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康熙就想到了年羹堯,他此次不正是從彭山來的。 要說巧合,未免太假了。 四爺說:“兒臣覺得,只要派幾個人去實地看看,也許真能查探出個所以然來。” 就在這個時候,李德全在門口報說,太子,直郡王還有其他幾位皇阿哥都來了, 說是來給皇上請安來了。 康熙笑了, 手肘抵著案幾,“這可真是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 都是老四帶的好頭。”于是把人都叫進來了,也看不出喜怒。 等大規模的請了安,大家就誰也不先開口了。各自還你看我我看你,皆不敢把目光投向皇上,以免被抓包, 又不知道什么事由,很難找準切入口。 “安也請過了,都杵著干嘛,有事就說事,朕這里可不給你們提供早膳。”看著兒子們一個個直愣愣的,康熙半開玩笑的說著,隨即臉色一正,就指了下老十,“胤你說,跟他們進宮干嘛來了,平時最會躲懶的一個人,朕才不信你就為了進宮來請安天沒亮就起得來。” 十爺后背一挺,暗暗叫苦,就知道躲不過這茬。可身后有這么多哥哥在,膽子也不顫,還笑呵呵道:“皇阿瑪這樣說,兒臣更是無地自容了,要是皇阿瑪能留個飯,往后還當勤著來請安才是。” 這沒臉沒皮的,也就老十了。康熙還點了點他,“瞧你那點出息,就值當混點吃喝了。” 這話說的無意,卻教八爺幾個后背都挺直了。十四順勢接茬兒,“皇阿瑪是知道的,十哥也就這點愛好了。” 大家也都樂呵呵的附和著,能吃是福能吃是福。 “都別跟這兒打馬虎眼了。說正事兒。”康熙往前坐了一點。“朕打算派幾個人去彭山一趟,你們誰愿意去。”說著,目光就往兒子們面上掃去。 除了八爺心下驚懼,其他人都是一副不知所謂的樣子。甚至還有彭山在哪里都不知道的。 十三爺突然就看了太子一眼,太子也是不得其解。轉念一想,想到上回下江南的時候發生的事,心里就有點發毛了。該不是底下人又背地里作妖了? 直郡王暼見太子額角冒汗,心里得意,還上前一步,“就是不知要去經辦什么差事。”要查貪官污吏,他指定第一個去。 “自然是好差。”康熙也不說破,“快則十天半個月,慢則一年半載不定。你們可都想好了,應承下來再怎樣都要把事情辦好了才能回來。” 皇上這里能有好差事,底下的兒子卻是都不相信的。何況期限還這么的搖擺不定,出個公差個把月的那叫變相游山玩水,一年半載那就是去受罪了。 于是大家也都不敢隨便接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最后都把目光投向了四爺。 四爺自然是知道皇上這是在挖坑,于是還先跳了下去,“兒臣愿往。” 直郡王想了想,老四肯定是知道內情的,跟著他總歸不會吃虧。于是也站了出來。 太子也是怕事情牽扯到自己身上,去了說不定還能挽救一二。 八爺這便也隨大流似的站了出來。 其他的幾個兄弟自然也呼啦啦的全站了出來。 康熙就又笑了,“難得見你們這么同心。”全派出去那也不現實,于是還欽點了幾個,“老大,老三老四,還有老八跟十四,你們幾個去。”說完看了一眼有點落寂的太子,還道:“到時候年羹堯會告訴你們去干嘛,都回去準備去。” 怎么還扯上年羹堯了? 直郡王更是摸不著頭腦。 太子覺得可以松一口氣了。 八爺閉了眼,心道時也命也。 四爺回府后就把這事跟蕭歆說了。蕭歆一邊收拾四爺貼身穿的衣物,一邊說:“這要是真確定下來,只怕是要待上很長一段時間了。”一年半載都是少的,起碼還得把汛期除開,就算是截流挖掘,那也是一個巨大的工程。想想就憂心,“你說會不會是年羹堯故意坑咱們的,到時候人力物力大代價花下去卻一無所獲,皇上那里就很難交差。到時候八爺他們不定怎么落井下石。”真那樣,估計就要失了皇上的信任。 四爺的心里卻是有成算的,只是為了不讓福晉擔心,就扯開話題,“別帶那么多,差不多夠穿就行了,等換季的時候再派人送去。” 既然四爺這么的胸有成竹,蕭歆也不再掰扯了,只是又再嘮叨著四爺挑嘴的事,反復叮囑出門在外就算飯菜再不合口,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四爺難得笑了,“要不把你帶上得了。”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的,就是對兒子也沒這樣。 蕭歆就睨了眼四爺,“少拿我逗悶子,真到那份上,我還真就帶上孩子跟著你一塊兒去。” 四爺就拉起蕭歆的手,“聽你叨叨慣了,這冷不丁的要出門這么久,爺指定是要想念的。”說著說著,突然就心情沉重了起來,年羹堯這個狗奴才,給爺等著。 蕭歆可不知道四爺在盤算什么,只是把人給推開了,“快去瞧瞧弘暉,爺的叮囑他自來都是遵從的,要不我指定是不忍心約束的,到時候爺回來可別怪我太過放縱了收不回來。” 四爺就掐了把蕭歆的臉,出門看弘暉去了。至于對兒子的期望和要求,自是不在話下。 年羹堯進宮前就打探過了,meimei昨兒剛又獲了圣寵,撇開旁的不說,總歸也是一件榮耀的事。 至于皇上召見的目的雖然不得而知,但他大概也能猜出一二,就算沒有嘉獎,勉勵的圣訓應該還是有的。 等到了御花園的千秋亭,皇上正在那兒射箭,只是看起來不是很得勁兒的樣子,還在那訓李德全,“叫你拿個靶子畏畏縮縮的,朕的箭幾時脫過靶,沒用的東西。” 恰好年羹堯靠上來行了禮,康熙看了一眼,“亮工來了。”敗興的收起弓。 年羹堯便攔住要撤下去的靶子,“皇上要是不盡興,奴才愿執靶。” 康熙挽著弓笑道:“倒是要忘了你也是個行家里手。不過朕這幾日耽于練習,恐是會失了準頭,要傷了你,到時候可別賴朕。” 這么一句玩笑話,硬是讓年羹堯陪著的笑容僵硬了兩分。可話都說了,沒道理臨陣脫逃,是以還表現出一副得了恩賜的樣子,高高興興的舉靶去了。 “亮工啊,你此番回來可有沒有什么事忘了告訴朕。”拉起滿弓瞄準的時候,康熙看似不經心的問了句。 年羹堯納悶,可還是肯定的說了該上報的事情都已經寫在折子里遞上去了,皇上理應看過了才是。 就不知道這是故意詐他,還是就是隨口一說。 正想的出神,一道冷風猝然就從耳邊擦過,令年羹堯驚出一身冷汗。 康熙還可惜了了看著那脫靶的箭,“果然是手生了。收了吧,要不下一箭射掉我們大清的勇士就不值當了。” 年羹堯雖驚魂未定,仍奉迎道:“在皇上面前,奴才不敢當勇士二字。您當年親征噶爾丹的事跡,至今還激勵著軍中將士。” 康熙擺手,“別學他們凈撿些好聽的說,這要是再早十年,朕非親自去治理了陜甘這些地方。”閑散著,邊說,“聽說彭山也出茶葉,朕打算派幾個阿哥去向你學學經,到時候記得捎幾斤茶葉回來。” 這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也讓人聽不出著重想表達的意思。饒是精明如年羹堯也一時琢磨不透圣意。只是有點別扭的應下。 “當然。”康熙突然回頭,“你要是想給朕什么驚喜,最好別讓太多人知道,要不指定能在你之前就透露到朕跟前。”然后就意味深長的笑著走了。 年羹堯的心里防線猛的就塌了。皇上這是知道了?可要是真知道了,不是應該大發雷霆,再處以嚴懲。這樣看似點到又不說破的,最是折磨人心。 臨出行那天,幾乎是所有人都得到了一個消息,那就是年羹堯發現了西王張獻忠當年消失的那筆寶藏藏匿地。此番就是帶著皇阿哥們前往核實。 太子在宮里氣的直跳腳,摔了一地的東西都不解氣,下去就拿腳去踹跪在地上的門人,“一群廢物,養你們有個屁用。”早先門人就已經巴巴把這個好事送上門來了,偏還硬生生的給錯過了。 跪著的哪里還敢討饒辯解,也只能一個勁兒的說著奴才該死。 太子氣紅了眼,“現在再給你們一個補救的機會,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要插手進去,就老大跟老八那一伙子還不定怎么中飽私囊,我要是分不到一杯羹,也得把事情給他們攪渾咯。” 門人諾諾應下,跪著退出了毓慶宮。 直郡王這兩年還沒怎么正經辦過一件像樣的差事,聽說這件事的時候樂的什么似的,還吩咐下去,“都把其他幾個阿哥給爺盯仔細了,這個頭功爺是拿定了。” 十四看著他八哥也是不太高興的樣子。便說:“這年羹堯真真是個兩面三刀的小人,八哥往后可別再信他才是。” 第46章 八爺心里苦笑,這事別人不知道, 他卻是再知道不過的, 指定是老四宣揚出去的。這樣一來想要借機坑他一把是不太可能了。 至于年羹堯那個奴才, 為了自保,定然不敢再從中作梗。 可這么大的事就這么被攪和了, 八爺到底是有些不甘心的。 這便語重心長的對十四道:“年羹堯畢竟是外人,還是個朝秦暮楚慣了的,往后不睬他就是了。只是看這個情況,四哥應該是比咱們要早聽到風聲,要不怎么就連夜進宮了。他可曾同你透露過什么沒有,畢竟你們是親兄弟,不同我們說那也是常理。” 十四爺這才后知后覺,“八哥的意思,要不是咱們那晚誤打誤撞的進宮去湊熱鬧,也許皇阿瑪就把這個差事單獨交給四哥了?”真是越想越有可能。 八爺不置可否,“這個八哥就不是很清楚了。不過這個事也不是小事, 如果換作是我, 再怎么樣也不會撇下你們幾個的,不說拉拔不拉拔的話, 起碼有個得力幫手也好辦事不是,畢竟這種事交給別人也不放心,總歸是自己人才敢用。八哥可不是要離間你跟四哥,只是有時候覺得四哥未必就把你當一回,替你不值當罷了。” 這個自己人可是戳到了十四爺的敏感點上。就算知道老八是在有意挑撥, 但他說的話卻是沒錯的。四哥他壓根兒就沒把自己當親兄弟對待過。 帶著不憤,十四爺直接就攆到了他四哥的跟前。 四爺正在寫信,見十四一臉不悅,也不理他,還繼續把最后幾句寫完封起來。 十四爺忍了半天,等他四哥空下手的時候才說:“四哥你之前說過的話都是哄我玩兒的吧。” 四爺哪里不知道十四的來意,也沒好氣道:“要不是親兄弟,我犯得著哄你。”真以為自己臉大,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兒。 十四爺不服氣,“我就知道你看不上我。果然是從小在皇額娘身邊養大的就是不一樣,只怕是連額娘也看不上吧。” 這話,可就要把四爺惹毛了。就見他拍了桌子,肅著臉喝去,“胤禎。這就是你跟著老八學來的,長幼不分規矩全無。” 要說十四爺愛惹四爺是真的,可也是真的怕他。小時候由著他帶的那幾年到現在都記憶猶新,只要他四哥放下臉來,那他連哭都不敢用力。 這會兒見四哥一臉的不憤,知道這是真生氣了,立馬就矮下聲來,“那弟弟倒是想跟著四哥你學來著,你倒是讓啊。” 哪回不是這樣說!真要教你的時候一個鬼影都看不到。 四爺就立在那兒,背著手,“有什么話趕緊說,爺沒功夫搭理你。” 十四爺就有點訕訕的摸了摸鼻子,“四哥,此番去彭山你可有什么章成。”張獻忠的寶藏誰沒聽說過,都說富可敵國不為過。可想會是一筆怎樣驚人的財富。 老八那人與他為伍蹭點名聲可以,真要有什么好事,他未必會惦記著你。何況這人私下里經營的人脈之廣,十四都數不過來。這種討好的差事誰不愿接,估計他們都沒有到彭山,那里就已經有老八的人打點好一切了。 所以十四爺覺得很有必要跟他親哥套套近乎,不說能兜了他的底,只要能想著你,那也是會受用的。 四爺倒是沒有馬上甩臉子趕人,這也是他上路以來一直在考慮的問題。 老大老三看著和氣,卻很難與之為伍。 老八素來圓滑,在他那里就沒有永遠的朋友或者敵人,只要利益相關,敵人也可以是朋友。他不信十四是肯定的,只要他同老大或是老三任何一個聯手,不說會侵吞掉多少張獻忠的財寶,只稍瞞報,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你還先回去,有什么安排我自會派人去知會。” 十四爺心思斗轉,就明白了他四哥的意思,這是讓回老八那里,監督他的一舉一動,還不能讓他知道他們的謀劃。 這事十四爺向來是拿手的,這便高興的應下了。回去就賣力的表演了一番。 八爺也是沒想到,“你也別這樣說四哥,他那人油鹽不進的我們也是都知道的,可這一碼歸一碼,公事上他較真也是無可厚非,但咱們兄弟的情分總歸是不能丟的。” 十四爺這才緩下指天罵地的勁頭,“要都像八哥這樣,哪里會有兄弟不睦一說。” 八爺擺手,這個功勞他才不要受。還開導道:“你也別太氣餒才是,這件差事畢竟不是小事,皇阿瑪派了咱們這幾個出來,總歸都能沾上功勞的。再不濟,我的算你的也沒有什么區別,別再跟四哥慪氣了,咱們只有齊心協力才能把差事辦好,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十四爺就打心底里佩服老八,心里明明討厭自己要死,嘴上總是能說出這種推心置腹的話,怪道老九被哄的找不著北,還甘心情愿的為他揮金如土。 等到子夜的時候,一道身影閃進了八爺的屋子。 “是奴才。” 八爺差點沒喊刺客,他當然知道來的人只可能是年羹堯。可他都避之不及了,這人怎么還拎不清,這個時候上門,是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有私交還是怎么著。平時看著挺精明的,這會兒真是…… 年羹堯可不是魯莽,有些事情必須當面跟八爺說清。“四爺之所以能知道這件事,興許是上次奴才在宮里同八爺見面的事被四福晉知道了。” 這話把八爺嚇了一跳,“怎么還扯上四福晉了。” 于是年羹堯就把在宮里八爺走后發生的事情的一一道來,最后還肯定道:“奴才這一路想來,除了四福晉不會有別人。只是不知道四爺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這件事皇上顯然是不知情的。”說的是他跟八爺私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