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簡娟不明所以,扶住了氣喘吁吁的阮恬,“怎么了恬恬?” 一碰到阮恬,簡娟才發現她整個人跟個篩子似的發抖,“恬恬,出啥事了,你怎么慌成這樣?” 恰在這會兒,滿嘴爆粗的方順也跑下了樓梯。 見到簡娟,方順收斂了點猙獰的臉色,“簡姨回來了?” 簡姨感覺阮恬顫地更厲害了,她警惕地將阮恬護到身后,目光灼灼地平視方順,“是啊。剛回來。” 方順黑眸微閃,不自覺找借口,“孩子不聽話。我說了兩句,誰知道她就給鬧脾氣了。簡姨別見怪。” 簡娟順勢道,“那不如讓恬恬到我那坐坐,讓她冷靜冷靜。到時候等阮舒回來了,你兩好好商量商量,再教育恬恬。” 阮恬到簡娟家里坐下來,她喝了兩口茶,慢慢從那股恐慌勁里緩了過來。 簡娟坐在她旁邊,握著她的手,語氣和善,“來,和簡姨說說看,到底怎么了?” 阮恬咬了咬下嘴唇,鼓起勇氣,才小心翼翼地說起了事情原委。 阮恬從小不知道她爸爸是誰,而阮舒也從來不提那個男人。阮舒從把阮舒生下來起,就對她愛答不理。 四年級起,阮舒就不再給她做早飯,也不給她錢買早飯。她每天都要自己做早飯。 第一次來月經,阮舒什么都沒有對她交代。她從來初潮開始,就不知道月經期間有些食物要忌口,以至于后來每次都會痛經。 那時年紀小,阮恬一直以為是自己不夠優秀,不夠給阮舒爭面子,所以阮舒才不滿意自己。于是她比同齡人更努力,更勤奮,更拼命,學習比誰都好,妄圖得到阮舒的表揚。 可阮舒連個家長會也懶得去給她開。 半年前,阮舒忽然和方順談起了戀愛。 方順是個無業游民,連個像樣的住處也沒有。他和阮舒好上之后,吃阮舒的住阮舒的,阮舒非但不計較,反而殷勤地恨不得上交工資卡。 阮恬也不知道方順是從什么時候盯上自己的。偶有一陣起,她忽然發現自己的內|衣內|褲好像丟了不少,她初時還以為是自己弄丟在其他地方了。 可后來她才發現,原來都是被方順拿走的。 阮恬跟阮舒無意間提過自己內褲去了方順那的事,阮舒只冷冷回了句:“你什么意思,是想說方叔叔還偷會偷你內衣內褲?阮恬,我怎么會有你這種思想這么不正經的女兒?” 阮恬再也沒有和阮舒提過這事。 從那之后,只要阮舒不在,方順盯著阮恬的眼神就跟一條色蛇鎖定了獵物一樣。 后來,阮舒為了能和方順有更多的二人時光,每個周末都打發阮恬去送外賣。 阮恬沒有拒絕,雖然占用了學習時間,成績下滑地飛快,但這不僅可以躲開方順,還賺了點零花錢。 方順在阮恬的眼中,漸漸變成了一只癩□□。 一只丑陋、可怕、惡心的癩□□。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吵嚷聲,緊接著,有人好像在跟那門鈴置氣似的,使了大勁按了幾下門鈴,一邊咆哮:“阮恬,你給我死出來!” 是阮舒。 阮恬肩膀顫了一下。 簡姨自然看在眼里,她撫了撫阮恬的頭頂,“簡姨陪你一塊出去。別怕。” 阮恬點點頭。 門外不僅站著怒意盎然的阮舒,還立著兩個警察,方順站在最后面。 阮恬這才想起,剛剛自己還報過警。 阮舒戳著阮恬的腦門,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誰要強|jian你!當著警察的面說說看,是誰要強|jian你,你是不是又要說你方叔叔?他是扒你衣服了,還是脫你褲子了,你要報警說他強|jian你?今天你要是說不上個所以然來,我告你,你就別想進家門!” 阮恬剛剛被方順那樣對待,驚恐成那副死樣子,也沒哭。 可這回被阮舒這么一說,阮恬一個沒忍住,眼淚跟決了堤似的,使勁往外冒。 阮舒不依不饒,仿佛沒看見阮恬哭似的,眉頭跟打了結似的擰在一塊,“啞巴了!剛剛不是很有本事,還會給打警察打電話,現在連個字都不會說了?” 阮恬低著頭:“……” 簡娟撫在阮恬的肩頭,“阮舒啊,孩子剛受了驚嚇,我也看到了。你別一個勁責怪……” 阮舒臉色干巴巴的,“我女兒什么德行我不知道,還用你來告訴你?” 簡娟臉色青了青。 邊上立著的兩個警察這會兒上前了兩步,擠開阮舒,半彎著腰,試圖和阮恬平視,“小姑娘。不要怕,警察在這,你說說看,剛剛都發生了什么?” 阮恬死死握著拳頭,四指快要嵌進掌心。她像是在給自己補充勇氣似的,過了半晌,終于抬了抬頭。 目光所及之處,就見阮舒眼底一片刀光劍影、槍林彈雨。 阮恬再一次垂了頭,拳頭慢慢松開。她輕輕闔眼,“對不起,警察叔叔。我……我只是,是想玩個惡作劇。對不起,警察叔叔,耽誤了你們的時間。對不起,對不起……” 她的聲音一點點低下去。 終于低進了塵埃里。 她想。要是沈從南在。 他一定會擦干她的眼淚,捧住她的臉,不讓她做一個這樣屈辱的、委屈的道歉。 就像他會捂住她的眼睛,不讓她看見那些血腥傷口一樣。 第二天,阮恬起的比任何時候都早。 趁著那兩人還沒起,阮恬煮了粥,用家里質量最好的保溫盒打包好,放進書包,出了門。 因為來得早,教室里幾乎沒什么人。 阮恬翻出英語書,開始溫習。 沈從南是踩著鈴聲,一腳踹開了教師門進來的。 沈大少爺心情很不好,座位上的每個同學都感覺到了。 阮恬看了他一眼,皺了皺眉,眼底掛了個問號。 她反手摸了摸書包里保溫盒。 猜測著到時候沈從南看見她煮的粥的模樣,她心情又平復了點。 沈從南沒看阮恬,回到座位上,重重地坐了下來。 凳子在地面上擦出輕微的聲音。 他盯著阮恬埋首在書本里的背影,冷笑了聲,忽地又從位置上直起身子,幾步走到阮恬身邊,拷住了她的手腕,連拖帶拽帶著她往外走。 第二十一章 阮恬想到可能是沈從南有心事,想拉她出去散散心。 她回頭伸手去夠書包,想把粥和沈從南昨天借給她的外套一塊帶上。但沈從南跟她過不去似的,一定要拽著她往外走。 阮恬最后只險險抓住了書包的一個角。 書包被倒置,其中的一個小袋沒有拉上拉鏈,里頭的東西像下冰雹一樣,一個接著一個沿路掉下來。 阮恬忽然想起什么,一邊企圖掙脫沈從南的束縛,想把書包擺正,一邊惱羞成怒地喊:“沈從南!你放開我!” 但已經來不及—— 那書包的小袋里,堪堪滾出來了一盒的避|孕|套。 長方形的盒子。主黑色。 盒子左上方印著幾個簡單的英文字母:durex。 四十多雙的眼睛,瞬間都像追光燈一樣,紛紛都打在了那盒避|孕|套上。 像□□憑空扔進了這個四十來人的教室。 炸出硝煙彌漫。 頓時流言像長了翅膀,不斷傳播開來。 “天哪,阮恬怎么會有這種東西啊!平時一點也看不出來她是這種人!” “怪不得成績跟滑滑梯地往下掉,原來是因為這個。” “老王當初真是選錯了學委啊。竟然弄了這么一個不要臉的人當班干部。還好撤了。” “上回許靜和的脫單飯你們不去真的太可惜了。當時許靜和把她弄得可難看了,不過后來沈從南來救場了。” “她該不會是和沈從南……” 阮恬整個人跟被打了樁似的,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羞辱與難堪像農歷八月十五的錢塘江潮水,一浪高過一浪,淹沒她,也吞噬她。 她緊緊咬著嘴唇。 哪怕有一層唇膏滋潤著,那兩片唇瓣也隱隱顯著幾分蒼白。 時間靜走了幾秒。 沈從南看了阮恬一眼,目光不經意投在了她裸在空氣里的鎖骨。 鎖骨上留著一枚紅紅的印子,像一只小小的蝴蝶,正要掙脫桎梏沖出來,翩翩起飛。 沈從南的眼睛里起了狂風巨浪。 他死死捏了拳頭,強迫自己移開了目光。 很快,沈從南斂起所有情緒,他矮下身,將散落一地的東西撿起來塞進了阮恬的書包,再替她拉上了拉鏈。 動作有些粗暴和狠厲。 他將東西塞進書包的力道,讓書包牽著阮恬整個人往前趔趄了一下。 最后沈從南拾起了那盒避|孕|套。 他輕嗤了聲,透出幾分輕慢和散懶,“阮同學早八百年前已經不是班干部了。不知道現在阮同學沒收了我的……”他頓了下,晃了晃手里的避|孕|套盒,“是要去告訴老王嗎?好在老王面前攬功勞?” 阮恬全身凍結的血液仿佛被火焰擊中一樣,處于了冰火兩重天的境地。 他在維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