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不曾想蘇勉又是哇地一聲又哭出來:“苦了jiejie了,讓這樣的莽漢給糟蹋了......” “勉兒你說什么呢,”蘇鳳竹一聽哭笑不得:“jiejie正要告訴你,雖是有奪國之仇,但jiejie與他是真心的。你,jiejie知道你怕是不愿意聽到這樣的話......” “啊,我懂了。”蘇勉趕緊擦了擦淚,含悲忍痛地道:“現下不比以前了,萬事都得謹慎小心才是。jiejie你放心,我以后再不會說這樣的話了。” “不,jiejie不是這意思。”蘇鳳竹深吸一口氣,正視于他:“你聽清楚了,jiejie這話誠然沒有分毫違心。jiejie與他兩情相悅相約白首。jiejie已放下了所有的仇恨,也不會做任何背叛他傷害他的事。” 蘇勉聽了她這話,眼睛都直了:“也就是說,jiejie是真心實意,做這大魏的楚王妃了。” “沒錯。”蘇鳳竹點點頭。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蘇勉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自己的心思,只覺著被背叛的恥辱充斥心頭,一張小臉漲的通紅。 “jiejie希望,你能站在jiejie這邊,同樣的,不要做任何傷害和背叛你姐夫的事。”蘇鳳竹緩慢而堅決地說道。 “背叛?明明是所有人都背叛了我,被背叛的人是我!”蘇勉猛地鉆進被子,嗚嗚痛哭起來。 蘇鳳竹心疼而無奈地嘆了口氣。 “怎么著,弟弟惹你生氣了?”大半夜她才回自己屋里歇息。周玄看看她臉色就猜出發生何事了。 蘇鳳竹搖搖頭,道:“沒事,他到底還是個孩子。” 周玄安慰地抱抱她。 蘇鳳竹這才想起一事:“玉團子呢?”把玉團子從她母親身邊抱回來后,蘇鳳竹便養在自己屋里,這一天忙了這個忙那個,倒是忘了這小東西。現下哪里還見它蹤影? “唔,跑出去了吧,我也沒留神。”周玄忙喚來麗玉吳義等人問過,都道是事情多無暇留意這貓兒。趕緊里里外外找起來,又到弟妹們房里找。然翻遍含冰宮每一處,都沒見那小東西的蹤影。 “皇宮這么大,一時半會兒跑不出去的,明兒個我叫禁軍找。”周玄安慰蘇鳳竹。他已經聽蘇鳳竹說了,這貓兒是蘇鳳竹的父皇賜給她,她從手掌大一團養大的。可后來文皇后也喜歡上了,硬跟蘇鳳竹要了去。蘇鳳竹一直耿耿于懷,不曾想現下竟又回到身邊。故而對這貓兒的情感不同別個。誰料這剛尋回來,就又丟了呢。 然第二日就是傅見省班師入京之日。皇宮里從上到下忙成一團,雖是周玄吩咐了,禁軍哪里顧的上。 這一日含冰宮眾人起的比往日更要早,并隆重裝扮。他們兄弟姐妹都是要參加班師獻俘大典的,按理身為周玄正妃的蘇鳳竹也該陪伴在周玄左右。不過周玄早替她打算到了,怕到時候讓她難堪,故而就叫她不必去典禮,只等過后的宴會露面即可。 蘇鳳竹待他們走后,便去照顧蘇勉。蘇勉約莫是因著她昨日的話,病情又加重了,又陷入長時間的昏睡不醒中。蘇鳳竹心疼著蘇勉,又掛念著大典上的兔兒,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煎熬。 此時周玄兄弟姐妹,跟在景泰帝和逢太后身后,登上了皇宮正門瑞陽門的城樓。城樓高九丈,站在這上面,可俯瞰整個京城。此時,順著瑞陽門繼續往南看去,可見一隊威武雄壯的兵馬,正從外城城門處浩浩蕩蕩進入城中。將士皆著明光甲,在晴空麗日下湛湛放光,首尾相連,恍若一條流淌的銀河。而銀河的前方,眾將簇擁之中,一點璀璨金色就格外耀眼——那便是著金甲的傅見省了。 景泰帝一見臉色就不好了。“怎這么多兵馬?怕不有上萬人了?還有誰許他鎧甲兵刃在身入京的?”他低聲質問范信芳。 “我許的,怎地了。”范信芳詫異地道:“不過是為了彰顯我大魏軍功,安定人心罷了。歷朝歷代得勝班師也都是如此。” “這,這他要是想造反,立馬就能把京城掀了!”景泰帝皺眉道。 “嗐,二哥你這都說什么呢,見省如何會造反。我看二哥你就是看不得見省比你威風。”范信芳嗤之以鼻——實則他內心遠沒有面上那般輕松。 “你怎老向著他說話!”景泰帝狐疑地看了范信芳道:“老三啊老三,我這些時日看你就不對勁。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若是看不慣哥,想讓哥給你騰地方你就說話,哥沒那般小氣!” “越說越不像話了!”范信芳沒想到這把火竟燒到他身上,頓時急了:“你把我當什么人了?哦,我知道了,就叛亂時候那謠言,說我要奪皇位那謠言,你竟是信了!我我我,我范信芳這一世清名,天日昭昭,天日昭昭那!我不如一頭撞死算了!”說著還真一臉悲憤地四顧尋柱子。 “咦,這說你兩句你還跟俄鬧死鬧活咧!”景泰帝趕緊拉住他:“你個大男人,怎地竟和俄們村兒里那沒見識的婆娘一般行徑?” “分明是你先不分青紅皂白污蔑于我,倒又是我錯了!”范信芳氣道:“你還講不講理了!” “是你先事兒做的不對,我才說你兩句的!說你兩句怎地了,現下你這大丞相連說都不能說了?好大威風!”景泰帝撇嘴道。 “我哪兒做的不對了哪兒不對了!我鞠躬盡瘁嘔心瀝血,自入京來就沒睡過個好覺!”范信芳越說越委屈:“你倒好,甚事不管只管縱情享樂,鬧出禍事來還得我給你收拾,你還有臉說我事兒做的不對!” 景泰帝還待反駁,然一邊逢太后聽的聒噪,頓頓拐杖打斷他倆:“行了行了,你倆這打情罵俏有完沒完!能不能讓老娘舒舒心心看看年輕兒郎們?!” ☆、晉江獨發 然而接下來, 傅見省的所作所為,讓景泰帝愈發火冒三丈: 周玄作為大典儀導官先行在城門迎接傅見省, 傅見省竟倨傲地坐在馬上見禮;城門往皇宮來的一路上, 傅見省完全不理會周玄的示意和引導, 只管自己招招搖搖出風頭, 慢吞吞行進著。原本不過兩刻鐘的路, 他走了半個時辰還沒完;到了瑞陽門下拜見景泰帝,傅見省只行軍禮, 而非三拜九叩大禮...... “這小子算個什么東西!他這眼里還有沒有俄!”景泰帝一早就想發作,給范信芳死活按住了:“想來是在南邊時候受的傷還沒好, 舉動不便利, 你且忍耐下.....滿京城的百姓和滿朝臣子都看著呢, 有什么話等完事兒了再說!”一時又指給他看:“你看你看,那就是虞朝的小皇帝, 給你跪下了” 景泰帝這才提起了一點興趣, 抬眼望去。 他身邊周青也緊張地張望著。城樓之下, 沖天的鼓樂、飛舞跋扈的旌旗與閃亮冰冷的兵鋒中,默默走出赤足披發、一身白衣的羸弱少年。無數人的注視下, 他緩慢地跪倒,俯首。鼓樂在此刻愈發喧囂, 而勝利者的得意也到達頂峰。這一切化作一股無形的力量, 壓的這瘦削的身影動搖顫抖不已。 嘖嘖,到底是貨真價實的兔子,演技真好, 把他兄弟的嬌弱演的活靈活現的。周青莫名想笑。 景泰帝也抻長了脖子,看的仔細。范信芳心里松了一口氣:“如何,總算高興了吧?” “看不清啊,”卻聽景泰帝喃喃自語道:“不過小身條還真勾人,再看那脖頸,長的一定錯不了......” “甚?”范信芳嚇了一跳:“你說什么呢這是?” “俄說這小皇帝身后那婦人。”景泰帝已然眉開眼笑:“不知道是甚人?是這小皇帝的皇后,還是他姊妹啊?” 范信芳一臉冷漠:“那是他的母親,虞朝的文氏太后。” “甚?竟這般年輕?哎呀呀呀,若非親眼看見俄再不能她能生出這樣大一兒子!”景泰帝嘿嘿笑道。 “還生了更大一女兒,嫁給了你兒子。”范信芳冷笑:“文氏也是你正兒八經的親家母!” “甚?”景泰帝這才反應過來:“她是俄兒媳婦的親娘?這......”頓時那嬉皮笑臉的不正經模樣便不由自主地收了起來。“這俄要不說看著面熟呢,呵呵,呵呵。”他勉強找補道。 “行了,都快別叫跪著了,快叫入宮領宴吧!”而逢太后迫不及待地催促道:“老娘要當面細細看看兒郎們!” 于是一干人等浩浩蕩蕩移駕紫宸殿。傅見省及部將重新拜見。景泰帝還想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任他們跪著這不叫起。豈料逢太后笑瞇瞇地招手:“都起來都起來,過來老婆子這兒,讓老婆子好好瞅瞅。” 部將們面面相覷。傅見省一眼看到范信芳跟他使眼色,再不遲疑,起身大步走到逢太后寶座前。部將們忙也都跟在他身后。 “還真是和我們玄兒極像,又比玄兒長的好!”逢太后瞅著傅見省細看,看完了還動手去擰他的臉。 傅見省再沒想到逢太后會有此舉,下意識地手一擋同時倒退。 然逢太后也是有功夫的人,手順勢一滑就扣住了傅見省手腕,再往前一帶,看著也沒怎么使勁兒,然而傅見省悶哼一聲,便跪倒在了地上。 “這是作甚?對太后你也敢不敬?反了你了!” 景泰帝聽到動靜轉頭看過來,頓時暴跳如雷,拔腿過來就想踢傅見省。 “慢著老二。”然逢太后阻止住了他:“他身上有傷。” “有傷?有傷還上躥下跳蹦跶的那個歡快,”景泰帝怒道:“且南邊戰事早完了,他哪兒來的傷?” “稟陛下。”一個部將膽戰心驚地道:“就在昨日,殿下在營中受到了刺殺,腿上中了刀。殿下不欲陛下擔憂,故而不曾與宮中使者言及,方才大典上也一直強裝無事。實則,實則傷勢委實要緊,尤其這跪拜,殿下就是想向陛下行三拜九叩都不能,只能行以軍禮......” “多嘴。”傅見省斜睨一眼,打斷他的話。 “竟有此事?”范信芳湊過來道:“衛王這是何必呢?如此豈不讓陛下自責難過?還跪著作甚,快快起來。陛下,還是速速為衛王宣召御醫診視為宜。” “小傷,不必。”傅見省簡意賅地道。 哼,就算有傷,什么怕俄擔憂,還不是你自己舍不得大典上的威風!景泰帝卻想。不必就不必,疼死你最好!他馬馬虎虎擺擺手:“既如此,趕緊去坐著吧!” “刺客可曾抓到了?是什么來路”周玄親自來把傅見省扶到他座位上,并問他。 “未曾,不知。”傅見省依舊是惜字如金。 眾將落座之后,俘虜們也再次拜見。 景泰帝這才看清虞朝皇帝和太后的真面目。“哎呀呀,這兒媳婦的娘家人,和她長的一掛的,一個賽一個的俊俏。”他跟范信芳耳語,眼睛忍不住不停地偷覷文太后,與范信芳卻只道:“看她這弟弟,倒生的跟個女兒家似的......咦,怎越看越眼熟,俄倒是在哪兒見過似的。”當日在黃鶴原上,兔兒幫周玄從雞窩里救下他時,他是見過兔兒真面目的。只是那時候傷重,視野不清,故而記的不真。 “長的俊俏的人你看著都眼熟。”范信芳冷笑道。 而逢太后又在朝兔兒招手了:“哎喲喲,這孩子長的更好。快來老婆子這里,叫老婆子好生看看!” 兔兒猶豫一下,搖搖晃晃站起,向逢太后走去。如今近了看的更真,他容色憔悴,神情哀戚,身姿也弱不勝風,真是一點兒兔兒的影子也沒有。周青看著他愈發的欽服。 “怎這么瘦弱的,他們不給你飯吃怎地?”逢太后看他這模樣也頗為憐憫:“這般大孩子,還是活蹦亂跳的好......”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她疑惑地抽動鼻翼:他身上有血味。看向兔兒的眼神頓時伶俐起來。 咦?這老太太,鼻子不會這么靈敏吧?兔兒心中暗自吸氣。 刺傷傅見省的刺客,不是別個,正是他。而他也在打斗中受了傷。只是那時他蒙著面,傅見省不知道是他。故而,他現下的虛弱,倒也不完全是演的。 與逢太后四目相對,兔兒瞬間做出了決斷,他眼中的哀戚之色一掃而空,而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逢太后也立刻明白了他意思。“這可憐孩子。”她咳嗽一聲道:“以前的事情過去都過去了。現下你即誠心歸順我大魏,我等自然也會以禮待你。這說起來,咱們兩家還是親戚。玄兒,帶他去與你媳婦兒相見吧。” “是。”周玄站起應道。 到底是道兒上的人,多謝!兔兒又偷偷向逢太后眨眨眼睛。 “不急不急。”然范信芳忙道:“陛下還有封敕未下。陛下,陛下?” “啊?啊。”心思已然全放到了文太后身上的景泰帝,叫范信芳這一喚才喚回魂來:“那啥,按著啥歷朝歷代的規矩,你這前朝皇帝既然歸順了本朝,朕少不得得給你個本朝的爵位。便封作,便封作......”他又掃一眼文太后:“便封作承美侯罷,你母親,也封為二品夫人。” “謝陛下隆恩!亡國之人,何德何能,豈敢再受雨露恩澤!”文太后,此時該稱為文夫人,含悲忍戚地再拜。那眼中的一泓淚光,當真勾魂攝魄。勾的景泰帝想挪開眼睛都不能。 而范信芳卻是一愣:如何是承美侯了?原本商議好的是承恩侯啊。他轉頭看向景泰帝,恍然大悟:原是這個“美”! ☆、晉江獨發 蘇鳳竹聽到給她弟弟的這封號, 也很是奇怪:怎會封個這么不倫不類的名號?這萬不是范信芳的行事。 不過她現下也顧不上去追究這個,帶著一道幾乎橫貫整個脊梁的刀痕、讓周玄從班師大典上帶回來的兔兒, 讓她差點暈倒過去。“你, 你到底做什么了?”她又是心疼又是氣怒, 指著兔兒幾乎說不出話來。 “傅見省遇刺, 是你干的?”送他回來的周玄亦嚴肅問他。 “哼, 是又怎么樣?”兔兒冷笑道:“我就是要折了你們魏朝的棟梁,攪亂你們的朝堂, 為的么,自然是復我家國。你可算看清我的真面目了吧?” “好了, 姐夫這不沒說什么嗎, 就故意說這樣的話來頂我。”周玄放軟了語氣:“快說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把你jiejie嚇成什么樣了。” 兔兒看蘇鳳竹果然眉宇間俱是凝重之色, 這才撲哧一笑:“我跟姐夫說笑啦,jiejie你別當真。原是我在傅見省營中實在閑的慌, 就想著四下閑逛下。誰知道就看幾個藏頭露尾的人, 很像是盧家的漏網之魚。我就順手把人給宰了, 一不小心驚動了巡邏兵士,傅見省也聞訊過來。和他過了幾招, 就讓他給劃了一道。不過jiejie你放心,我也還了回去!” 他說的輕松容易, 蘇鳳竹卻如何不明白其中兇險!“誰會沒事在萬人軍中閑逛?還那么巧就讓你碰見了盧氏的人?”她看著兔兒, 深吸一口氣:“怕是你早知道盧氏的人在傅見省軍中,正好借假扮勉兒這個機會把人除去吧!你這膽子,也太大了!” “如此說來, 傅見省是真的動了造反的念頭啊。”周玄皺眉道。 “嘁,就你爹那德行,人不反他我才奇怪呢。”兔兒嗤之以鼻:“不過你放心,我這把人給宰了,傅見省想來有一陣子不敢輕舉妄動了。” “好兔兒,你真是幫了姐夫太多了。”周玄感慨地揉揉兔兒的頭。 “哪個幫你了,我是幫我jiejie。”兔兒道:“行了,我沒事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們該去慶功晚宴了。” 蘇鳳竹原是打算在班師大典后的慶功晚宴上露面的,可現下見兔兒這樣她實在放心不下。“你都這樣了jiejie做什么的心思都沒有了。”她嘆息道。 “不不不,你一定要去,”然兔兒趕她走:“你得去鎮妖呢。” 晚宴上除了白日里受封賞的將士和觀禮的朝廷重臣外,還有他們的家眷,也蒙恩領宴。文夫人和一些要緊降臣,作為新朝君臣文治武功的佐證,也少不得有他們一席之地,倒是濟濟一堂,好不熱鬧。 聽道通傳楚王楚王妃駕到,喧鬧的人群安靜了一瞬,隨即如潮水般向兩側分開,為他們讓出通路。無數苛刻的目光投注在蘇鳳竹身上。蘇鳳竹早已習慣,迎著這些目光反愈發的神采飛揚。她這晚打扮的也極耀眼,穿的是一襲金銀絲線裝飾的衣裳,動起來恍若攪動滿天星河,美不勝收。讓人想不矚目她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