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昨兒紅豆提醒了之后,她為保謹慎, 還是跟孫嬤嬤說了一聲。孫嬤嬤也是干脆, 直接應了下來。 阿黎也沒敢一下子搬得太多, 只給小廝指了一些不太起眼, 也不算珍貴的花。當初紅豆說這花是她從外頭買的花籽種的,雖然只是應對之詞, 可以不完全是狡辯。這里頭, 確實有一些是她隨手撒的種子,如今也都長得極好。 阿黎雖與小廝說好了,不過昨兒回來的時候時辰已經不早了,那些小廝也沒有立馬動手,等到了今兒,那些花才重新搬了過來。 阿黎一眼望去,她門前的空地兒已經被花給圍住了,姹紫嫣紅的,好不熱鬧。這會兒,倒是有些之前住處的感覺了,像花房一樣,到處都是花。 一下子搬來了這么多的花, 也惹得院子里那些小丫鬟都圍在一塊兒,指著阿黎的屋子, 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阿黎走上前,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楊柳拉到一邊。 “你屋子外頭怎么搬了這么多的花,誰弄的?” 阿黎道:“之前在西院的時候,閑著沒事,多養了幾盆花。如今搬到了這兒,那間小屋子也有人住了,我便請示了孫嬤嬤,將這些又搬了過來。” “這么多,全都是你種的?”楊柳說著還有點驚詫。 天知道她們正院有多長時間沒有見到這么多的花了。 “嗯,都是隨便種的。” “看不出來,你還有這等本事。”楊柳笑看阿黎,她之前聽說新來的大丫鬟之前也不過是個灑掃丫鬟,還想著她是不是只會掃地呢,沒想到還藏著這么一手本事。 也是,如是只會掃地的話,孫嬤嬤也不會將她送過來。 楊柳又看了一眼阿黎屋子前的花,叫的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真是看得人眼花繚亂,好不羨慕。若是她也有這樣的本事,到哪兒都能站穩腳跟。 “你這花能送我一盆么,我那屋子里空蕩蕩的,一點兒生氣也沒有,正應該擺幾盆花,看著也能叫我心里舒服些。” “你喜歡便去挑一盆吧。”這人有這么多,阿黎也不小氣。 “行,那我等這起子小丫鬟走了再挑。” 阿黎偏頭瞧著她。 楊柳白了阿黎一眼,搖了搖頭:“你傻啊,這會兒去挑,難保不叫人也起什么心思。這人這么多人,如是都想跟我一樣,讓你送一盆花給她,你是給呢,還是不給呢?” 阿黎恍然大悟。 “真不知道你這幾年都是怎么過來的,一點兒心眼都沒有。”楊柳咕噥道。 阿黎失笑,她這幾年,糊里糊涂就這么過來了,或許是自暴自棄吧,人情方面的能耐絲毫不見長,基本都是和紅豆玲瓏在一塊兒,旁人也說不到一起去。若不是孫嬤嬤之前發生了那件怪事,若不是孫嬤嬤將她弄到正院里來,興許她會一直這樣混下去。 把自己活得糟糕成這個模樣,也真是沒誰了。 邊上的楊柳教訓完了阿黎,又道:“不過,咱們這兒出了你這么個能養花的,以后也就不必送到西院了,沒得麻煩。” 說起這一茬,阿黎早就有不少想問的了。她將楊柳拉到一邊,避開了人,小聲道:“我在西院待了那么多年,那邊可是處處都養著花草。結果來了正院,卻見到這邊兒都是樹,極少見到什么花的,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說王爺很喜歡花么?” 楊柳神色莫名地牽動了一下嘴角:“你怎知王爺一定喜歡花?” “難道不是?” “都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你聽到的那些也都是旁人妄加猜測的,當不得真。咱們王爺,雖說屋子里頭養著一盆花,可是未必真的喜歡養花。” 楊柳這么一說,阿黎之前那些想不通的東西忽然間就豁然開朗了:“怪不得西院養得那些花從來就不見王爺去看過。” “還有呢,你們是不知道,整天忙活來忙活去就忙活那些花,豈知那些可都是挑剩下的。” 阿黎驚悚地望著楊柳。 楊柳這人藏不住話,平常又是喜歡個人說的,一說起話就停不下來。如今既然開了個頭,便輕易收不得。她瞅了瞅周圍,見旁邊確實沒有人,才放了心,神神秘秘道:“這話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可別對外人說啊。” 阿黎被她弄得心癢癢,本來只有五分好奇,如今也變成十分了,她最見不得別人說話的時候說一半藏一半,是以趕緊在邊上催促,讓楊柳快些說。 楊柳比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淡定道:“不止咱們府上,外頭的人也都覺得王爺喜歡花,因而隔三差五地就有人送上名花過來。這送的多了,王爺也不耐煩起來,誰愿意整天睜眼閉眼都是花啊。遂聽了李全那廝的建議,將這送上來的花,挑出其中名貴的好看的拿出去賣,剩下不要的呢,便拿去西院養著,眼不看心為靜。” 阿黎張了張嘴巴,覺得這簡直是天方夜譚:“將送上來的花拿出去賣?咱們府上就這么缺錢?” 楊柳用手肘碰了碰阿黎,示意她先別激動。 “咱們王爺可是攝政王,皇帝的親叔叔,哪里會是個缺錢的。只是,誰都不會嫌錢多啊,能忽悠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送花進府里,又能給府里添一筆進賬,還能看著那群人犯傻,何樂而不為呢?” 阿黎卻只覺得幻滅。 她們西院可是拿這些花當寶貝來著,就是她,起先也是戰戰兢兢,生怕傷了它們一丁點。如今卻被告知,她們照看了這么久的東西,全都是別人不要的,也壓根沒有想再要。 “那王爺屋子里的那盆花,是為了掩人耳目?” 她還記得之前紅豆她們對那盆花的盛贊,幸好她們沒有真真切切地見到那盆花,否則肯定也是受不了的。 既然趙煊不喜歡花,可卻留一盆在身邊照看著,是不是也是為了忽悠別人,然后大肆攢錢? 應該也是可能的,畢竟是個這么摳門的人。原來她聽說含芳院的許多姨娘每月花度都是從宮里撥,她雖覺得奇怪可卻沒能想出什么道理來,只想著興許是她們王爺太高深莫測了。現在看來,其實里頭根本沒有什么道理,歸根結底,就是因為他們王爺摳門! 幸虧楊柳不知道阿黎究竟在想什么,否則定然會生氣。她和秋月都是孫嬤嬤教出來的,縱然比不上孫嬤嬤對王爺的推崇,可也沒有差到哪里去。 之前阿黎問的那話,楊柳其實也不知道該怎么回,只是她還是道:“應該不是啊,王爺對那盆花是不同的,那東西丑是丑了點兒,不過王爺喜歡就行了。” “是么。” 楊柳話多,難得遇上阿黎這么一個不嫌她煩的,更加說個不停。 等楊柳終于將肚子里的話給倒完了,阿黎回頭一看,方才還圍在這里的小丫鬟都已經不見了。 “好像說的太多了,這會兒應該是晚飯的時候,難怪不見了那些小丫鬟的蹤影呢。”說著,楊柳便拉著阿黎一道兒,離開了西廂房。 正院吃飯的地方比西院要大上許多。 阿黎和楊柳過來的時候,彩枝應該是剛吃過了,正迎面走過來。 楊柳笑著和她打了一聲招呼,彩枝看了看楊柳,又看了看阿黎,幅度小小地點了一下頭,而后便走了。 楊柳似是意識到了什么,眼神在阿黎臉上轉了轉,問道:“你們倆,鬧別扭了?” “是我不好。” “這會兒不是說什么好不好的事,我問你,你們到底出來什么事了?”楊柳很興奮地問道,她最喜歡聽這些事了。 無奈阿黎如今沒有心思說,也不想將方才的事在對楊柳說一遍。 楊柳等了半日,卻沒聽見阿黎開口,也知道是撬不出來了。對于楊柳而言,這未嘗不是一樁遺憾,可是阿黎不說,也不必逼她。 人家好歹是才過來的新人,多少得照顧著些。 “罷了,姑且告訴你吧。咱們正院的紅豆糕,味道很是不錯,尤其是廚房里那位張大廚做的紅豆糕,算是一絕了。” 阿黎眼睛一亮:“楊柳,你真是太好了。” 楊柳摸了一把阿黎的腦袋,覺得手感不錯,之后更是時不時地就將手往她頭上掏一下。吃完了晚飯,阿黎輸得好好的花苞頭已經被弄得亂糟糟的了。 …… 第二日一早,彩枝打開門,正準備出去時,忽然看到窗臺上放著一個黃色的小木盒子。 她有些納悶,上前拿了過來。盒子打開后,里頭赫然放著十塊小巧精致的紅豆糕。紅豆糕還是熱乎的,聞著有股甜膩膩的滋味兒,越聞越香甜,這正是她最喜歡的味道。 彩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笑,將紅豆糕拿回了屋子里。 對面的花叢里忽然響起一陣動靜,少頃,一個小小的人影從花叢里偷偷摸摸的溜走。 中午,彩枝回屋子時候,又看到窗臺上放著一個一模一樣的盒子。 她搖了搖頭,繼續將盒子拿回去。 傍晚過后,彩枝在屋子里忽然聽到一陣微小的動靜。她趕著過去打開門,入目的便是阿黎躡手躡腳的背影。 阿黎聽到開門聲,轉身看到了彩枝。二人對視一眼,一時間都沒有開口。 阿黎手上還拿著紅豆糕,她本來想偷偷放上去的,可現下被捉到了,像是做了壞事被長輩發現了一樣尷尬。她站在那兒,窘迫地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耳尖都紅了。 俄頃,彩枝開了口:“進來一塊兒吃吧。” 阿黎猛地抬頭,望著彩枝,吶吶道:“我……對不起。” “沒事,是我心情不好,亂發了脾氣,不關你的事。” “那我們可以和好么?” “說什么傻話,快進來吧。”彩枝也是沒脾氣了。這新來的小丫鬟,說機靈是有的,可說蠢也蠢,偏偏你還沒法子同她真正生起氣來。 她不善言辭,也說不出什么好聽的話來,只得朝著阿黎招了招手。 阿黎眼睛彎成了月牙,說不出的開心。 與彩枝和好之后,阿黎覺得,這會兒就是面對趙煊,也半點不損她的好心情。 趙煊那個人,自打前兒出了事之后,看她的眼神就透著一個討厭的味道。若是認真看,可以看出他眼里的嫌棄,若有所思,還有那么一點恨鐵不成鋼。 阿黎經常在孫嬤嬤眼里看到這層意思,但是在孫嬤嬤那兒她只覺得親切,而趙煊,則是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左右阿黎皮厚地很,任他怎么看也都還是那樣,死性不改。 阿黎在彩枝那兒吃了紅豆糕后,覺得她們倆的感情又有了新的進展。彩枝畢竟和紅豆玲瓏不一樣,她們的感覺像是家人,不像是朋友。 這是阿黎第一次主動交朋友,還這樣的小心翼翼,顧忌著彩枝的想法。一切都是那樣的不同,阿黎覺得自己這兒會比賣了好幾盒雪花膏還開心。 從彩枝那兒出來后,阿黎樂顛顛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里。還沒來得及平復心情,忽然有人敲了敲門。 “是彩枝么?” 阿黎小聲地念叨了一聲,匆匆上前開門。 “咦?”外頭的人倒是阿黎意想不到的。 李全手里捧著一個長盒子,笑瞇瞇地站在阿黎門口。他應該是想做個和善的表情的,只是這神情不太適合他,顯得整個人都有些猙獰。 阿黎嚇地退了一步。 李全毫無所知,面上保持著笑意,準備將盒子交給阿黎:“這里頭是一套衣裳和一套頭面,阿黎姑娘明兒起早一點,換上這套。” “明兒要做什么嗎?” 阿黎遲疑了一會兒,沒有立馬接過來。 “王爺明兒要去鄭國公府上赴宴,阿黎姑娘也要一塊兒去呢。” “一定要去么?” 阿黎眉頭皺成兩條毛毛蟲,還想做最后的掙扎。 李全逼近一步,他比阿黎高一個頭多,居高臨下地將盒子“遞”給阿黎,道:“一定。” 阿黎苦著臉笑了笑,收下了這份難得的,珍貴的心意。 李全將東西送到阿黎手里就撤回去了,沒有再耽擱。而阿黎對著這東西卻煩的很。她不曉得趙煊又是抽哪門子的風,忽然要她來當隨行丫鬟,明明有更好的選擇不是么,秋月她們三個,哪個不比自個兒強。 又或者說,是前兒發生的事傷害了趙煊那高貴的自尊心,別人越是看不上他的丫鬟他就越是要待她出去? 阿黎越想越覺得是這個理。 打開李全帶過來的盒子,阿黎有些驚訝地發現里頭的東西還不錯。準備來說,是很不錯了。里頭的放著一條素色長襦裙,上頭繡著蘭花,她試了試,竟意外地合適,也不太顯得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