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帝哪里吃過什么咸菜腌菜的，這種東西他只聽說過，他每日配粥的小菜可都是精挑細選最新鮮的食材，經過多少道加工才能端上來的。

    聽聞這豆腐乳和咸菜腌菜一個檔次的有些失望又有些好奇，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塊豆腐乳，緩緩放入口中，卓承淮和彭顯都捏緊了手心，生怕宣政帝掀了桌子。

    卻只見宣政帝抿了抿，過了片刻開口道：“這東西真是咸…不過，下飯應是不錯，嗯…算得上醇厚吧。師父說還有另一個吃法，是如何？”

    彭顯起身拱手道：“稟陛下，還有往上面澆一勺胡麻油與糖的吃法，陛下可要一試？”

    宣政帝剛微微點了點頭，德保就機靈的退了出去，不過片刻就拿著兩樣東西回來，分別用銀勺挖了一勺澆在另外一塊沒碰過的豆腐乳上。

    宣政帝這次又夾了一點抿了抿，隨即又多夾了些許吃了一口道：“這么吃竟然感覺沒那么咸，不錯不錯，這小東西看著不起眼，竟然讓朕有了想來碗粥的心思，真的不錯不錯。”

    卓承淮聽見宣政帝連連夸贊松了口氣，這時門外有尖細的聲音稟告道：“啟稟陛下，卓侍講帶來的廚子做的民間小食已有幾樣做好了，可是要先送上來？”

    德保一直關注著宣政帝的動作，見他微微頷首，抬高聲音對門外喊道：“進來吧。”

    三個小太監低頭舉著三個食盒進了御書房，德保上前一一打開，猶豫先擺哪個才好。

    卓承淮偷偷一看，送上來的三樣應是一對山楂餅，幾小塊山楂糕與果丹皮的小拼盤，還有幾個糖雪球。

    宣政帝看著卓承淮偷看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些好笑，突然開口道：“卓侍講上前來給朕講一下這些如何用？”

    卓承淮偷看被抓個正著飛快的低下頭道：“臣遵旨。”

    然后低頭上前先擺了山楂糕與果丹皮道：“陛下，這兩樣有些酸，比較開胃，您可以先吃這個。”

    宣政帝夾了一塊山楂糕放進嘴里，一股子酸氣直沖上來，他忍不住多吞了幾口口水，輕嚼兩下，酸中泛甜，口感軟糯，忍不住點點頭，也不用他了，直接夾了一個糖雪球。

    這個與方才那個正相反，入口先甜，咬進去才覺得酸，與差不多同樣的糖葫蘆卻頗有些不同之處，酸酸甜甜的讓他忍不住想再來一個，可是他自幼深入骨髓的禮儀告訴他一道菜不能夾超過三口，也不能流露出自己的喜好來，他心底嘆了口氣，直接夾向了山楂餅。

    這山楂餅做的更是小巧，一個不過兩個指節長短，宣政帝咬了一口，皮酥的差點掉下來，幸虧他反應快才沒出糗。

    連吃三道山楂，宣政帝的胃口徹底被釣了上來，他隱晦的摸了摸胃，扭頭問身邊的卓承淮道：“不知還有何民間小食？”

    正在這時門外又傳來稟告聲，這次宣政帝重重點了回頭，這次上的是蛋黃蓮蓉的月餅與云腿月餅，月餅都被切成了小塊，宣政帝每種都嘗了一下，對云腿的十分感興趣，這咸中帶甜，正合他的口味！

    最后送來的是慶俞做的最熟練的面包與蛋糕還有餅干了。

    這次做了最拿手的蜂蜜脆底小面包與奶油蛋糕。吃的連宣政帝這種不怎么愛吃甜食的人都忍不住吃了一整塊。

    東西撤下去后他對卓承淮親近不少，自家老師自己知道，這吃食絕對是沈太傅的最愛了，看來沈太傅對卓承淮和陳家幾個孩子另眼相看都是因為這個的原因，他還是太傅心中最重要的人嘛。

    宣政帝笑吟吟的對卓承淮道：“現在民間竟然已經有這些小食了？看來朕是久未出宮了。”

    卓承淮看到宣政帝吃的高興了也松了口氣，言語中也沒有了方才那種緊繃感：“啟稟陛下，這在民間也是獨一份兒，只有京城與山東道府城有幾家店罷了。”

    宣政帝笑道：“那朕還算占了個先兒？你這方子可是要保密的？”

    卓承淮心里一驚，皇上這才是真的干吃干拿啊，還是不拿吃食直接拿方子了！

    他拱手道：“陛下，因著京城的店是剛剛開的，臣的岳家只派了一個不怎么懂的師傅跟著過來了，這師傅也只會方才上的幾樣了，其他的還是得他們家的兩個大師傅來才成。

    臣先把這幾樣方子留下給御廚們參考，待岳家大師傅進了京才能送其他的進來，不知陛下可否允許？”

    宣政帝一聽還有別的呢？有些開心，對身邊的德保道：“你可給朕記得，待陳家兩個大師傅進京了招一個來御膳房。”

    卓承淮又是一驚，這…不止拿方子竟然還要拿人了？！這可如何是好？

    他正猶豫怎么回答，彭顯見狀不好，忙打岔道：“陛下可是覺得陳家吃食好？不若提個字兒啊畫兒啊什么的？”

    宣政帝哈哈大笑：“師父呀師父，你可真是趁機就得從朕這兒弄點好處回去，是不是看在陳家和沈太傅做了親了，你也把他們當小輩兒了？”

    彭顯略顯羞澀的笑了笑，這種表情出現在黑不溜秋的彭顯的臉上更是好笑，可把宣政帝笑個夠嗆，好半日才止住笑，虛點了點彭顯道：“罷了罷了，朕都要搶了陳家一個大師傅了，可不得還他們點兒東西，就賜一幅字兒吧。”

    說完讓德保鋪了紙研了墨，猶豫片刻大筆一揮寫下四個字——“人間有味”。

    寫完了宣政帝滿意的看了看自己這幅字，拿起私章重重的蓋在上面，讓德保小心收起遞給卓承淮道：“這就當朕給陳家的補償吧。”

    第216章 做生意

    卓承淮沒想到竟然還能得副字兒，跪下謝恩道：“臣卓承淮替岳家陳家謝主隆恩！”

    宣政帝滿意的看了看他：“卓侍講起來吧，今日天色不早天兒也冷了，朕就不留你們了，過幾日記得把人送進宮來，好了先回去吧。”

    彭顯與卓承淮又是一番行禮退出御膳房，一路無言的出了宮，在宮門口坐在馬車上等著慶俞。

    卓承淮焦急道：“這可如何是好，陳家尚不知道這件事，我約摸袁叔與兆貞過個幾日怕是就要到了，到時候難不成真把袁叔送進宮？”

    彭顯嘆口氣道：“這對別人來說可是天大的恩典，看把你嚇的，你趕緊寫封信回去吧，問問陳家人的意思，待會我拍人用八百里加急送回去，來回也就四五日。”

    卓承淮無奈，待慶俞出來也沒有了說話的心思，三人直接去了尚書府。

    慶俞在路上才知道發生了什么，一想到袁廚子要被送到宮里有些擔憂道：“袁師傅若是真的進宮了，陳家怎么辦，現在許多吃食的秘方都在袁師傅手里，除了小姐與兆貞少爺沒有別人知道，兆貞少爺才學廚一年多…這……”

    卓承淮也沒辦法，這人是必須送了，幸虧玉芝與他寫信時候說了兆貞進步多么大，天分多么高。他多了個心眼說陳家的兩個大師傅，到時候送誰入宮只能讓陳家自己決定了。

    彭顯當日就派了心腹八百里加急把卓承淮的信送回了府城，只不過兩日功夫信就擺在了陳三郎面前，陳三郎和李氏忙讓人尋了兆亮兆勇過來道：“這可如何是好，你大哥和芝芝上京了！這…咱們做不了主啊…”

    兆亮沉思片刻道：“回京的大路只有一條，大哥與芝芝必定是走那條路的，待會我與彭尚書的人一同回京，路上仔細些定能遇著他們再決定吧。”

    兆勇卻突然開口道：“爹娘，二哥，還是我去吧，二哥剛新婚沒多久，若是現在進京定不能回來過年了，二嫂嫁進來第一個年就如此太不好了。更何況…”

    說到這他突然跪了下來，把一家三口驚了一跳：“爹娘，其實我自幼就喜歡做生意，當年努力讀書也是因為大哥說做生意必須得識字才成。

    這么多年咱們家一路走來不容易，芝芝一個女孩子更是不容易，轉過年五月她就要嫁人了，滿打滿算不過半年，難不成還讓她嫁人了還得分心照顧家里？

    現在我有了舉人功名，誰也不會因著我行商就看不起我，而且我對爾虞我詐的官場真的毫無興趣。日后咱們家大哥二哥做官，我管著買賣，兄弟三人分工配合才能讓家族更興旺！”

    陳三郎和李氏還有兆亮萬沒想到兆勇竟然會這么說，小時候他是天天把做生意掛在嘴邊，但是這么多年了，他們以為那不過是小時候窮怕了，現在他突然提出不讀書了要去做生意，這個決定…

    兆亮看了看堅定的兆勇，又看了看緊皺眉頭的爹娘，嘆口氣道：“爹娘，咱們一開始擺攤的初心不就是能讓我們讀的起日后過得輕松快活嗎，現如今，既然兆勇不喜官場…”

    陳三郎用力一拍桌子打斷他的話，嘆了口氣：“我啊，管不了你們，日后這個家是要交給你大哥大嫂的，我也不管了，我這把年紀都能躺在家里做老太爺含飴弄孫了，你們自己的事兒自己決定吧。兆勇跟著彭尚書的人去吧，碰見你大哥了與他說就成了。”

    兆勇聽出陳三郎語氣中的心灰意冷，知道一個準進士的兒子突然說要去做生意對他來說是一種多么大的打擊。陳三郎還是時下所有人的想法，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他眼含熱淚轉頭看向李氏，語帶淚意哽咽的叫了一聲：“娘……”

    李氏被小兒子這聲百轉千回的娘叫的心都碎了，看著小兒子的眼淚想起小時候他受過的苦，還有臉上倔強的表情。

    忍不住抽出帕子上前給他擦干凈，半摟著他道：“好好好，不讀了不讀了，做生意就做生意！那有什么的！我看單東家過得也挺好！咱們兆勇又不比他差！”

    陳三郎差點被李氏的話噎死，顫抖著伸手指著李氏道：“你……你……”

    李氏一挺胸脯與他對視：“我怎么了！十年前你想過咱們幾個孩子能都考上舉人嗎？想過咱家能有現在這份家業嗎？想過閨女要嫁給當官的了嗎？

    我不管，反正我只要我的孩子們高興，我們兆志兆亮愛讀書就讓他們讀書做官，咱們全力支持他們。芝芝愛研究吃食咱們也不拘著她日日練女紅針線。怎么到兆勇這就不成？

    再說了，你是個做買賣的人才還是我是個做買賣的人才？等閨女嫁了承淮，咱們一家子都喝西北風去吧！”

    陳三郎這次是真被李氏驚著了，這兩年知道她脾氣漸長，可是這么指著鼻子罵他還是頭一回…

    陳三郎下意識的站起來上前兩步道：“媳婦，媳婦莫氣，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覺得有些可惜，兆勇都是舉人了，過不了兩三個月就要春闈了，好歹拼一把，萬一中了進士呢？！”

    兆勇無奈道：“爹，大哥的學問尚且落榜一回，難不成我翻過年就去考進士就能中了？且我其實覺得我的心思已經不在讀書上了。

    其實…這一兩年來我一直每旬抽出小半日來偷偷與柯掌柜學一些掌柜之道，我早就打算好了，先從小鋪子掌柜的做起，從最底層慢慢的做到最上層，才能知道整個生意里每個人不同的需求和工作，這樣才能好好的做生意！”

    陳三郎沒想到自己的小兒子竟然早早就做了打算，還付諸行動了，看著兆勇真誠懇求堅定的眼神，他搖了搖頭道：“行，爹不攔著你，你現在去尋你大哥與芝芝吧，看見他們是怎么想的。只一點要說，那個定制新鮮糕點的所有廚子與鋪子都是要給芝芝陪送的，那八十畝山楂園也是，你就別想從那下手了。”

    第217章 好事

    兆勇仿佛受到極大侮辱一般喊了一聲：“爹！你把我當成什么人了？！”

    陳三郎看了看滿臉通紅的小兒子心底放下心來，對他道：“行了，我就是隨便一說。你趕緊吧，再不出發就真耽誤事了。”

    兆勇也知道自己耽誤太久了，怕是彭顯的人已經心急如焚了，也不多磨嘰，拿起剛收拾好的幾件換洗衣裳，在里衣的夾層里塞了一摞銀票，就隨彭顯的人一同上了路。

    追了約摸兩日才一路尋一路追的看到兆志和玉芝一行人，此時離京城已經不遠了。兆勇追上之后忙把卓承淮的信遞給他們倆，話也不多說要了一水囊的水就喝了起來。

    待他“咕咚咕咚”灌完了水，兆志與玉芝已經看完了信，二人臉色都難看的緊。這對別人來說是天大的恩典，可是袁廚子與兆貞都是他們的親人，誰又愿意把親人送進那隨時都能掉腦袋的皇宮之中呢？！

    兆志看了面色沉重的玉芝一眼，對兆勇道：“現在說這些為時過早，現在離京城也就一兩日路程了，咱們這兩日就別歇息了，早早到了京城與袁叔和兆貞商議一下吧。之前不知道這個事兒，讓他倆單獨提前進了京，我怕就怕在有人記得皇上的話，盯著咱家，看見他倆進京就直接拉進宮里去了！”

    兆勇眉頭微皺：“我覺得不會吧，還有彭尚書和承淮在其中斡旋呢。”

    兆志拍拍他肩膀：“我也只是做了最壞的打算，總之咱們得早早進京了。”

    兆勇點點頭，爬進玉芝的馬車里，又從夾板中掏出一床被子給她細心鋪好道：“芝芝就好好躺著，我們幾個男人輪換著趕車。”

    玉芝十分感動又有一絲疑惑，為何三哥今日看起來這么的…諂媚？都搶了似云的事情做了。

    兆勇被她疑惑的眼神看的有幾分不自在，低頭輕咳一聲道：“咱們趕緊出發吧！”

    這次出來的急，兆志只帶了潤墨，玉芝只帶了似云。因著著急沒有去尋別人，帶著秦鏢與一個車夫就匆匆出發了。

    匯合的一行人加快了腳步，不過一日多的功夫，轉天下晌就到了京城，玉芝本就暈快車，差點沒在車上把苦膽吐出來。

    兆志和兆勇看著玉芝的樣子心疼極了，但是想到不知在何處的袁廚子與兆貞，咬咬牙狠狠心，直到到了自家宅子面前才松了口氣。

    這五進宅子誰也沒來住過，之前買的時候隨著宅子買了四個看門的下人，囑咐他們日日打掃著兩個小院子，這回兆志幾個突然過來，也算是有了落腳的地方。

    玉芝蒼白著臉對兆志道：“大哥別管我，趕緊去尋袁叔和三堂哥他們在哪兒！”

    兆志也知道這事兒耽擱不得，留下兆勇支應著照顧玉芝，自己帶著潤墨扭頭出去去了鋪子。

    慶俞正巧在鋪子里，猛的一見兆志還以為自己眼花了，確定兆志真的來了以后也沒廢話，拉著兆志道：“大少爺，袁師傅與兆貞少爺在彭尚書家！彭尚書說是要教他們幾日宮廷禮儀再送入宮！”

    兆志一聽二人還沒入宮松了口氣，馬不停蹄的趕到了彭顯府上，彭顯正巧剛下衙，聽著說兆志來了差點沒驚著，這也太快了吧！

    他忙讓人招呼兆志進來，又讓人抓緊時間去請卓承淮。

    奔波這么多日終于看到了袁廚子與兆貞坐在面前，兆志松了口氣，幸而還來得及。

    彭顯把信里不能詳說的事情從頭到尾與三人講了一遍，剛剛說完卓承淮就來了…

    卓承淮看到風塵仆仆的兆志也有些激動，上前對他道：“……當日我是沒法子了，才說的你家有兩個大師傅，你看這…”

    袁廚子看了看兆貞，對幾人道：“若是從心底說，我是不愿意進宮的！我寧愿日日跟在玉芝身邊鉆研那些新鮮的吃食。

    更何況…兆貞跟在我身邊這么長時間，我自覺已經沒什么能教他的了，若是能讓他入宮與最頂級的大廚交流一下，學幾樣新手藝也是好的。”

    彭顯適時插嘴到：“這幾日我已經打探過了，甚至還去陛下面前旁敲側擊了一下，這次入宮的人約摸只用在宮里待三到五年。”

    兆志一聽三到五年才松下口氣，若只是三到五年，那這件事就完全不一樣了，真的成了天上掉餡兒餅的好事兒了！

    三五年后出來的人就能頂著“御廚”的名頭，誰人敢小瞧于他？

    這時卓承淮道：“事情發生的太急，皇上賜的那幅字尚且在我的宅子里。這次你來了也好，咱們尋幾個人去把字雕成匾掛在鋪子里，在京城里也算有了最大的靠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