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他看起來很正常。”裴練云的神識來來回回將東方敘研究了一遍,沒發現玄空門主所說的煞氣。 玄空門主笑了笑,說:“煞氣無形,不露體表,在于心。大概這位小友自己都忘記了,當初剛上昆侖之時,凌云山附近的一碗水之緣。那時候我見他用柴枝寫過一個字,至今記得而已。” 東方敘心思微動。 剛到昆侖時,他傷勢很重,凝聚的這個身體半點修為都沒有,本體已經奄奄一息。他心里不是沒怨過、恨過,對天,對道,對一切和他作對的人。 想這昆侖修仙福地,表面仙音縹緲,清心寡欲,其實暗地里和世俗沒有兩樣。 像他那樣從世俗撿回來的孤兒、流浪孩童,為了爭奪一個留在玉清宗外門的名額,私下里都彼此陷害,為了獲得自己的那份名額利益,不惜打擊弄死同伴。那些手段,比世俗間搶奪榮華富貴更為殘酷。畢竟長生,是人追求的最可望不可及的念想。 他就是在那時因為身體羸弱被人差點揍死。 迷糊中,有個修士贈給他一碗化了丹藥的水。 他恢復力氣和傷勢后,許久無言,以他那時候的身體狀態,連幾個孩子都可以隨便殺死他,根本沒法報仇,他沉默中,拿著柴枝在地上寫下了一個殺字。筆鋒剛勁、凌厲,罷如雷霆收震怒,力透地面,隱約泛起血色的紅。 給他喝水的修士見了,輕輕搖頭,說:“小友年紀輕輕,心魔便如此深厚,不妥不妥。” 他冷眼瞅著對方,問:“何為仙,何為魔?” 那修士卻反問他:“仙魔既無區分,又何分仙魔?” 看起來那修士說的是廢話。但又是世間真理,如無善,既無惡。所以世間仙魔共存,仙墮成魔,魔凈升仙,此消彼長。 玄空門主見東方敘眼中有了回憶之色,手指一動,一塊巖石飛旋到他們面前。 也不見她用什么法訣,手指只輕輕在巖石上撫過,數米寬的厚重巖石瞬間變成了石棍。 “小友若是不清楚,可讓你的徒弟再寫一個字給你看看便知。” 裴練云接過棍子,看向東方敘。 東方敘鳳眸微垂,俊美的五官倒是異常平靜。他向裴練云伸手:“我寫。” 這一次,他寫的是緋字。 裴練云的乳名,阿緋的“緋”。 裴練云想起他昏迷時,一遍遍叫著自己的名字,紅唇微抿,臉頰又不覺的燙了。 玄空門主仔細盯著東方敘寫字,直到最后一筆拉過,東方敘隨手將石棍子仍在地上:“門主這次又看出什么?我可是真的身帶煞氣?” 他的筆鋒依舊勁道,卻沒有任何凌厲之意,反而平靜溫和。 玄空門主愣了愣,望向面無表情在研究字體的裴練云,雙手合十:“善哉。” 她的語調竟是無比的欣慰。 “小友,素心就拜托給你,多謝。”玄空門主放下宗門之主的身份,輕輕地垂首致意后,面帶如釋重負的微笑緩步遠去。 裴練云把佛珠收到了自家儲物袋里。 她沒有繼續帶東方敘回房間。 視線再次落在地上的字上,裴練云看著一道地熱從她眼前沖過,nongnong的白霧遮擋了她的目光。 “陪我走走。”她拉了拉和東方敘捆在一起的手。 東方敘沒動:“單獨離開,師父不擔心幕后黑手偷襲我們?” 裴練云柳眉一挑:“只要他敢現身。” “據我所知,那家伙的力量很強,師父目前恐怕不是對手?” 裴練云冷哼:“如果他真的有玄陰魔尊那樣強大,不懼所有人圍攻,他就不必一個個暗地偷襲。如今他偷襲奚皓軒不成,嫁禍妖帝未果,如果還敢現身,他會知道什么叫有來無回。” 她側眸:“你不陪我?” “陪。”東方敘也只是隨口問問,他心里不見得把那個幕后黑手放在眼里。 裴練云得到肯定回答,一個法訣,祭出了飛劍。 御劍而起,人在半空,更容易招惹目標。 但她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裴練云找了個山頭,坐在最高的地方。下方是密集的神煉門建筑,她的腳時不時攪著飄過小腿處的云霧,仿佛在云海中沉浮。 她微微仰頭,瞅著漫天星辰璀璨的密布在天幕。 “天好近。”她感慨。 東方敘探身到她身后,單臂摟住她的纖腰,帶著她一起往后仰倒。 “這樣如何?”他問。 裴練云怔然,很快,她就釋然。不需要潔癖的她躺在臟兮兮的地上,而是躺在東方敘的身上,頭枕著他的胸膛,衣裙和腿與他的長腿糾纏在一起,她直面漫天星光,唇角難得掛起了淺淺的幅度:“很美。” 好像被星星包圍了一般,他的溫暖還透著她的后背,慢慢地滲透進她的身體。 東方敘將頭擱在她的肩頭,雙手環抱著她。 即使在神煉門這樣的環境,炙熱沉悶,伊人依舊冰肌玉骨,美好幽香。 他的鼻尖輕輕蹭蹭她如凝脂般的肌膚,貪婪地嗅著她的香味:“什么都沒有師父美。” 裴練云只覺得好像被毛茸茸的靈獸拱了,渾身都癢。 她拿手去拍開他。 他則一口咬住她的手指,舌尖輕舔她的指尖,弄得她眸光蕩漾,呼吸急促,不斷想起和他在床鋪間翻滾的親密。 心思稍微一動,裴練云的腦袋又開始疼了。 東方敘的手指及時地探過來,按在她的頭上,手指滑入她如瀑墨發,輕輕給她揉捏:“師父又疼了?” 裴練云眼中的情愫再次淡淡地沉寂下去。 她閉上眼睛:“嗯。” 東方敘本想繼續,看見她變得冷淡的模樣,他身上的反應也漸漸淡了下去。 “無礙,弟子給你揉。”他的手指好像有魔力,安撫了她的痛楚。 兩人就這樣倒在地上,一人按|摩,一人無言。 裴練云突然開口問:“這么多年,我未問過你,上山前,你過的怎樣的生活。” 東方敘手指一頓:“有必要?” 裴練云心里還是有些在意玄空門主所言的煞氣。 既然是多年前的見面留下的印象,那時候小小的東方敘為何會帶著煞氣?這樣想起來,她是個很不負責的師父,這么多年,她從未詢問過關于他的一切,好像從留下他的那刻起,他就理所當然地留在她的身邊,不需要任何過往。 她偏頭,一臉認真地說:“我想知道。” 兩人本來就靠的近,她一轉頭,幾乎和東方敘鼻尖相觸。 東方敘癡迷地盯著她絕美的五官,聲音溫和:“能有什么生活?戰亂、饑荒、人吃人的環境,搶著一碗剩飯打得頭破血流,修真宗門大多從這些區域撿的孩子,難道還能從富裕幸福的家族撿回去?” 裴練云不解:“為何?” “因為生活安逸,所以更多放不下。大道無盡,需要舍棄太多東西,一般環境下的孩子并不能完全拋棄他們的一切,除非他經歷了極大的變故,心智堅定。” 裴練云翻了個身,趴在他身上,盯著他漆黑如墨的眼睛:“所以,既然沒有得到,也就沒有什么需要舍棄的。” 東方敘抬手,繼續給她輕輕按摩腦袋,他看著她舒服得仰頭瞇眼,就像一只優雅的貓。 她的秀發流瀉,纏繞在他的手臂,散落在他的肩頭。 星光下的她,眼睛如星辰一樣的璀璨,他剛剛平靜下來的身體,又起了反應。 他的手慢慢地順著她的后背的優美弧線往下滑。 裴練云卻突然睜眼。 東方敘的手微頓。 “從前你什么都沒有?”她問。 “嗯。” “但是現在你有我。”裴練云頗為自豪地說。 “是啊,弟子還有師父。” 東方敘目光靜逸,慢慢仰頭,含住她的唇,舔舐輕咬。 裴練云睜大了眼。 他的唇很熱,又很滑,觸碰到她的地方,好像要將彼此融化成一體。 之前只要他有這樣的舉動,必定是要找她雙修的。 只是這時,不知為何,她能感覺到,他單純就想這樣品嘗她的味道,才這樣輾轉反復,溫柔又輕柔。 這明明不是雙修。 可是她不排斥。 暮色下,紅色的身影僵直了一瞬,慢慢低下頭,和下面的人貼合在一起。 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殷珩安靜地站在那里,看著兩人,看著東方敘吻她,看著她沒有拒絕的回應。 他一根手指抬起,一口咬住,咬出了血。 “你一定可以達成心愿,一定……” 次日,大清早,虞璟就挨個找上要去妖獸谷的人,最后把他們全部聚集到自己的房間里。 妖獸谷是什么樣的地方,大約出了卓雅竹和素心以外,其他幾人都比較輕車熟路。 特別是裴練云曾經為了給東方敘煉丹,搗毀過七彩蜘蛛的老窩,弄得一群蜘蛛追著她跑,還燒了冰蟻的巢xue,差點淹死了那群在冰巢內生活好幾百年的群居生物。 虞璟挨個詢問去過的人的經歷后,神色越發不對了。 龍三公主現在在妖獸谷混得風生水起,一副把那些小妖怪當做自己小弟的大姐頭表現。這群欺負過她小弟們的人,真的能順利通過? 裴練云本來還在遺憾昨晚在外一整晚,也沒被人當做目標,白白浪費她的時間。現在她又見虞璟半天不動,問:“你忘了陣法怎么開啟?” “屁!”虞璟的唾沫星子差點噴到她臉色,“我就不該找你們去!” 裴練云望著他,糾正:“是我們自己要去。” 虞璟恨不得拿所有法寶砸她一頓:“他們還好,你說你!一個窮仙修,干嘛對那些可憐的小妖下狠手,真這么能耐,怎么不去對付大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