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少微哪有心思喝茶,皺著眉頭問:“華蒼,你經(jīng)常被人這樣非議嗎?我讓你做我的中庶子,羽林軍中有沒有人排擠你?” 華蒼說:“沒在意。” “有的話你告訴我,自己沒本事就只會嫉妒別人,惡意揣測別人,這種人就是品行不端!不整不行!” “是哪三個人說的?”華蒼問。 少微報了三個名字:“都是柒隊的!” 華蒼點了點頭:“哦。” “……”哦?哦完沒了?少微滿腔憤慨就被這一個“哦”字堵回去了。 華蒼道:“這事不該殿下插手,也不值得殿下插手,殿下當(dāng)時不也知道么,由你出面的話,事情反而更加不好收拾。他們要說就說,翻不出什么大浪,不值得為此動怒。” 少微還是擔(dān)心:“可是這樣會有損你的名聲。” 華蒼把暖手爐塞他懷里,漫不經(jīng)心地說:“那就打他們一頓好了。” 少微:“……” “這個交給我。”華蒼說,“打服了就閉嘴了,都是這樣的。” “好、好的。” 少微懵懵地喝了口茶,什么叫都是這樣的,這是羽林軍的什么習(xí)俗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yù)告: 華蒼拿出十文錢,對太子說:“請你吃飯,走么?” 第19章 開賭局 臘八節(jié)那幾日,秣京城中有三處地方最為熱鬧,一處是香火鼎盛的天德寺,一處是羽林軍的大校場,還有一處,是玄武街的義海賭坊。 前兩處自不必說,善男信女前往天德寺祈福拜佛,寺院按照慣例施臘八粥;羽林軍大練兵,多少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郎跑去觀戰(zhàn)助威;而義海賭坊,則是借著大練兵的聲勢風(fēng)頭,開起了勝負(fù)賭局。 在太子殿下公布大練兵的比賽項目后,羽林軍將士們便開始摩拳擦掌地報名。義海賭坊是秣京最大的賭坊,也不知老板從哪兒弄來的消息,那邊報名剛結(jié)束,賭坊里就把比武的人選、射箭的人選和參賽的馬匹都掛上了牌,好讓人下注。 華蒼報名了比武。 剛開始兩天是初賽,少微沒有以太子的身份出現(xiàn),只在校場內(nèi)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坐了,華蒼沒上場的時候就做做算術(shù)題冊,華蒼上場的時候就托著腮看一會兒,或者混在人群中給他鼓勁,再讓人給參賽者送些點心水果。 比武場上,華蒼遇到了柒隊那三個嚼舌根的,說來也巧,其中有兩人跟他分到了同一組,一個瘦高個,一個結(jié)巴。 于是少微就看到華蒼來回折騰這兩人,打別人他都是利落取勝,本著切磋武技、點到即止的原則,不會讓人輸?shù)锰y看。而對待這兩人,就見他先是只避讓不出招,把他們釣得腳步踉蹌氣喘吁吁,再把人拉過來扯過去地打,直打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但就是不給他們個痛快,以至于他們連認(rèn)輸?shù)臋C會都沒有。 兩場比武持續(xù)的時間都不短,觀眾們也都看出來他們之間有過節(jié),不過誰在乎呢?只要比賽好看就行了。兩人相繼輸給華蒼,華蒼在場上跟他們說了幾句話,少微聽不見,只看到那兩人拼命點頭又拼命搖頭,之后才鼻青臉腫地下去了。 那第三個人倒是從他那組勝出了,不過在下輪遭遇華蒼之前,他主動申請了退賽。 少微這下明白那句“打服了就閉嘴了”是什么意思了。 經(jīng)過三天的初賽,臘八這天上午是比武的最后幾場,下午是賽馬決賽和射箭決賽,均由太子殿下和凌天中老將軍親自坐鎮(zhèn),足可見其盛大程度,大校場周圍可說是人山人海。 這也是賭坊生意最好的時候,義海賭坊甚至就近在校場外設(shè)了賭攤。下了注的賭徒們看比賽更是熱情高漲,吶喊助威聲不絕于耳,每場比賽結(jié)束都有人歡喜有人愁,然后又是愈加緊張刺激的比賽和賭局。 少微對華蒼的信心幾乎是盲目的,他披上斗篷蒙上臉,偷摸著跑去賭攤前,擠了半天才擠進(jìn)去,甩手就是兩張一百兩的銀票:“押華蒼。” 他聲音小,賭攤的伙計沒聽清楚:“誰?押誰?” 少微扯著嗓子喊:“華蒼!我押華蒼!” “好嘞!買定離手了啊!” “嗯!”少微領(lǐng)了莊家給的簽子,回去坐在高臺上樂孜孜地看比賽。 初賽獲勝的前八名兩兩比試,前面幾場比完,不出所料,華蒼未嘗敗績,一路勝出,進(jìn)入了最終的對決。 凌老將軍捋了一把胡子,對少微道:“講好了,方才下注的銀子有一半是老夫出的,贏來的對半分,輸了可都是殿下?lián) !?/br> 少微點頭:“知道了,師父放心吧,穩(wěn)贏的!” 凌老將軍道:“那可不一定,老夫覺得那個陳勇挺不錯的,下盤穩(wěn),又壯實,出招大開大合很有力道,也是一場都沒輸過,殿下說的那個華蒼,嘖嘖,未必能贏啊。” “下盤穩(wěn)怎么了,長得壯又怎么了?”少微不服氣道,“師父您是沒正經(jīng)瞧過華蒼出手,他招招都是又快又準(zhǔn),不僅有力道,還有技巧,我跟您說,他曾經(jīng)自創(chuàng)了一招,能輕輕松松把兩百斤的大漢掀翻在地,那招式叫卷云遮月……” “什么卷云遮月,聽起來娘們唧唧的,別是個繡花枕頭吧。” 少微給堵得臉都紅了,這招的名字還是他給起的,哪容得下被這般小看:“才不是!我不說了!師父您看了就知道了!” 臺下的鼓點越發(fā)急促,校尉揮下令旗,示意比武的決賽開始。 少微引頸而望,一心想要給凌老將軍證明華蒼的優(yōu)秀之處,邊看邊道:“我說的吧,力氣大有什么用,那個什么勇根本就碰不到華……” 正說著,就見陳勇一記重拳抵到華蒼腰腹,華蒼迅速格擋,堪堪架住了對方的攻勢。孰料那陳勇不退反進(jìn),猛地撞開華蒼的防守,繼續(xù)揮拳而上,華蒼沒有跟他硬碰硬,及時收招,躬身避讓,但還是未能完全避開,被沖得向后退了兩步。 校場周圍頓時掀起一陣吶喊聲潮。 “哎呀!這蠻勁真是……”少微嘀咕了一句,努力找回場子,“碰是碰到了,不過不是要害,還不至于傷到他。” 確實,華蒼很快就緩了過來,似乎對陳勇的路數(shù)有所了解,他開始主動攻擊。 凌老將軍斜眼瞧了瞧這個太子徒弟,心下好笑。他這把年紀(jì),閱人無數(shù),自然看得出華蒼的武技能力,甚至能看得出他的武心如何。 那陳勇雖說力大悍勇,功夫也練得扎實,但終究缺了些靈性。反觀華蒼,幾場比賽下來,凌老將軍發(fā)現(xiàn)他從不輕敵冒進(jìn),總是在邊過招邊觀察,幾乎是本能地在運用戰(zhàn)術(shù)——他在訓(xùn)練自己。而且他出招利落果斷,即便被對手截下,甚至被對手壓制,也能自有應(yīng)對,脫身反擊,無論何時都從容不迫。 這是個沉得下心,也擅長機變的將才。 凌老將軍目露欣賞,這場比賽誰勝誰負(fù)他并不關(guān)心,能看到這般合他心意的年輕人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他方才故意那么說,不過是想逗逗這太子徒弟罷了。 “師父快看!卷云遮月!”少微激動地喊道。 凌老將軍瞇眼看過去,就見華蒼從陳勇頭頂翻身落地,左手擒住陳勇腕部,腳下錯步一踢,也不知他如何使的巧勁,竟將這彪形大漢凌空甩起,同時右手伸掌平推,看似輕輕觸到陳勇身軀,卻切中要害,令其飛出老遠(yuǎn),再不能還手。那身法流暢飄逸,正如夜幕中流云翻滾,瞬間遮天蔽月。 一招制勝。 陳勇服輸了。 臺下的呼喊聲簡直震天響,少微自豪地望向凌老將軍:“我說得沒錯吧,師父!” “卷云遮月……名字不怎么樣,但勝在招式精妙。”凌老將軍喝了口茶,“人家贏了,與殿下有何干系?還不快去把賭資拿回來,別忘了要分老夫一半啊。” 少微想起這茬,顧不得師父說他起的名字不好,歡歡喜喜地奔出去:“知道啦!” 上午的賽事結(jié)束了,少微與凌老將軍分好銀錢,就聽老爺子感嘆:“之前殿下說要重整羽林軍,老夫還以為不過是玩鬧之舉,如今看來,這羽林軍經(jīng)了殿下的手,當(dāng)真是脫胎換骨,人才輩出啊。” 這話夸得少微飄飄然,忙自謙道:“哪里哪里,比不得師父帶的兵。” 凌老將軍掂了掂手里的銀兩,斟酌了一會兒才開口:“好歹是讓老夫贏了錢的人,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去會會那小子。” 少微眼睛一亮,他本就存著給凌老將軍引薦華蒼的心思,現(xiàn)下凌老將軍拉下面子自己提了出來,他更不會錯過機會,當(dāng)下拽著老爺子去了軍營。 華蒼剛領(lǐng)了奪魁的獎勵,換下滿是汗水塵土的羽林軍服,此刻一身紺青色尋常布衣,少了幾分肅穆,多了幾分少年人的英氣。 少微把他帶到凌老將軍跟前:“華蒼,這位是我?guī)煾福杼熘辛枥蠈④姟!?/br> 華蒼抱拳施禮:“久聞凌老將軍大名。” 凌老將軍瞇眼看了看他:“義云的兒子?” 華蒼頷首:“是,家父華義云。” 少微以為凌老將軍會說些“虎父無犬子”之類的夸贊,不曾想老爺子只是說:“你像你父親,又不太像你父親。” 華蒼:“……” 少微沒聽明白,仔細(xì)瞅瞅華蒼的臉,這到底是說華蒼與華將軍長得像還是不像? 凌老將軍卻仿佛只是隨口一言,又道:“你父親從前常來與老夫下棋,你棋藝如何?” 華蒼心領(lǐng)神會:“晚輩棋藝一般,不知可否登門向凌老將軍討教。” 凌老將軍滿意地捋著胡子:“年輕人哪,就是要多磨練磨練。” “師父看上你了!” 少微也換了身尋常布衣,又裹上輕裘斗篷,捧著一碗熱騰騰的臘八粥喝得正歡。 華蒼“唔”了一聲,呼啦啦就干掉了大半碗粥。 兩人蹲坐在大校場外圍的小山坡上,與其他湊熱鬧的百姓一樣,在這里談天說地,感受著節(jié)日的喜慶。 “你沒別的比賽了吧?”少微問,“想去哪兒玩玩么?” “……”華蒼喝完臘八粥,朝著不遠(yuǎn)處的人群看了看,“一會兒去下個注。” 少微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賭馬?” “嗯。”華蒼躍躍欲試,“比武贏了二十兩。” “你別全押。”少微心驚rou跳,好不容易贏來的,可別一把頭全輸光了。 “知道。” 賭攤那邊時時刻刻都聚著許多人,少微擠半天才能擠進(jìn)去,不過這次有華蒼開道,很容易就到了中心圈。 “押哪匹馬?” 低沉的聲音近在耳邊,少微忽然覺得半邊身子都有些麻。 華蒼作為侍從太子的中庶子,很是盡職盡責(zé),怕旁邊的人推來搡去沖撞了少微,便站在他身后,雙臂撐在賭攤邊緣,虛虛地圈著他,替他擋下周圍的擁擠。 “啊?我看看,押、押……”少微耳尖發(fā)紅,在馬匹的牌子上來來回回看了半天,腦子里還是一團(tuán)漿糊。 華蒼拿出十兩銀子,道:“我想押紅吉四,初賽看它跑得挺快。” 眼瞅著華蒼要下注了,少微總算回過神,急忙攔住他:“別別別!” “怎么?” “紅吉四確實跑得快,但決賽不能押它。”少微回過頭,悄悄對華蒼說,“我前陣子在馬場看過這些馬訓(xùn)練,紅吉四左前蹄受過傷,平時跑起來不受影響,但決賽是要越障的,它越障不行,容易絆到。” 華蒼側(cè)耳聽著,也悄悄問他:“那依殿下之見,哪匹馬的勝算更大些?” 少微這下反應(yīng)過來,哼哼兩聲:“你這是作弊啊。” 華蒼勾著唇角笑:“算作弊嗎?” 少微望著他難得一見的笑容,心說算啊,怎么不算呢,當(dāng)朝太子都被你拉下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