 “這段時日在寺廟里?我也想?了許多,我覺得?從前是我太不懂事,給你帶來了諸多困擾,往后……往后不會?了,我會?聽你的安排,嫁給裴詞安,我覺得?、我覺得?他會?對我好的。” 只?是從此,東宮便不再是她的家,她會?和裴詞安成?為?一家人,皇宮,成?了自己逢年過節(jié)奉召才能進去的地方。 她說完許久,遲遲不見晏溫回應(yīng),若不是他還在時不時推一下自己,沈若憐都以為?他已經(jīng)走?了。 她有些疑惑,把自己方才說的話?又回想?一遍,覺得?應(yīng)當(dāng)沒有什么惹他生氣?的地方才對。 沈若憐心?里?有些忐忑,“皇兄,我是不是哪里?說錯了……” “同?他相處得?很不錯?”她的話?輕易被晏溫打斷。 沈若憐頓了一下,想?了想?,如實?回答,“很開心?,他對我也很好。” 她忽然?想?到什么,語氣?里?帶了一絲輕快,“對了!他還會?打葉子牌,打馬吊,投壺!” 沈若憐從前沒接觸過這些,如今正是新鮮的時候,又有些孩子心?性,一說起來這些很快就忘了同?晏溫的不快。 她掰著手指頭細數(shù),“還有打水漂,嗯……對了,他騎馬也很厲害,還說等我好了教我去騎馬,他……” “扶好。” 沈若憐嘰嘰喳喳的,像只?快樂的小麻雀。 然?而話?還沒說完,晏溫突然?握住她的肩膀,將秋千停了下來,聲音里?聽著有幾分沉悶的冷意?。 沈若憐面對著黑沉的夜色和池塘,看不見他的臉,但她料想?他定然?又是一臉無可奈何的責(zé)怪。 她吐了吐舌頭,重新抓住繩索,“知道啦。” 許是方才兩人想?起了小時候的經(jīng)歷,許是此刻的場景同?幼時太像,又許是沈若憐將一直憋在心?里?的話?說了出來。 她覺得?兩人之間現(xiàn)下里?的氣?氛,是這一年當(dāng)中最輕松的時候。 她暗暗想?,原來放下也并不是一件難事,而且感覺只?要自己真正不再纏著他,那他們兩人還是能回到從前親密無間的兄妹關(guān)系的吧。 一陣夜風(fēng)吹過,樹葉的沙沙聲蓋過了遠處的蟲鳴,池塘里?泛起銀波。 沈若憐抬頭看天上的繁星,忽然?忍不住問,“皇兄,你打算什么時候與孫小姐成?婚?” 她不喜歡孫婧初。 孫婧初從小到大就是京城所?有姑娘家父母眼中“別人家的孩子”,尤其她和孫婧初還是學(xué)堂里?唯二的兩個姑娘,便愈發(fā)被人拿出來比較。 甚至晏溫曾經(jīng)也在她滿手泥巴從外面跑回來的時候,說過她幾次,讓她同?孫婧初多學(xué)學(xué)女紅。 后來她就發(fā)了狠學(xué)習(xí)刺繡和制香,終于在這兩件事上超過了孫婧初。 雖然?她不喜歡孫婧初,但太子哥哥喜歡。 “皇兄和孫小姐,其實?真的很般配的。”她忍不住補充了一句。 怕他不信,又道: “真的,孫小姐這樣的大家閨秀,很好……” 她不想?夸她別的,就只?說她很好。 可其實?沈若憐覺得?自己也很好,因為?裴詞安就經(jīng)常說她是世間最好的姑娘。 裴詞安從不對她撒謊。 等了半天,晏溫沒回她,沈若憐也就沒再問。 她想?,他定是不想?同?她說起孫小姐的,畢竟孫小姐是他心?上人,他不愿同?別人議論她也是應(yīng)該的。 其實?她還有些想?問,今天她昏迷時,摸在她臉上的是不是他,可說了方才那些話?之后,她突然?覺得?,這些話?問不問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了。 興許是她會?錯了意?,其實?那人是裴詞安呢。 誰知道呢,問了反倒尷尬。 沈若憐聳聳肩,語氣?輕松,“哥,我想?蕩高一點兒,你推我。” 晏溫手上一頓。 沈若憐本以為?他不會?同?意?,沒想?到過了片刻,他竟低低應(yīng)了一聲“好”。 晏溫的手在她背上用力推了一下,沈若憐霎時朝前飛去,強烈的慣性讓沈若憐不禁心?跳加速。 她閉著眼,“再高些!” “抓緊。” 冷風(fēng)撲面而來,耳畔的蟲鳴聲盡數(sh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呼嘯而過的風(fēng)聲,心?跳快速而強烈,血液似乎在身體里?奔騰。 失重的感覺讓沈若憐生出一種釋放的快感,她忍不住對著夜空大喊了兩聲。 然?而話?音未落,遠處卻傳來秋容的呼聲,“公主!公主你在那邊嗎?!” 接著便是一陣急促的奔跑聲。 沈若憐嚇了一跳,下意?識不想?讓秋容看到她與晏溫這么晚在一起的畫面。 晏溫手上動作也停了下來,沈若憐手忙腳亂想?從秋千上下來,卻不想?,因為?太過慌亂,裙子鉤在了秋千上,還沒反應(yīng)過來,她就從秋千上撲向地面。 沈若憐驚呼一聲,手在空中胡亂抓握了半天,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然?而下一瞬,她整個人便投入一個堅硬的懷抱里?。 男人的胸膛結(jié)實?而寬闊,衣衫上有些微潮氣?,隔著衣衫的微微涼意?沈若憐似乎能感覺到胸膛泛起的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