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他明顯剛從工地下來,全身上下僅脫了一件外套,破爛的膠鞋上涂了一層干涸的泥。 付東亮把人迎進門:“不用拖鞋,先坐著,還有最后一個菜,馬上就好。” 說完,就急匆匆的回了廚房。 小圓桌上放了兩菜一湯,付言風拖過一邊的椅子坐了。 這個房子比他那個更小,也更破,現有的基礎家具都是從二手市場淘的,付東亮在這個地方已經住了兩年。 付言風過來的次數屈指可數。 “功課多不多?”坐下后付東亮問他。 “不多。”付言風說,“這么一個破學校,壓根不管什么。” 付東亮看他一眼,也不知道說什么。 因為平時溝通的少,加之對付言風采取的向來是放養政策,把小玩意拉出來了,就沒認真管教過。 父母不上心,怎么養都是養,實行能大就行的最低保障。 導致孩子還沒好好學會踏步,已經被逼著要小跑了,獨立性自然而然過早建立,跟父母之間的感情維系也就堪比沒有。 可不管怎么說都是做爹的,付東亮挖空腦袋,還是提了句:“學點本事也好。” 付言風沒吭聲,夾了一筷魚吃。 安安靜靜的吃到一半,付言風說:“你要跟我說什么?” 付東亮這飯本來就吃的心不在焉,這問題一出來索性就停了手:“我想跟你媽離婚。” 付東亮跟鄭子娥是相親結識的,那會年紀也大了,在周圍一股腦給他灌輸是個女的就能結婚的思想時,也就沒有去考慮喜歡不喜歡這么高深的問題。 跟隨大流的步入禮堂,成為伴侶,過起了柴米油鹽的生活。 一年后孩子出生,噩夢開始。 在付東亮每天起早貪黑的趕早市時,鄭子娥開始不著家的出門打牌,撲克麻將牌九什么都能上一手。 每每輸的當褲子被追債人找上門,然后家里就大吵,吵完能夠安分個幾天,后來就越演越烈,但礙于孩子的存在便一直忍耐著沒往更深處惡化。 如此生活過了十幾年,付東亮一直處于存錢還債,還了又存的惡性循環中。 兩年前的一天,鄭子娥將付東亮存起來的錢先一步拿去賭了,這人手氣也是不行,輸了十幾年,這次也照例輸的一干二凈順帶欠下一屁股債。 付東亮沒錢給她還了,間接付出的代價就是被人狠狠的毆打了一頓,導致左眼差點失明,由此最后的一份火光也滅了,人心徹底涼了以后,是再難暖回去的,付東亮直接從那個房子搬了出來,直到現在。 付言風不意外他的決定說:“挺好。” 付東亮被他爽快的態度弄得有點傻,斟酌片刻后又說:“離婚完,我準備跟另外一個女人結婚。” 付言風夾菜的動作停住了,終于把視線緩慢的轉到了付東亮臉上,對方有點緊張,對這個兒子還是有些顧忌的。 付東亮搓了搓手解釋:“就、就工地同事,認識蠻久了,性格了解的也差不多,所以我就……” 付言風把筷子一放,付東亮謹慎的閉了嘴。 “不是……”付言風想了想,“所以你是為了再結婚,所以選擇離的?” 付東亮點了點頭。 付言風盯著他啞了片刻,最后說:“你高興就行。” 從這個破爛的公寓出來,付言風也沒多的想法。 將車子拖出樓道騎出去,迎著夜風拐上大馬路,晚上的溫度非常低,他也沒覺得多冷。 路過環城河時他在橋上呆了一會,看著漆黑的河面,掏煙出來抽了兩支。 兩支結束后他長長的吐了口氣。 雖然父母不稱職,但家的概念卻用著那薄薄一張紙勉強維持著,現在紙碎了,表面上的家也沒了,付言風并沒有難過的意思,就是有點惆悵。 不過也好,付東亮比上輩子有骨氣,他挺樂意見到這樣的改變。 兩輪冷空氣過去,時間又過了大半個月。 付言風接到唐湘音電話時是晚上,那天周六他在小商店打工,時間正接近九點,已經沒什么顧客。 “掉池塘里了?”付言風說。 第11章 一中食堂前有個圓形的小池塘,長年沒進行過拾掇,烏糟糟的水池就跟風蝕的墻體一樣不堪入目。 聽說去年有一個早戀未遂的學長過于心痛而義勇投湖過,彼時正巧炎夏,池塘干涸的厲害,水位剛過大腿,臟的相當濃稠,那位學長據說餿了一星期,身體上的巨大打擊讓他挨過了夭折的早戀悲痛,也算有失有得。 這場舉校震驚的笑話讓校方自省了三天,痛下決定花錢找人焊欄桿,以防止此類事件的再次發生。 決定是下了,具體實施至今未知。 那天吃晚飯時也不知道怎么想起來這事,林妙跟倪青邊吃邊嘲了好一陣,回寢室的路上還在顛顛的樂。 最后樂極生悲一個腳滑,倪青奔著那位學長的后塵也掉了進去。 倪青更慘,現在是深冬,氣溫低就不說了,水位也漫過大腿上升到了胸口,一個掉下去直接沒過腦袋,反正等撈上來時倪青整個人墨綠墨綠的都沒法看。 林妙飛速脫下校服抹了把她的臉:“怎么樣啊?還能說話不?” 倪青整個人抖得要散架。 幫忙撈人的體育老師說:“趕緊回宿舍洗個澡,喝點熱水。” 等全身上下刷過好幾遍,抱著熱水袋在床邊坐下后,倪青還沒徹底緩過來。 “我不會也要餿個一星期吧?”她腦袋昏沉沉的,感覺鼻腔里都是一股子說不出的臭味。 “不用一星期吧,又不是夏天,冬天餿個三天差不多了。”林妙笑說。 倪青看了她一會,罵了句:“笑屁笑!” 林妙頓時爆發出一陣狂笑,笑過后正了正神色:“那阿姨今晚給你送衣服來嗎?” 倪青應了聲。 近段時間持續陰雨,之前洗的衣服還沒干,而離放假還有半個月時間,她現在身上穿的還是林妙多出來的毛衣,可惜兩人身材還是有一定差距,套身上并不爽快。 到教室時自習已經過了一半,沈啟秀還特意送了杯姜茶過來。 為不妨礙其他同學學習,她壓低聲音說:“今天晚上睡覺萬一有哪里不舒服就通知我,別硬抗。” 林妙吃飽撐著賣乖說:“老師,我們怎么通知你?” 沈啟秀:“你們兜里揣著什么別以為我不知道。” 林妙:“……” 等人走了,林妙牙疼似的咧了咧嘴:“我的媽,嚇死我!” 倪青笑了下:“活該!叫你裝!” “你滾!” 手機震了下,她偷雞摸狗般低頭瞟了眼,是條短信,來自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校門口。” 鑒于短信內容跟騙子差的有點遠,她沒有做無視處理,轉而回了個問號過去。 對方很快回過來,言簡意賅兩個字:“衣服。” 林妙小聲說:“阿姨到了?” 倪青皺著眉:“好像是。” 林妙:“什么叫好像是?” “陌生號碼。”她把手機放進口袋,“算了,等會去看了再說。” 打完鈴,倪青頂著各路眼光飛快奔出去,埋頭朝警衛室跑。 離校門越近,靠大門站著的人影越清晰,那道纖長秀氣的剪影帶著淺顯的熟悉撲面而來。 等認出具體是誰后,倪青忍不住在心里自問:“眼花了吧?” 結合方才的陌生短信,一個讓人震驚的可能性呼之欲出。 她的腳步慢了下來。 付言風掐了煙,對比倪青的糾結,他就爽快利落的多,沖她一抬手,一錘定音:“喏!” 倪青都不知道自己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從他手中接過那只袋子里。 她捏了捏袋子,發現除了衣服似乎還有幾個盒子。 “放了感冒藥,回去了可以先吃上。”他說。 “謝謝。”倪青抬頭看他,遠處的燈光落了他半個身子,一半溫暖,一半陰冷,他穿的很少,頭發已經長了,臉上照舊沒什么和善的表情。 倪青說:“怎么是你送過來的?” “你媽出差了,你不知道?” 倪青愣了下,搖頭:“我不知道,給她打電話的時候沒說。” “嗯,”付言風點了點頭,靜了片刻,他說,“我走了。” “你怎么來的?” 付言風用看智障的目光瞅了她一眼,說:“打車,走了。” 倪青“噢”了聲,不再賣蠢。 付言風轉身走出去,雙手放在兜里,少年的身體還沒徹底成型,他的肩膀依舊單薄,背影仍舊纖瘦,少了劍拔弩張的關系當下看過去多了些柔軟和蕭瑟。 倪青回到教室后隨手翻袋子,看到整盒的內褲時她的表情變得異常精彩。 付言風是請假出來的,他還要馬上趕回去打烊,上車后不久他的手機連續震了兩下。 “全是你買的?” “從里到外都是你買的???” 付言風盯著那三個問號扯了下嘴角:“嗯,合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