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她總是活得特別被動,總是要看到別人為自己付出了,才愿意相信那個人是真的對她好。 她活了二十二年,還沒有人,會像沈從南一樣,準確地說出“你快八個鐘頭沒吃東西了”這樣的話來。 哪怕是紀言初,按照她大大咧咧的性格,也不會準確地觀察到她有多久沒吃東西。 雖然天色黑,但戀人的眼睛總是最敏銳的。 沈從南感覺到阮恬的表情不大對。 他敞開懷抱,將阮恬輕輕抱進懷里,鼻子輕輕擦在她的耳朵上,聲息溫熱,“怎么啦?” 阮恬額頭抵在他的胸膛上,感覺整個特別地滿,從未有過的完整的滿,“沒怎么。沈從南,沒怎么,我是開心,我就是有點感動了。遇到你,真是太開心了。”阮恬想起剛剛在鏡頭下的沈從南,她又開始不自信。 她覺得沈從南離她真遙遠啊。 甚至他說要做個意大利面給她,到最后也只能在鏡頭下分給其他明星吃。 她只能看,卻吃不到。 她只能聽著沈從南在鏡頭下給觀眾表白,卻不能站在她跟前,只對著她說喜歡。 然而現在她又恍覺,他其實離她很近。 因為每一次她忍不住要往后退的時候,他好像都會一次次朝她走。 他急了,還會逼著她向他走。 就像那天下雨她去攔他的車,告訴他她愿意給他寫欠條一樣。 阮恬覺得他們這樣不太好,萬一要是有人見到了,那真是怎么都解釋不清了。 她推開他,“好了,意大利面留下,你趕緊回去錄節目。” 沈從南低笑兩聲,“心情好了?” 阮恬點頭,難得地開玩笑,“嗯。好了。完全。吃完意大利面會更好的。” 沈從南估摸著時間也有點久了,眉眼一合,收起笑,將手機還給阮恬,“那我進去了。你吃完進來。” 阮恬拿回手機:“嗯。” “別感動過頭。” “……快進去吧你。” 阮恬剛想嘗一口沈從南大廚親手做的意大利面,手機震起來。 號碼并不陌生,上回阮舒逃獄,這個號碼打過來之后,她就特意備注了:徐玲娟警官。 阮恬再看到這個號碼,心里莫名地慌起來。 她手抖了好幾次,才終于接通電話。 阮恬聲音有點細,帶著對某種未知的恐懼,問:“徐警官?” 那一頭聲音溫和:“阮小姐,我是h市女子監獄的女監獄長徐玲娟。前段時間我給你打過電話,告訴過你你母親已經逃獄了。” “嗯。我記得。” “跟你說情況前,我能方便問一下,你現在在哪兒嗎?” “威尼斯,我在威尼斯,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原來如此。好,阮小姐,先別緊張。聽的時候也別激動,是這樣的,因為我丈夫是刑偵隊的,這兩天他接手了個案子,你和你朋友紀……紀言初一起租住的公寓,就在昨天被阮舒進去過,而且你的房間被阮舒全部翻遍。紀言初報了警,然后我丈夫帶人去初步查看了之后,封鎖了現場。紀言初也出去和她同事一塊住了。” 那邊的聲音斷了下,似乎感覺阮恬有些不對勁,岔開了話,問:“阮小姐,你還在聽嗎?” 阮恬喉嚨像忽然含了一塊炭,發聲艱難:“在,我在聽。后面還出什么事了?難道是言初?言初……她出事了……?” 徐玲娟感覺到阮恬聲音里的害怕和忐忑,盡量放松,保持平和地說,“我們今天聯絡不到紀小姐,找了紀小姐最后一通求助借宿的電話聯系的同事,說紀小姐昨天最后沒有到她那,她給紀小姐打了好幾個電話也打不通……” 徐玲娟再一次停頓,問,“阮小姐,冷靜,別慌張。” 阮恬強迫自己冷靜,可是她聲音已經顫抖得不行:“我知道我要冷靜,我知道。所以,所以你們覺得言初是被我媽抓走了對不對?” 徐玲娟感覺到阮恬已經沒法冷靜了,“……”阮恬恐懼里透出幾分堅定:“我知道,我知道她就是想逼我回去。她恨我,她比誰都恨我。我馬上回來。我回來,她肯定就會來對付我,放過言初了。” 阮恬永遠都記得。 她記得那一年警察偵破了方順被殺的真相后,找上門逮捕阮舒時,阮舒說的話。 阮舒打她踹她推她,說:“你個畜生不如的東西,我為什么要生下你!你告訴他們啊,是你殺的!人是你殺的,你還沒到十八歲,未成年人殺人不犯法你知不知道!你說啊!你死的啊!你給我說!” 她記得阮舒掰著她的嘴巴,要她說話,要她承認人是她殺的。 她記得當時阮舒那樣子,就像一條張牙舞爪的瘋狗,見到人就咬。 第四十九章 夜色中風起。 阮恬感覺很冷, 她兩頰止不住地開始哆嗦,哆嗦了好一會,她摸著手機給紀言初打電話。 明明撥號鍵就在眼前,可是她手指抖得太厲害, 竟一次都沒有點中。 有液體一下接著一下地打在地上。 馬上浸濕了地面, 在地面上砸出一個個小圓圈。 她仿佛又回到了阮舒將她帶回鄉下的日子,黑漆漆的房間, 窗戶被阮舒鎖死,她只能點燈,以來得到光亮。 電話終于撥出去。 阮恬將手機貼在耳邊, 她不知道等會阮舒看到她給紀言初的來電會不會接電話, 不知道阮舒如果真的接了電話她該說些什么,她更不知道阮舒到底想怎么樣。 她被一種莫名的恐懼激烈地主宰, 無聲地統治著。 阮恬腦子一片漿糊,她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阮舒接電話。 一直到電話自動被切。 阮舒沒接。 阮恬驀地松了口氣。她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整個后背都都是黏糊糊的冷汗。 她在原地像個木偶一樣站了一會, 也不知道是在刻意逼迫冷靜,還是在整理整個突如其來的消息。 又有風吹過。 地上的淚痕慢慢干涸了。 阮恬側過臉, 站在窗前,看向屋里一整個攝制組。 因為隔著窗簾, 她只能看到一屋子的人影, 但很神奇地,她很快就分辨出了沈從南的身影。她感覺到他應該是說了一句什么, 邊上好幾個女明星都捂著嘴輕笑。 阮恬怔了會。 她忽然覺得她還是離沈從南很遠。 就像高三那年,她剛和沈從南互通心意沒多久就出了事;她甚至連告訴他真相的機會都沒有,就這么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就像現在,阮恬根本不知道,她將會面對什么,遇到什么。還能不能再回到沈從南面前。 當警察已經制不住阮舒的時候,警察也無法保障她的安全。 她不能讓紀言初因為自己受傷。 也不能讓沈從南因為自己擔心。 阮恬感覺背上的汗慢慢風干,緊接著額角緊張跳躍的青筋也慢了下來。她沉沉地舒了口氣,最后看了眼屋里的人影,抱著那份已經沒胃口咽下去的意大利面,轉過身。 她拿出手機,給沈從南發微信。 沈從南。我走了。 我剛剛仔細地想了想,覺得和你在一起太累了。 你剛剛給我做意大利面,你都沒問問我,我愛不愛吃。 其實我不愛吃。 阮恬發完這些話,將沈從南的微信屏蔽,又將他的號碼拉入黑名單。 阮恬站在原地,沒有立即離開。她知道,沈從南沒法馬上打開微信來看,自然也不可能立刻追出來。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她才動了動,一步步往外走。 沿路慢慢多了一串淚痕。 …… 阮恬回到h市,已經是十二個小時之后的事情了。h市正值早晨,她下了飛機,攔了輛出租車,回去她和紀言初租住的公寓。 公寓里有警察在,其中一個警官見到阮恬,眉頭動了動,朝她跟前走了兩步,伸出手:“阮小姐,你好。我是成山,徐玲娟的丈夫。” 阮恬跟他握了握手:“成警官。” 因為害怕和擔心,阮恬在飛機上一點也沒睡著,眼底浮著一片烏青。她看著成山,問:“我能去我房間看看嗎?徐警官說我臥室被阮舒進來過。” 成山點點頭,末了,又說:“先別緊張。阮舒的目的不在紀言初,所以她不可能馬上出事。你別自責。” 阮恬輕“嗯”了聲,面色蒼白。 成山知道她沒聽進去。 這個姑娘到底是將紀言初出事歸到自己頭上去了。 阮恬的臥室就像發生過地震一樣,亂得簡直沒眼看。 成山陪著阮恬站在她臥室門口,看著阮恬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心道不好,馬上啟口:“阮小姐……” “成警官,我能進去看看少了點什么嗎?”阮恬打斷他,她似乎在強制自己保持鎮定,至少她的聲音聽起來平穩、堅定。 成山點點頭。 阮恬走進去,開始翻箱倒柜地找少了哪些東西。 才沒找一會,她的手機就響了。 阮恬面如土色,她幾乎是反射性地覺得那是阮舒來電了。她不安地看了眼成山,才顫著手摸出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