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悲涼至極
程景況轉瞬就把她忘在腦后,惦記著昏迷不醒的兒子:“老師,夜朗他的傷情如何,還望您如實相告,不用顧忌我,這些年我什么事情沒遇到過。” 蔣政捋了一把胡須搖著頭,嘆息不已,半晌才緩緩道:“令郎腹部、肩部中了刀傷,而且全身都是被棍棒擊打的痕跡,身子骨算是徹底的壞了,就算醒過來都是個體弱多病的身子,得個小病小災都恐會要了性命……” “體弱又如何,我搜遍全天下的寶藥都會養好他,只要朗兒能醒過來,我可以養她一輩子。”程景況聽聞他的話,雖然心痛,可說到底還是高興地,在看見程夜朗凄慘的模樣之后,他就坐好了最壞的打算。 “哎,景況啊,我話還沒有說完,你還沒明白我的意思。”蔣政吁口氣,撩擺而坐。 見到蔣政這幅欲言又止的模樣,程景況是急得猶如火燒啊,語氣不由得有些急了:“老師啊,你就直言相告吧。” 程月棠擔憂地給父親順著氣,生怕接下來的話會把老頭子給氣到,她的弟弟已經受難,她再也無法損失任何一位至親了。 她也是支著耳朵,那顆懸著的心像是要跳出來,比任何人都害怕聽到不好的結果,畢竟是她親自去救回程夜朗的。 婢女炊了茶,恭敬地奉上來,蔣政輕輕吹動浮在水上的茶葉,淡淡抿了一口,才道:“既然你都做好心理準備了,老叟也不再拐彎抹角,令郎傷及心脈,能否醒過來并非是我所能斷言的,還得順天應命。” 程景況如鯁在喉,瞬間失言,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好多歲。 有人心痛有人歡心,衛雨綸如同被一個餡餅砸中,整張臉上都涌上笑意,差點失控的笑出聲來,她回過神來連忙向程景況望去,見他心痛失落根本就無心惦記自己才緩緩松口氣,隨即心里卻漫上了被忽略的怒氣。 而她卻不知自己轉瞬間的神情,全都被一雙杏仁明眸盡收于眼底。 程月棠見衛雨綸恨不得拍掌叫好的模樣,怒不可遏,但她卻同樣不能露出絲毫不滿,因為這件事情的主謀還未調查清楚,如果是眼前這個女人,豈不是提醒了對方,還不如隱忍下來,玩扮豬吃老虎。 她也并非是不能包容衛雨綸,前世弟弟夭壽之后,程家族人為了讓府中的香火逼父親將衛雨綸扶作正室,立庶為嫡,還是她主動去勸諫父親將她們母子升位份的。 只是重生之后,她看清楚了很多東西,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 蔣政歸置了藥箱,勸慰程景況幾句之后,作勢即走。 程景況連忙親自相送,卻被程月棠攔住,勸慰道:“父親傷心過度好些歇著,還是讓囡囡送蔣爺爺出去吧。” 花瓣紅艷如血,梅花傲然綻放,敢與冰雪爭艷,象征著勃勃生機,寒風飛雪都不能耐何。 九曲回廊里,蔣政不疾不徐地負手邁步,身旁跟著一位容姿盛雪地絕色少女,年紀尚小的藥童不卑不亢地走在最后面。 待至回廊轉角處,程月棠驀然停步,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泛起水光:“蔣爺爺,夜朗的病情你還沒有告知完呢。” 白須老叟詫異地看了一眼她:“好一個細心伶俐的丫頭,你問吧。” “我弟弟的……腿?”程月棠聲音沙啞如瓷,喉嚨里像是卡了跟魚刺。 蔣政神情悲憫,捋著在風中顫動的白須,閉目而言:“骨骼碎裂,藥石無醫,那雙腿算是廢了,這個結果還是先瞞著你父親吧,他承受不起更多的打擊了。” 程月棠呆呆一怔,閃動著濃密的羽睫,飛雪落在眼瞼上,融化成淚。 京城內最大的藥材批發交易市場里人山人海,北風呼呼地刮紅眾人鼻尖,連呼出一口氣來都會冒水霧。 此地人群聚集令人心煩意亂,露天壩上站著手拿扁擔的挑夫,蹲著挑選藥材的顧,還有縮手吆喝的販主。飛雪并不能阻擋大家賺錢的意志,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 一名眼睛狹長的男子頭戴著兜帽,蹲在幾口籮筐前好半晌卻一言不發,盯著籮筐內狀如干柴的藥材。 “嘿,我說兄弟,你到底買還是不買啊,這些可都是前兩天現曬的。”販藥的實在看不下去了,不買也別擋著道啊,他還要做生意呢。 “治什么的?” 小藥販詫異了,聽他言語之中透露出是個行外人,不滿地道:“看你這樣子我還以為您是藥店里的采購伙計,我這都是成批售出,少量不賣。” “少廢話,治什么病的?”那雙狹長的眸子里泛起寒光,如毒蛇吐信般駭人。 對上那雙森涼的眼睛,小藥販如芒在背,不假思索便答:“治腎虧啊,壯陽的好東西,購滿五斤免費贈送祖傳秘方,一夜御七女不是傳說。” 聞言,男子轉身就走,小販見他是身上帶錢的主,連忙拉住他:“你到底治什么?我這兒都有。” 剛碰上男子的肩膀,手臂就被狠狠地抓住,勁道無窮,被捉住的手腕處像是要碎裂開來。 男子因為用勁導致腹部的傷口裂開,立時汗流浹背,頭暈目眩。依舊緊握小藥販的手,在他耳邊低聲道:“我要治刀傷的,有么?” 小藥販疼得齜牙咧嘴,迅速叫道:“疼!我有!” 男子脩然松開對方,緊緊捂住腹部。 “我這藥免費送你,外敷內服的都你,求求你趕快走吧,我當從沒見過你。”小販在籮筐底下一層翻出一堆藥包。 小藥販一眼就看出來對方腹部中了嚴重的刀傷,做這行的最避諱的遇上這類不敢上藥店看傷的人,可眼下他又斗不過人家,只能破財消災,求對方拿了東西趕緊走。 男子剛伸手抓過藥包,人群中突然沖過來幾名大漢將他按倒在地,幾人對他一陣拳打腳踢,狠狠踩在他的腹部,鮮血汩汩濕透衣衫。 面白如紙的小藥販,嚇得膝蓋跪地,雙手抱頭匍匐在雪地上,顫抖道:“各位好漢,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男子狹長的眼睛里閃過陰寒之色,負隅反抗,從懷中掏出短刀刺傷一名大漢,緊接著幾個漢子疊成羅漢壓下來,他雙手再無法動彈,裂開的傷口痛如火燒。 這須臾間的一幕,并沒有影響場內喧囂熱鬧的氛圍,人聲鼎沸如滾水,掩蓋住了男子掙扎的叫喊。 小藥販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卻只看見男子被鐵鏈捆上帶走的背影,隨即連忙歸置籮筐走人,以免惹禍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