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錦墨在她的身邊躺下，似乎在無形中嘆了一口氣，眉頭微微挑起。

    “我要去非洲出差一段時間。”

    顧依維啊的一聲，抬起頭，迎上他的眸子。“什么時候？”

    “今晚。”

    兩個字一出，氣氛頓時冷了下來，她能感覺到龍錦墨在輕輕拍著自己的后背，像是安慰，又像是哄小孩一樣。

    很奇怪的感覺。

    顧依維往他的懷里靠了靠，現在她做出這樣的動作，已經是i很自然的舉動了，在不知不覺中依賴他。

    她變得不像自己了。

    顧依維皺著眉頭想。

    “怎么會這么晚？現在都已經是晚上了。”許久之后，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幽幽問道。

    語氣里，含著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出來的失落。

    “嗯，我陪你睡著了，就要離開。”龍錦墨的聲音未變，冷冷淡淡的，如同說著一件無相關的小事。

    為什么要等到自己睡著了才走？她沒有問出來，但就是覺得，龍錦墨的這個舉動，含著深意。

    這個深意，讓她突然覺得心底劃過一絲熱流。

    顧依維將自己的頭埋在他的胸口，男人身上的氣味，是非常清新的沐浴乳的味道，淡淡的薄荷味，在這個夏天，讓她受到了小小的觸動。

    “要去多久？什么時候回來？”

    顧依維模模糊糊的聲音，在他的胸口間傳來，龍錦墨啞然失笑，對她此刻如貓咪般的舉動，很是受用。

    至于，危不危險，就是另一件事了。

    “這一次出差的時間估計比較長，估計不少于一個月，有時候或許沒有通訊信號。”龍錦墨率先表明。

    “嗯，那你自己，要小心點。”

    龍錦墨勾了勾唇，輕輕摸著她的發頂，“關鍵不是我小心一點，而是你一個人在a市，卻有那么多人虎視眈眈地看著你，我不放心。”

    原本還叮囑她的顧依維聽到這句話，頓時笑不出來了

    她有那么弱嗎？再說了，有龍家，有顧家的其他人，怎么會是她一個人在？

    “好累了吧，快點睡覺。”

    醫院的加護病房，經過十幾個小時的沉睡之后，顧綿綿終于回過意識，睫毛在微微顫抖了幾下之后，慢慢睜開自己的視線。

    晚上的燈光不亮，微微的發暗，醫院的消毒水味道，她熟悉又陌生，恍惚之間，看到了自己的母親，在床邊柔柔地笑著看著自己。

    “mama！”顧綿綿的眼下一片濕潤，伸出纖細的手，想要抓住那邊的女人，但是伸手一撈，什么都沒有。

    空的，全都是空的，她看到自己的手穿透了女人的身體，瞬間原本溫婉地笑著看著自己的母親，如碎片一般，慢慢消失，空留滿室的悲涼。

    旁邊的顧恒聽到女兒的叫喚聲，從睡夢中醒來，入眼的就是女兒的兩行清淚。

    “綿綿，你醒了？現在感覺怎么樣？哪里不舒服？餓不餓？渴不渴？”他趕緊起身，將孱弱的女兒抱在懷里，心底一陣刺痛。

    剛才那一聲渴望的mama，他聽了，甚至覺得羞愧。

    他怎么將女兒這么單獨地拋下了？

    他明明說，要照顧好她的，可是，事實上，他沒有做到。

    顧綿綿回過神的時候，人已經被顧恒抱住了，他身上有著令她安心的父親的味道，滿滿的安全感。

    “爸爸，我好怕。”顧綿綿一聲哽咽，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布，后腦勺的頭發被剃了個光，她現在的情況，并不好，但是最不好的，卻不是這個。

    “別怕，別怕。有什么委屈，跟爸爸說，爸爸一定會為你報仇。”顧恒老淚縱橫，輕撫著女兒的后背。

    顧綿綿搖搖頭，只知道哭，想來遇到這樣的事，心底也是害怕的吧？畢竟，也還是個十九歲的小女孩。

    顧綿綿哭了很久，像是要把自己心中的不滿全都發泄出來一樣，但是醫生說的，情緒失控，崩潰的情況，均沒有出現在她身上。

    她很努力的壓抑住自己的聲音，停在顧恒的耳里，卻更加難過。

    “好孩子，別傷心，不舒服就哭出來，別憋壞了。”

    顧綿綿哽咽著點點頭，哭了很久，才止住自己的聲音。

    顧恒見她終于停聲了，心底松了口氣，趕緊起身給顧綿綿倒了杯水，遞過去。

    “先喝水，我叫看護去買點粥來。”顧恒起身出去跟找來的看護說過之后，才進來。

    顧綿綿虛弱地靠在病床上，慘白的臉色，透露出近乎死亡的氣息。

    顧恒心底一顫，覺得顯得氣氛，壓抑地可怕。

    半響，顧綿綿看到病房里只有自己以及顧恒，回過神來，抓著顧恒的手，略微緊張地問道：“爸爸，對了，藝蕾jiejie呢？就是也受傷的那個。”

    她隱約記得，賀藝蕾那時候還回頭了，那么，硫酸就是直接潑到她的臉上了？

    顧綿綿下意識地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腦袋，厚重的紗布讓她感覺不到什么。

    “綿綿，你別擔心，醫生說會好的，你的頭發擋住了大半部分，所以你受傷沒那么嚴重。別擔心，會好的。”他看到顧綿綿摸頭的動作，趕緊出聲道。

    顧綿綿定定地看著顧恒的眼睛，聲音輕柔得不可思議。“爸爸，你別騙我，我寧愿你說實話，也不要你用這樣的謊言來騙我。”

    此刻，她異常地冷靜，完全不像膽小怯怯不已的她。

    顧恒心如刀割，面對顧綿綿這幅冷靜的樣子，要說的話，全都梗在喉嚨里，吐不出來。

    “爸爸，你跟我說實話吧，我不怕的，你別給我太美好的幻想，而后又給我重重一擊，你寧愿你現在對我實話實說，否則，我會受不了的。”她搖搖頭，悲涼地說。

    從小到大，幸運之神似乎從來不眷顧她，每每看著幸福即將到來，卻總是意外百出。

    顧恒沉著臉，低下頭，慢慢地吐出一個殘忍的事實。

    “醫生說，你的頭上受傷得厲害，很可能，以后后腦勺上都長不出頭發來了。”

    長不出頭發，她就是半個禿著頭的怪物，而且，還是個女孩子，年輕這么小，卻要遭受這樣的痛苦。

    短短的一句話，說的他異常難受，這句話，對顧綿綿的打擊，他可想而知的。

    他以為顧綿綿會抓狂得大叫，會發瘋，會情緒失控。

    但是，顧恒想錯了，沒有，什么都沒有。

    顧綿綿冷靜地不像話，好像那個受傷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樣。

    “爸，我沒事，你別把我想象得這么脆弱。很小的時候，我mama就教我，當災難已經降臨之后，抱怨，自怨自艾都是沒有用的，要想的是怎么解決。剛才我只是有點受不了這個事實，想發泄而已。”她似乎看得很開。

    可是，顧恒又豈會知道，掩蓋在被子底下的顧綿綿的手，已經被自己尖銳的指甲扎出血痕來了？

    只要稍微閉眼，那些場景就在腦袋中閃現。

    她怎么能忘記？怎么能不在意？又怎么敢忘記？

    聽到顧綿綿這番帶著苦楚的話，顧恒別說有多難受了。“好好，能這樣想固然是好的，但是綿綿，你別傷心，我已經叫警察去給我查了，我一定不會放過那些人，叫他們也嘗嘗這種滋味。”顧恒冷冷的眸子迸發出一股陰狠。

    “對了，你那個朋友在隔壁，你別擔心，我已經叫醫生治療了。現在你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別想著別人。”顧恒語重心長地道。

    而顧綿綿，則是微微點點頭，嗓子因為哭了很久，略雷沙啞。

    “爸，你也累了吧，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你先回去睡覺。”她體貼地說。

    顧恒聞言，不是不感動，但是想到女兒的遭遇，怎么會真的走得開？

    他搖搖頭，將椅子拉到顧綿綿的身邊，坐了下來，重重地嘆了口氣。

    “你現在傷得這么重，爸爸怎么會放心你？綿綿，爸爸以后，一定不丟下你，不讓你受委屈，相信爸爸。”顧恒這番話，說的異常堅定。

    剛才她落寞的表情落在他的眼底，他簡直就是羞愧了。

    想想綿綿，沒有父親，母親又生病，她的日子，過得多辛苦？

    她沒有埋怨，甚至到了現在，還擔心他吃不消，讓他回去休息，異常的懂事。

    顧恒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混蛋，愧對了她的信任，也對不起她死去的母親。

    “綿綿，還有一件事，醫生說，你有慢性的白血病。”顧恒小心翼翼地說。

    他看著顧綿綿的臉色，見她一片震驚，好不容易安慰自己別埋怨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起來。

    “怎么會？爸爸，是不是搞錯了？”顧綿綿這一次的情緒沒有剛才那邊鎮定了，激動地問。

    而顧恒，最怕的就是她情緒失控。

    “別擔心，會有辦法的，醫生會有辦法的，你別急。”他緊緊握住顧綿綿的手道。

    顧綿綿驚慌地搖搖頭，“爸爸，你騙我，mama當時查出來與去世的時間，不過是短短的三個月，你別騙我。”

    “但是你mama是急性的，你的不是，是慢性白血病，醫生說了，可以的，你別擔心，爸爸已經去找骨髓配型了，一定能找到的。”顧恒急急忙忙地道，生怕她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