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蘇皓月一出來,旁邊房間的即墨寒也跟著出來了。 “怎么這么久?”即墨寒有些不滿,牽起她的手問道。 “你不是都聽到了?還問我。”蘇皓月皺了皺鼻子,不屑地嘁了一聲。 即墨寒啞然失笑。 監聽被發現了。 兩人手牽著手,在滿堂賓客的注視下泰然自若地走出了博雅樓。 馬車疾馳,車內卻很平穩。 即墨寒親手為蘇皓月烹茶,優雅的動作再配上他絕代無雙的俊美容顏,看得蘇皓月差點失了神。 “擦擦你嘴角的口水。”即墨寒手上的動作不停,低著頭冷不丁來了一句。 蘇皓月一驚,羞得俏臉彤紅,趕忙掏出手絹擦了擦嘴。 咦,明明什么都沒有嘛! 蘇皓月反應過來上當受騙了,氣得把手帕朝即墨寒擲去:“你才流口水!” 即墨寒頭也不抬,準確無誤地一把接過手帕,瀟灑極了。 “”蘇皓月無語。 一路打鬧說笑著,很快到了洺仙山腳下。 馬車突然停了,從車外傳來熟悉的聲音:“臣女周泠霜,見過楚靖王殿下。” 周泠霜?這么不巧,在這里都能遇見她? 蘇皓月沉下臉,有些不高興。 即墨寒注意到了蘇皓月的情緒,于是只撩起車簾:“嗯。”就下令道:“繼續走。” 周泠霜見即墨寒壓根沒有下車的打算,心中涌起了無限失落。 她的目光往旁邊一撇,正好看見即墨寒身后的那一張美艷無比的側臉。 “原來王妃也在。”周泠霜尖銳的指甲幾乎嵌入了rou里,她強忍著心痛微笑著,不動聲色地攔在馬車前面,阻止馬車前進。 她實在是忍無可忍了,那個蘇皓月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能將即墨寒吃得死死的?即墨寒從前待她雖談不上親切,但路上遇見了絕不至于二話不說就令開車。她以前仗著年紀小,又有世交的關系,一有機會便圍繞在他身旁。他話不多,也不笑,但總不會像現在這樣宛若陌生人。 如今,即墨寒一切的轉變,全都是因為蘇皓月! 即使她涵養再好,也忍不住要爆發了。 周泠霜環顧左右,周圍有不少上山賞景或是賞景歸來的人們。于是她稍稍提高音量,字正腔圓地說道:“王爺,即使你責怪泠霜多嘴,泠霜也要說了。今日鎮東將軍陸冰冰的女兒奉王爺旨意穿麻衣游街,已經在百姓中引起了轟動。泠霜知道,冰冰年少輕狂,一時失言冒犯了王妃,王爺想替王妃撐腰,理所應當。可這樣的懲罰對于冰冰來說也夠了,不如接下來幾日的游街暫且免了吧,再給冰冰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如何?” 蘇皓月透過車簾注意到了議論紛紛的百姓。他們交頭接耳,不時朝馬車投來異樣的目光。 這個周泠霜,無時無刻都要扮演這種善良可人的正義角色,難道她就不覺得累嗎? 即墨寒冷冰冰地道:“本王的決定與皓月無關,你不要再說了。” “王爺,你護王妃心切,泠霜懂得。只是你這樣做是將王妃推向不義之地,今后大梁百姓都會指責王妃恃寵而驕,盛氣凌人。王妃心地善良,定也不想見陸小姐有此慘況,對不對?” 周泠霜言辭懇切,表面看著是替蘇皓月著想,其實是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蘇皓月身上。 本來陸冰冰受責罰,沒蘇皓月什么事,結果被周泠霜三言兩語一說,大家只會覺得是蘇皓月不懂事,仗著即墨寒寵愛就肆意欺辱其他閨秀。 蘇皓月冷笑一聲,故意坐在即墨寒腿上,將上半身探出窗外,毫不示弱地逼視著周泠霜:“哦?你又不是我,怎知道我是怎樣想的?” 第198章 楓林爛漫 周泠霜本以為蘇皓月會借坡下驢,礙于壓力勸即墨寒收手。 這樣一來,蘇皓月跋扈的惡名就坐實了。同時,她周泠霜不顧楚靖王的責難奮力勸諫的美名又會再次享譽大梁。 沒想到蘇皓月竟然當著她的面,坐在了即墨寒的腿上!還說出了這么匪夷所思的話! “周小姐既然有如此憐憫之心,不如替陸小姐受罰?” 周泠霜震驚地后退一步:“什么?” “若不能,就不要站著說話不腰疼了。”蘇皓月嗤笑一聲:“周小姐這么有正義感,她陸冰冰出言詆毀我,侮辱我雙親的時候,怎么不見你出來說話?現在倒是大道理一套一套的,這么能說,怎么不用這些道理規勸一下你的姐妹陸冰冰,至少讓她明白非禮勿言的道理?!” “蘇小姐,我” “若是一個遠無怨近無仇的女子,張口閉口就罵你‘賤婢’,字字句句指著你父母雙親罵著,周小姐,我很好奇,你還能像你現在說的這樣,大義凜然地替她請罪,求王爺寬恕她嗎?” “這” “做不到吧?那你憑什么用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來要求我?” 蘇皓月連珠炮一樣的問話堵得周泠霜啞口無言。 “禹庚,等什么呢?再不上山都晚了,出發!”不等周泠霜有機會答話,蘇皓月直接沖駕車的禹庚發號施令,妥妥的王妃架勢。 沉浸在這一場精彩絕倫的辯論中的禹庚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答道:“是是是。” 說罷,一拉韁繩,馬車絕塵而去。 周泠霜被馬蹄揚起的灰塵嗆了一臉,她趕忙后退數步,掏出手絹捂住口鼻。 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周泠霜心中不禁火冒三丈。 蘇皓月,欺人太甚! 馬車里,蘇皓月沒好氣地從即墨寒的腿上移開,一屁股坐在旁邊:“哼!” 即墨寒懵了:“嗯?” 他的王妃怎么又不高興了? “都怪你,瞧你給我惹得這些破爛事!”蘇皓月雙手抱胸,氣呼呼地說道。 “什么?” 見他還是不得要領,蘇皓月干脆挑明了:“要不是因為你,陸冰冰、周泠霜這些人怎么會視我如仇寇?女人的嫉妒心啊,真是可怕!” “你是說周泠霜喜歡我?”即墨寒反問。 “難道不是嗎?” “不會吧。”即墨寒有些不太相信:“她從未表露過這意思。若真有,我絕不會容許她靠近我半步。” 蘇皓月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從何處說起。 沒錯,周泠霜是個聰明人,她知道即墨寒向來清冷,不近女色,為了能接近即墨寒,她不得不將自己對他的感情掩藏起來,甚至,連愛慕即墨寒已久的陸冰冰都沒有發覺,還把她當成了同一戰線上的姐妹。 只能說,她偽裝的太好了,連即墨寒都毫無所察,所以他才不那么討厭她吧。 但是蘇皓月何等敏銳,再加上女子特有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周泠霜對即墨寒絕不是單純的兄妹之情或者友誼。 蘇皓月心里犯著嘀咕,不知不覺中,馬車已經行駛到了山頂的一處莊子門口。 這里地處山巔,鮮有人跡,兩旁滿是參天的古木,偶能聞得棲息在樹干上飛鳥的鳴叫。 原本泥濘的山間小道上鋪滿了厚厚一層落葉,輕輕一踩,發出清脆的聲響。 下了車,蘇皓月隨意打量了一番莊子的景致,只見竹柵欄圍成的院墻里有一座別致的小竹屋,屋前是用鵝卵石鋪成的庭院,花圃里還栽著星星點點繽紛的菊花,和山間獨有的風光呼應著,充滿了野趣。 “我喜歡這里。”蘇皓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閑云野鶴,逍遙自在。” “喜歡就常來。”即墨寒望向她,眸中滿是深情。 “可是,不是說來賞楓葉的嗎?楓樹林都已經過了。” “那里有什么可去的,洺仙山最美的楓葉其實在這里。”即墨寒故作神秘道,遂牽起蘇皓月的手,帶著她穿過院子,走到竹屋的背后。 映入眼前的美景直令人恍若置身于仙境之中,沒想到這一處不起眼的小竹屋背后竟隱藏著一片絕美的楓樹林。 放眼望去,楓林連綿不絕,宛如一片楓海,層林盡染,微風吹動時,樹枝輕顫,楓葉簌簌作響,乍起一陣波瀾。陽光落在這里似乎都變得溫柔靜謐了,仿佛不愿打擾如畫的美景一般,秋日的暖陽穿透茂密的楓林輕輕泄下,在堆積著金色落葉的蜿蜒小道上投下了斑駁的印記。 蘇皓月掙脫即墨寒的手,歡快地跑到一棵楓樹下,左挑右選,拾起一片最合眼的楓葉,輕輕藏進手帕里,塞入懷中。 “留它做什么用?”即墨寒問道。 “制書簽。”蘇皓月回過頭,笑答。 “我也要。”即墨寒理直氣壯。 蘇皓月心情好,二話不說就應承了:“那你自己挑一片楓葉。” “不,你幫我挑。” “” 他們二人在楓林中并肩漫步著,裙擺飛揚,好似畫中仙。 蘇皓月感覺很久都沒有這么放松了,一時興起,便問道:“王爺,有酒嗎?” “有。”即墨寒朝留在竹屋旁的禹庚招招手:“擺酒。” 禹庚抱拳退下,很快就從屋里搬來了一張小幾和兩壇美酒,放在楓樹下。 即墨寒和蘇皓月背靠樹干席地而坐,桌上有幾碟精美的小菜和兩盞琉璃夜光杯。 “準備的真周到。”蘇皓月笑著說,舉起杯子放在鼻間輕輕一嗅:“葡萄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恰如其分。” 輕輕碰杯,兩人一飲而盡。 葡萄酒味甜,很好入口,蘇皓月一杯接著一杯,不一會兒,就有些醉眼微醺了。 “看不出來,你還挺好酒?”即墨寒一只胳膊搭在膝蓋上,偏過頭,看著蘇皓月變成粉色的臉蛋,不由好笑。 蘇皓月晃了晃腦袋,咬文嚼字道:“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與其做那寂寞的賢人,不如做放浪形骸之外的飲者。人生在世,只此一遭,何必委屈自己呢?” “那你倒說說看,怎么樣的人生才叫不委屈呢?” 蘇皓月又是滿飲一杯,擦擦嘴角,憑空生出一股尋常女子沒有的豪氣。 “快意恩仇,管什么身前身后名。常人尚且不論,單說那些被后人傳頌的賢后賢妃,有幾個是真心實意快樂的?換作我,倒真真羨慕褒姒,雖周幽王為她烽火戲諸侯,失了天下,以致她被后人唾罵是紅顏禍水,但對女子而言,能有一個愿為她傾盡江山,只為博她一笑的夫君,難道不是最大的幸福嗎?” “呂雉在劉邦最潦倒的時候嫁給了他,陪伴他度過了多少兵荒馬亂的歲月,在顛沛流離的戰亂中幾次險些喪命。可等劉邦登上帝位之后呢,扔下糟糠之妻,把一腔柔情全給了年輕貌美的戚姬。戚姬恃寵而驕,對呂雉百般不敬。劉邦死后,呂雉為了報復懲罰她,便將她做成人彘,卻遭至數百年間不斷的罵名。可憑什么?呂雉為劉邦的帝業熬白了頭發,做盡了惡事,劉邦忌憚大將韓信,也是呂雉設計除掉了他。可人們只會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批判呂雉心狠手辣,卻看不到她身為人妻為丈夫付出的點點滴滴。這樣一個女子,為什么要忍受嬪妃的欺凌,甚至連還手都不被允許?” 說著說著,蘇皓月仿佛是在替呂雉鳴不平,又或許是想替前世的自己討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