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沒等程恪說去診所看看,他已經用右手抓住了左手,然后猛地往外一拉。 “你!”程恪只覺得自己手腕都跟著一陣巨痛,迅速地轉開了頭。 他知道江予奪是在給自己脫臼的手腕復位,但醫生幫著復位跟自己就這么拽著手腕復位,給人的視覺感受還是完全不同的。 但余光里能看到陳慶似乎比他鎮定,站在江予奪面前沒有動,只是盯著他還在使勁的手。 “好了嗎?”過了一會兒陳慶問了一句。 “嗯,”江予奪站了起來,“你樓下等我。” 陳慶看了程恪一眼,轉身走了。 程恪感覺江予奪是想說點兒什么,解釋,或者道歉。 但他倆就這么面對面站了能有一分鐘,江予奪卻一個字也沒說。 程恪也想說點兒什么,不過同樣沒能說出來。 又愣了一會兒,江予奪動了動,轉身去床頭把衣服褲子都穿上了。 程恪這時才震驚地發現江予奪身上一直只穿著一條內褲,打架的事兒大概是刺激太強烈,他之間竟然完全沒有注意到。 江予奪穿好衣服,拿過手機,低頭在手機上戳了幾下,程恪聽到自己的手機在客廳響了一聲。 “我把陳慶的號碼發給你了,”江予奪把手機放到兜里,“以后……他來收房租,有什么東西壞了要修要換都可以叫他。” “哦。”程恪應著。 “你還傷著哪兒了嗎?”江予奪問。 程恪摸了摸自己腫了的眼角,有點兒疼,不過身上別的位置都還行,除了肩膀都沒什么感覺,他搖了搖頭:“沒。” 江予奪點了點頭,又站了兩秒,從他身邊走過,出了臥室,接著房門響了一聲,江予奪走了。 程恪嘆了口氣,坐到了床上,對著地板出神。 應該說句對不起的。 江予奪進了電梯之后有些后悔。 但對不起似乎沒有什么用。 越是嚴重的事,對不起就越顯得單薄無力。 而他從小到大,這三個字的使用頻率,大概比我相信你高不了多少,沒有這個習慣,沒有這個意識。 而且今天他對程恪已經說過一次對不起了。 一天之內兩次對不起。 聽上去非常可笑,也非常沒有誠意。 也許現在最有誠意的方式,就是不再出現在程恪的生活里。 陳慶把車開到了樓下,江予奪上了車。 車門一關他就摸了摸兜,想拿根煙,但口袋是空的,應該是放在程恪家里了。 “你那個手還得固定一下吧?”陳慶拿了自己的煙和打火機遞給他。 “嗯,”江予奪點了煙,“我回去處理一下就行。” “積家那個眼睛沒事兒吧?我看腫得厲害。”陳慶說。 “不知道,”江予奪皺了皺眉,“你有空給他打個電話再問問。” “好。”陳慶發動了車子,往大門方向開過去。 “我把你號碼給他了,”江予奪說,“以后房租什么的你去收。” “行,”陳慶點頭,想想又看了他一眼,猶豫了幾秒鐘還是像下了決心似地問了一句,“你不是挺久沒這樣了嗎?認錯人什么的。” “昨天晚上看鬼片兒來著,”江予奪把天窗打開了一條縫,“估計嚇著了吧。” “你倆怎么這么無聊,不是玩你畫我猜就是看鬼片兒,”陳慶嘆了口氣,“吃吃燒烤喝點兒酒什么的多舒服。” 江予奪沒說話,仰頭看著天窗那條縫。 陳慶今天還算是貼心,一直把他送回家都沒再說話。 進了屋之后幫著他把手腕用繃帶固定了一下之后就上班去了。 江予奪站到窗邊,從窗簾縫里往外看著。 的確是很長時間了,自從幾年前把陳慶暴打了一頓之后,他就一直沒再出現過這樣的情況。 也許真是不該看鬼片。 他很少看鬼片,或者說他很少看電影。 無論什么樣的片子,什么樣的故事,總會有那么一兩個點,甚至是完全不相干他都想不明白為什么的點,會讓他回憶起以前的一些細節。 而鬼片就更直接,恐懼。 無論什么樣的恐懼,它都是恐懼。 恐懼一但被真正勾了起來,他哪怕是不斷地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都不再管用。 一直到程恪走到他面前的時候,他都沉浸在恐懼里。 你是只狗,現在是小狗,以后會是大狗。 你有名字嗎?名字是我給你起的,自然也可以拿走。 蹲下!起來!蹲下!起來!跑!跑!跑! 不要閉眼睛,不要看別的地方,盯著你的對手! 你只有一次機會出手,他不倒下,你就會倒下,不要給他機會起來…… 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會有對手出現。 …… 江予奪一直站在窗邊,看著外面的光線從灰暗變得越來越明亮,然后變得刺眼,再慢慢暗淡下去,最后變成一片昏黃。 沒有看到可疑的身影,沒有聽到可疑的動靜。 也許是自己變得遲鈍了,離開那樣的日子已經很久了,高強度高壓力的訓練下才能保持的敏銳正在一點點地退去。 “沒事了,以后你們都安全了,你們都是安全的了,不會再有任何人傷害你們,不會再有任何人傷害你。” 有人跟他說過這句話。 但他不記得這個人是誰了。 他只知道不能相信任何對自己示好的人,任何讓你放松警惕的行為之后,都是下一次攻擊。 但他相信過這句話,非常認真地相信過。 因為這是他一直期待著的。 只可惜。 他這么多年來,依舊甩不掉,那些人和那些回憶,還有那些傷害。 就像當年一樣,不輕不重,不致命,但很疼。 唯一的變化就是他不會再跟人說起過往,也不會再告訴任何人他們是誰,沒有人會相信,他也不愿意被人當作瘋子。 窗外開過來一輛車,在窗戶前停下了,按了一下喇叭。 這是陳慶。 江予奪過去把門打開了。 “我去聽福樓要了幾個菜,”陳慶拎著兩個兜進了屋,“都是你平時愛吃的。” “嗯。”江予奪點點頭。 “我開燈了啊?”陳慶手放在燈開關上問了一句。 “開吧。”江予奪在桌子旁邊坐下了。 陳慶開了燈,過來幫他把吃的都拿出來排在了桌上:“吃吧,我先回家了。” “嗯。”江予奪應了一聲。 陳慶大多數時間里是個傻逼,但眼下這種狀況,他卻一直都處理得很好,會給他留下足夠的時間自己呆著。 “明天三號樓收租,”陳慶說,“也是我去嗎?” “我去。”江予奪說,程恪那兒的房租可以讓陳慶去收,這邊的房租他得親自去,他不想讓盧茜有什么想法。 “好。”陳慶給他倒了杯水,然后開門走了。 江予奪沒什么食欲,哪怕能聞得出菜很香,也都是他平時愛吃的那些,也還是沒有食欲。 不過他照樣拿起筷子,一口不少地把飯菜都吃光了。 最后還打了個飽嗝。 手機在客廳里響著,程恪站在燃氣灶前看著灶上的鍋,完全不想去接。 他現在一肚子郁悶外帶半肚子火,本來覺得煮鍋白粥應該很容易,沒成想用了一個小時,只煮出了一鍋開水泡飯。 今天他才感覺廚房里沒個電飯鍋實在是非常不方便,雖然他住了這么久,就煮了這一次粥。 早知道直接叫外賣了,真是高估了自己的廚藝。 手機第二次響的時候,他才轉身去客廳看了一眼,有些意外的是,電話是陳慶打過來的。 他接起了電話:“喂?” “積哥,”陳慶的聲音傳了出來,“吃飯了嗎?” 程恪對于這個新名字無力糾正,只是應了一聲:“沒呢,正在做。” “你做飯?”陳慶非常吃驚,“不太安全吧?” 程恪沒有說話,不知道這個不安全是覺得他會把廚房炸了還是會毒死自己。 “要不我給你帶點兒過去?”陳慶說,“我剛去聽福樓買了飯菜,拿了點兒給三哥,還有多的。” “不用不用,”程恪趕緊說,“我已經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