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其實每次進宮額娘都會說,夫妻倆在一起過日子哪里就沒有半點磕碰的,左不過是相互多點體貼,彼此謙讓,沒那么多不如意的。這樣一想,倒是忽然覺得肚子餓的厲害,竟是回來到現在還沒正經進食。 等把弘暉安頓好,蕭歆就吩咐廚下,用上好的牛腰條做的醬拌了一大盆雜糧面,就著熬了半日的烏雞湯,直接就把四爺給吃撐了。 “下次少做點,夠吃就行。”四爺漱了口,去看了眼在床上已經睡沉的弘暉,“叫嬤嬤抱回去睡。”他這么大的時候早就去阿哥所了,別說皇額娘,就是親額娘也從來沒這樣對過他,如今這一輩的阿哥真是一個比一個嬌氣。 四爺就覺得是自己給的磨礪太少了,孩子才會這樣動不動就要找額娘,姑娘家還好,男孩子就太過嬌氣了。 蕭歆可不知道這位在打什么主意,“由著他吧,挪來挪去也睡不踏實。”主要是我現在也伺候不了你,把兒子放這里才能防止你的荷爾蒙泛濫。 四爺這會兒被孩子的事折騰的真沒心思多想,只是點了點蕭歆,“你就慣著吧,等管不住就有你哭的。” 蕭歆卻笑著篤定道:“不是還有爺管教著,且壞不了。”好聽的話誰不會說,你愛聽我就能專撿好聽的說。 四爺挑眉,這高帽戴的,似乎還挺受用的。 因著再過一日就要出門了,第二天一早太子又派人來叫四爺進宮說話了。四爺倒是不想搭理,可這不應承著,又怕太子會做出更沒王法的事來。 蕭歆替四爺撣了撣肩,理了理襟,“爺大概幾時回來。”也好決定留不留飯。 四爺只說了句,“不用等了。”就匆匆走了。 蕭歆看向從醒來就明顯開心到現在弘暉,“吃好了嗎。”就算再縱,課還是要上的,不好好讀書 ,將來哪里輪的到他當皇帝。 弘暉卻蹭過來拉著蕭歆的手說:“兒子晚上想早點回來。”阿瑪就要出遠門了,弘暉這是不舍了,可是又不敢直接跟阿瑪說什么,還不如晚上回來早點多看幾眼。 蕭歆摸了摸弘暉的頭,可憐見的,從小雖然養在原主身邊,卻一直是由奶嬤嬤帶著的。 四歲上又被四爺帶到前院去,小小年紀就被迫學著獨立,明明渴望父愛,卻每每在看到四爺的時候連說話都小心翼翼的,哪里有父子該有的樣子。 蕭歆想都不想就答應了,“那就好好跟先生說,回來同你阿瑪說說話。” 孩子長的可快了,這個時候再不彌補,一眨眼可就長大了。到時候你想讓他陪還不定會搭理呢。 等弘暉帶著愉悅的心情去前頭上課,就有人來報,道是八福晉郭絡羅氏來了。 蕭歆幾不可見的挑了下眉,就原主的印象,她其實是挺不喜歡八福晉的。不說立場不立場的,可能是倆個人氣場不合,所以雖然住在隔壁,平時沒什么事基本是不往來的。如今這人連個拜帖也沒有,說來就來了,看來還真是個隨心所欲的。 蕭歆雖然琢磨不透這位手段了得的八福晉是什么來意,還是去換了身衣裳出來,再怎么說也不可能把人撅回去不是,而且這日后早晚都會碰面,見了也好探探她的根底。 “怎么撿這大熱天的出門,小心中了暑氣。”看著進門的八福晉,蕭歆笑著說,轉頭就吩咐人奉上加了今年的新蜜的涼茶。 第5章 妯娌倆相互見了禮,八福晉就拿出帕子一邊擦汗一邊打量蕭歆,嘴上沒停的說道:“我說四嫂,你也甭強顏歡笑了。我又不是來看你笑話的,就是同你排遣一二來的,省得你老悶在心里,如何得勁兒。” 話雖然這樣說吧,她發現今天看著四嫂怎么跟平時不太一樣。 啊,她竟然沒上妝嗎!這真是奇了,要說四爺不在家邋遢一點也就算了,可這四爺不是還沒走呢嘛,果然自己沒猜錯,這夫妻二個昨晚是鬧翻了。 只是這不瞧不打緊,一細瞧起來,四嫂這皮膚可不是一般的好,都是生了孩子的人了,臉上竟然還沒有一點瑕疵。這真是,太沒天理了。 蕭歆有點蒙圈,她做什么事了要強顏歡笑。 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這是兩家挨的太近了,而且就他們這些人精,誰不在誰的墻根下插上兩個眼線。但凡多個心眼的,一點蛛絲馬跡也能捕風捉影。這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想通這點,蕭歆便就順梯子下樓,點了點郭絡羅氏,佯怒道:“虧你還是個福晉呢,看破不說破你是不知道。”還排遣,這分明就是來炫耀自己盛寵不衰的。 八福晉真是要咋舌了,這四福晉平時可不這么隨性,那么賢惠的一個人,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像是稱稱過了一樣,不輕不重,分寸拿捏的是相當到位。 就是自詡處事練達的八福晉也不敢跟這位比,看來這是被氣大了吧?這便忙寬慰道:“要我說還是四嫂你太過和軟了,要不哪就能輪到那些女人蹦噠。”生孩子跟下蛋似的一個接一個的,換她絕對忍不了。 論治理后院,蕭歆自認是比不上這位的。“不是人人像你們夫妻,恩愛如故,端的是楷模了。” 八福晉突然就沒勁了起來,“那都是哄外面人的,我現在倒是更希望能像四嫂一樣,有個自己的兒子,才叫萬事足。” 就原主的記憶,郭絡羅氏也是曾經懷過孩子的,在還沒出宮的時候。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給掉了,那之后到現在就一直沒再懷上。 以蕭歆對古代內宅陰司的了解,這其中必有曲折,要不這位怎么就能做到把持住八爺這么多年,一個子嗣也不讓旁的生。 要不是因為八爺聲望越來越高,加上太子壞事,以為八爺能登頂,那個孩子估計也不會生在太子一廢的時候吧? 八福晉也是唏噓啊,想她穿越在未嫁時也愣是扭轉不了嫁給胤禩的命運。 早年也真是做了破罐子破摔的打算,反正注定要失敗的人,生了孩子來干嘛,沒得拖累罷了。 可經過這幾年的相濡以沫,她似乎也看開了,既然都已經這樣了,何不跟著八爺一起爭一爭呢?就算最后真的抵不過命運,也算是轟轟烈烈了一場不是。 何況很多事她都是預知的,未必就不能幫襯到八爺。 如今唯一可惜的也就是到現在還沒能再給八爺生個一兒半女。 至于將來那個給八爺生阿哥的女人,早就被她打發到莊子上了。 妯娌倆各自盤算了一番,最后反倒是蕭歆安慰起了八福晉,“雖說男人都是一個樣的,不過在這一點上,八爺做的可是無人能及,你也就知足吧,別再有事沒事跑來現我的眼了。” 八福晉嘴上謙虛,心里卻是很得意的。這些福晉里,還真就只有她有這個底氣。這便不客氣的留下來蹭了中飯才回去。 四爺進門前,嬤嬤就已經給蕭歆打了小報告。這才知道他過午的時候就已經回府了,只是不知道在做什么,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一下午,連兩個先生都不敢勸,聽說八福晉走了這才回內院來。 蕭歆也不知道要說什么好,按理說這四爺能主動回來她該高興才是,可她到底不是原主,有些事情是裝不來的。只是這人來都來了,她總不能擺臉子給他看,畢竟是一家之主,夫妻之間的禮數還是不能忘。這便忙伺候著更衣脫鞋,大熱的天,穿的這么正式出門,沒中暑也是個奇跡,這邊說了句,“快去洗洗吧爺。” 四爺憋了一肚子氣,見福晉也沒有探問的意思,便拍了拍她的手,“爺沒事。” 蕭歆倒是想叫丫鬟跟進去伺候,偏四爺順口就叫她擦背去了。這便趁著空擋的時候隨口問道:“可是太子又交代什么事讓爺為難了。”這人一生氣起來,滿臉都是我不爽的字眼,想裝作看不到都不行。 四爺哼了聲,“明珠和索額圖斗了這么多年,結果怎么樣?三十好幾的人了,再過兩年兒子都要娶媳婦了,還看不出其中厲害,做事還是那般的我行我素,沒有一點成算。爺去江南是給皇上辦差,哪里就能為了他以權謀私,爺是那么沒成算的人?” 蕭歆也是沒想到四爺真會接她的茬,這便附和道,“對。咱們爺可不是那公器私用的人。除了皇上,憑他是誰也甭想指使。” 四爺這才啞然失笑,話雖然這樣說,“太子畢竟是儲君,只要他心存百姓,不為私利,爺豈有悖逆他的道理。” “既然道理都懂,那爺這到底是生哪門子氣呢。” 四爺一頓,是啊,明知道他是個死性不改的,哪回勸進不是嘴上說好,可該干嘛不是還干嘛。 皇上叫他們這些兄弟多幫襯輔佐太子理事,即便是有行差踏錯的也要不拘勸諫,及時改正。這才是為臣之道,更是兄弟之誼。 而他們這些兄弟呢,除了自己秉承皇上的旨意,其他那些兄弟別說幫襯了,哪怕袖手旁觀都算是好的,更有甚者暗中使壞下棒子的也不在少數。 真要說氣,大概就是太子把剛剛自立門戶的十三弟也拉下水。 這淌水已經夠渾了,就是四爺自己也不敢保證以后能不能全身而退,十三如今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你對他好一分他就能肝腦涂地的。以太子的行事,早晚會坑了十三。 看著蕭歆一臉關切,四爺這便舒了口氣,岔開話題,道:“老八的福晉一大早上門有事。” 蕭歆噯了聲,就伺候著四爺穿衣,邊說:“昨晚弘暉折騰那一陣讓人家誤會了,以為咱們夫妻二個又鬧不和了,這才一大早巴巴的上門看笑話來的。”順便秀一下他們夫妻有多恩愛。 四爺頓了下。什么叫又?他們以前至多也是冷待彼此,哪回紅過臉。合著別個都是這么看他們的?這便握住了蕭歆的手,直視著她的眼睛,道:“你倒是都由著別個這么消遣。” 蕭歆掙了掙手,非但沒掙開,反而被攥的更緊了。這才說道:“嘴長人家身上,我還能左右的了。”見四爺不太喜歡,又補充道:“只是這兩口子關起門來的事,還不是只有咱們自己門清,管人家怎么想,又礙不著咱們。” 四爺聽著蕭歆一口一個咱們說的可是順口,連他也覺得順耳。這便不再揪扯那些勞什子,只叮囑,道:“老八可不會安什么好心,你同他的福晉來往盡量不要牽扯太多外頭的事,尤其是太子的事,免得落人口實。” “爺就放心好了,我難道連這點成算還沒有。”眼看弘暉就要下學回來,蕭歆就把早上答應孩子的事順口說了,見四爺又皺起眉頭,接著又道:“爺還先聽妾身把話說完。” 四爺就暫時壓下了想說的話,洗耳恭聽。 “咱們大清的皇阿哥有幾個跟自家額娘以及皇上親近的。難道爺想讓自己的孩子也像你小時候那樣過嗎?”為了孩子,蕭歆也是拼了。她都不太敢去看四爺的臉色,還麻溜的說道:“咱們只一味的讓他學習禮法,背書練字,似乎忘了他先是咱們的兒子。 這就是規矩太大了,您瞧瞧尋常人家是怎么過日子的,還不是一大家子擠一個屋子,起臥吃住在一塊,就這不也比那廣夏三千的富貴人家還要其樂融融。什么父慈子孝,夫妻和睦這樣的字眼我是鮮少在富貴圈里聽到。” 皇室子孫生來不由生母教養這是鐵打的規矩,除了怕親娘太過寵溺外,就是怕有朝一日上進了,外戚勢大。雖說看著是沒有人情味了點,卻也是以史為鏡才歸結出來的規定。 四爺從小就是在這種氛圍中長大的,自然不覺得奇怪。只是突然聽福晉這么一說,就不由得抿嘴了。 他們愛新覺羅家的子孫倒是個個家大業大了。可放眼看去,別說跟額娘不親,就是從皇上往下數,也不過至親至疏。他們倒是想跟皇阿瑪親近,可是又怕誤會別有企圖。何況皇上的兒子那么多,早年把感情都投入到了太子身上,對他們這些兒子真沒剩多少可以分的,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就很不錯了,再想要別的都是奢求。 所以四爺也理所當然的覺得這就是父子夫妻的相處之道,卻忘了他跟皇上可是不一樣的。 皇上的態度就是風向標,他對誰好了,底下的臣子也都呼啦啦圍上去奉承,早年間的黨爭不就是這樣行成的。 可他畢竟只是個貝勒,也就兩個兒子,何必要弄的苦大仇深的呢? 再一想每次見到弘暉的樣子,還真就是福晉說的那樣,小小年紀看起來格外的老城。 又因為是嫡長子的緣故,四爺對他的要求跟期盼總是會更高一些。 卻不知道這些都在無形之中給了他壓力,怪道都接到前面去三年了,身形還是那樣的瘦弱,想想就覺得心疼。 第6章 蕭歆見四爺有認真聽,便也緩和了下來,“我也是到昨兒弘暉猛的被驚了那一下才醒過神來。他才七歲呢,放尋常人家里還是玩泥巴的年紀。可他卻已經學會對自己的額娘報喜不報憂了。說話做事也是格外的有分寸,這倒是愛新覺羅家的好子孫了,卻一點不像個孩子該有的樣子。 我還特地叫來伺候他的小太監問了一回。您猜怎么著爺,這孩子每天早晚竟背著人的在自己的屋子里抄兩頁經文供著,說是為阿瑪額娘祈福。”說著,都讓人忍不住心疼落淚。 “以前也是蒙了心了,雖說放在身邊養著,卻一直不敢太過親近,就怕太縱了。可這眼看著一天天大了,再不彌補,往后就是想,他都未必還能時時在跟前了。” 四爺的心也跟著沉了沉,就弘暉如今養成的性子,還能縱到哪里去,只盼著能更鮮活點起來才好。 這個家一本正經的人太多了,孩子還是要保有赤子之心才是好的。別像他們兄弟似的,一個個都活的太累了。 這便拉住了蕭歆的手,“那就把東屋收拾出來,只要爺不在家,他愛回來安置都隨他。” 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蕭歆可不敢再得寸進尺,沖四爺福了福身,回頭就讓人擺飯了。 再說串了一回門子的八福晉回府后就拉著八爺說上了,“四爺這趟去江南真是物色勘察院人才的。” 八爺正吃著茶,嗯了聲。待放下茶碗,才笑說,“怎么,又聽說什么了。” 皇上要重制皇輿全覽圖,這可是大事。但要說跑江南去物色擅長天文地理的人才,他還真不信了。 八福晉卻十分認真的看著八爺,“胤禩,你實話同我說,這些年跟那么多人打交道,不拘是位高位低的,京里的還是地方的,難道就真的只是廣結善緣?” 八爺笑的溫文爾雅,“你是陪爺從宮里出來的,那些年看著雖然光鮮,內里如何還不是只有我們清楚。爺如今做這些也不過是為了我們的以后多做一手打算。要是能掙個好前程,于你也是體面的。至于說謀劃,現在還為時尚早,不過是有備無患。” 八福晉跟著點頭,要不是宮里那幾年過得讓人實在看不到希望,也許她也會拼了命的保住孩子,到這會兒跟四爺家的弘暉也差不多大了。 如今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她自然要給八爺提供任何有利的幫助。 “要說這治天下需要文臣,打天下才需要武將。但是爺有沒有想過,即便是在盛世,一旦有變故,能派上用場的還是要靠手握兵權的。” “你的意思爺懂。只是如今各營的將軍大多是參與過平三藩,收臺灣的,哪一個不是皇上的心腹,想要撬皇上的墻角。”八爺搖頭失笑,就連隨征噶爾丹的直郡王都不敢打的注意,他又憑的什么。這豈止是得不償失,簡直是捋虎須。別太子還沒把自己作死,他先倒了。 “不是。”八福晉說道:“我的意思不是眼前這些老將。爺想想,以他們的年紀,還能在軍中待多久,新人遲早要上來的。我們何不趁著新人還沒嶄露頭角的時候就先拉攏過來,到時候也不打眼,又能為己所用。” 八爺心里一緊,他不是沒想過與武將交好,但要說去結交軍中未來的將領,他還真沒什么章程。一來沒有合適的人選,二來自己看重的未必就能讓皇上看重,若是皇上看不上,說什么都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