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朝中頓時議論四起,沈玄寧任由著議論持續了半晌,才開口打斷:“此事,確實不可掉以輕心。” 殿中唰地一靜。沈玄寧頓了一頓,又說:“傷及朝中大員,若不徹查,有損國威。傳旨下去,封城搜查,查到任何端倪,刑部直接到乾清宮回話。” 刑部尚書趕忙上前領旨,想了想,又遲疑道:“可此事已過了三天,若這伙匪人已然離京……” “他們如是真的包藏禍心,并非只為錢財,尚未得手自不會這樣輕易離京。如不是……”沈玄寧看向楚霽。 楚霽苦笑嘆息:“如當真只是一伙普通的匪徒,臣便只得自認倒霉了。” 就這么著,京城順利地封了城了。朝上議事的整個經過,胡驍都在場,也沒覺出什么不對。 兩日后,沈玄寧把查辦胡家的事安排了下去。頃刻之間,京城便陷入了震蕩不安。 他到底還是殺了胡家一個措手不及,但胡家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外頭私兵來不及調,他們府中也還有不少人馬。 于是胡家的數處宅子中都與官兵起了打斗,難免刀光四起,血流成河。 這樣的權力斗爭,總是令人生畏的。百姓們一時都不敢出門,熱鬧的街市變得無比冷清。 宮中,湯盈霜因此而徹夜未眠。因為這事是她父親在主理,她真怕父親出點什么閃失。 可她也不好去乾清宮問。單是遙望乾清宮的燈火通明,她也知道皇帝現在夠忙的了。 湯盈霜便一直在床上輾轉反側到了后半宿,最后一點耐心被煩躁沖開之后,她終于受不了了,坐起身一把揭開了幔帳。 “娘娘?”一個聲音很快就傳了過來,湯盈霜定睛看了看掌著燈站在門邊的人,鎖起眉頭:“你今天不是白日當值?怎的晚上還在?” 宋薇回說:“奴婢看娘娘心神不寧的,心里不安生,便和別人調了值。” “你有心了。”湯盈霜笑了笑,疲憊地又躺了回去。宋薇說:“奴婢去給您沏盞安神茶來?” “不必了。”湯盈霜沒心思喝,便搖頭拒絕了她。但宋薇還是去沏了一盞,晾至溫熱后端了進來。 湯盈霜長吁了口氣,坐起身接過了茶盞。 她抿了口安神茶后,睇了睇床邊,示意宋薇坐。宋薇微微一怔,有些忐忑地坐了下來,湯盈霜道:“等胡家的事兒了了,本宮就放你回家去。本宮知道你不是個糊涂人,你也要跟你父親說清楚,有些糊涂是不能犯的。” 宋薇啞了啞,卻說:“奴婢不急著回家。” “?”湯盈霜挑眉,“這什么話。你在宮里,你爹娘總是要擔心的。再說,你也到了嫁齡了,趕緊回家去,別在宮里平白耽誤了。” “……奴婢在坤寧宮,又不是浣衣局,家里有什么可擔心的。”宋薇囁嚅著,頓了頓,“而且,奴婢也不想嫁人。” 不想嫁人? 似曾相識的想法令湯盈霜一愣。她不由自主地打量起宋薇來,宋薇死死低著頭,又說:“奴婢倒羨慕大姑姑,在宮里過得逍遙,還有娘娘記掛著。” 湯盈霜驀地窒息,震驚地看了宋薇好半晌。 然后,她陷入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無措:“你……說什么?” · 宮外,楚霽也忙了一整日。這事有湯述仁一攬大局,但如何抓這些人交到了他手里。 胡家勢力不小,在京中宅邸眾多,他從天明一直忙到了深夜才終于回了府,等在府門口的雨竹松了口氣:“可算回來了。” 說罷她就跟著他進了院兒,一邊給他備水盥洗一邊挑些趣事來說。她說的主要是那個西藏女奴的事情,女奴的全名太復雜了,他們都只記住了最后的卓瑪兩個字,這幾天也都這么叫她。 于是楚霽便聽到她說:“卓瑪真是對什么都新鮮,奴婢今兒陪她放了好一會兒風箏,她可高興了。” “卓瑪愛吃桃子,連這個詞都學會了,說得還挺準。” “卓瑪這兩天不那么緊張了,總是笑著,奴婢覺得……” 歪在躺椅上小歇的楚霽鎖著眉頭睜開了眼:“怎么總是說她?” 雨竹一滯,扭頭看過去,他又說:“你怎么了?” 他們也在一起很多年了,誰有什么異樣,對方總是很容易察覺出來。雨竹一時愣住,楚霽揉了揉太陽xue,站起身走向她:“出什么事了嗎?” “沒、沒有……”雨竹的笑容發了僵,局促地撐了會兒,便xiele氣,“奴婢只是覺得將軍喜歡她,所以多說說她的事情……” 但事實上,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樣的心情。說不清到底是為了讓他開心,還是為了讓自己接受他喜歡卓瑪的事實。 她在他身邊很久了,最初是婢女,后來是侍妾。 這個身份,她心里有數,算是個名分,也不算是正經的名分。他以后還會有妻子、會納妾,她對這一切都很清楚。 她也一直覺得,這沒什么可不能接受的。早幾年他與宮里的大姑姑情投意合時,她的心情都很平靜。后來大姑姑因為她的存在跟他翻了臉,她反倒覺得有些詫異。 但這幾天,她突然發現不是那樣的,她發現她會因為他另有新歡而感到難過。 幾年前那會兒,她沒怎么見過大姑姑的面,所以這個人的存在于她而言一直不算真切。可現下,卓瑪就在府里,他對卓瑪笑一下她都難過極了,她一下明白了大姑姑的反應為什么那么激烈。 喜歡一個人,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自私,自私到令自己詫異。 這些心事,她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說,更不敢設想他聽后會是怎樣的反應。 楚霽目不轉睛地看了她片刻,道了一句:“我不喜歡她。” 雨竹一愣,他一臉的好笑:“我只是覺得她很有意思。但她連漢語都不會說,我怎么喜歡她?” “那她……”雨竹啞了一會兒,“將軍您打算……” “先養著她就是了,也讓她學學中原的這些東西,日后另尋個好人家把她嫁了。你也上上心,我沒工夫管這些。”他輕描淡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