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不是風動不是幡動
齊疆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趴在桌子上補眠的少女。 實在是覺得神奇,還以為不會有機會再相見的、在平行線上的人再見竟然和自己成了同桌。 剛才自習課上班主任從天而降,班上鬧哄哄的,但這個四五十歲號稱“師太”的女人意外沒有發脾氣。她身后跟著一個穿著娃娃領短袖襯衣、深色百褶裙的女孩兒,然后笑瞇瞇的向大家展示大家遲了一周多才入學的江妙。江妙就乖巧的按她的要求簡短進行了自我介紹。 繼而班主任將江妙安排在班上唯一一個空缺的位置——自己旁邊,齊疆看到了江妙眼里的驚喜,那是在陌生地方孤立無援時忽然找到同盟的高興。他有些慶幸新學期伊始總是按照身高排座位、而自己班又恰好是單數,畢竟換作是他,誰都不認識,也會渾身尷尬。 課間班上鬧騰騰的,但江妙睡得很安穩。 齊疆的不可置信迅速變成了不可思議——竟然在這種環境下也可以睡著。 江妙才沒有睡著。 她只是懶得應付外面林林總總陌生的問候,盡管這些好奇大多數都很友好。 可她又不是為了交朋友才來到這鬼地方的,而且自己早已結束了青春期,她覺得班上的人話里話外都透著幼稚。 無趣。 她來到這里,從始至終,只為一件事,旁的她壓根不放在心上。 上課鈴聲響起,齊疆見江妙還沒有起身的打算,猶豫片刻就伸手在江妙胳膊上輕拍,企圖喚醒這個鬧市里睡覺的少女。 江妙配合的假裝剛醒,睡眼朦朧朝齊疆柔聲道謝。 這天,齊疆覺得自己的心情有些微妙。 因為江妙遲了一周才來上課,所以還沒有領到課本,他們兩個人只好暫時共用同一本。 這不算什么,可江妙身上若有若無的香味總讓齊疆感到恍惚,在江妙旁邊,他覺得自己仿佛整個人都被少女包了起來。這是他不曾有過的體驗。 想到這個,齊疆不由自主的臉紅,引來旁邊青蔥手指戳著課本小字女孩的不解。 她頭往齊疆這邊輕探了些,小聲地關切:你不舒服嗎? 齊疆慌張的搖搖頭,看到江妙的動作更加緊張了,擔憂的思考要是對方追問該怎么回答。 好香,好香啊。 好在江妙并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探索精神,她聞言立刻伸回了腦袋投入到學習中去了。 齊疆小聲地舒了一口氣。 而在齊疆看不到角度,江妙聽到這聲音后,面上有淡淡的厭煩。她不太明白齊疆剛在怎么回事,她又還沒有對他做什么,齊疆干嘛一副受欺負的小媳婦樣。蠢貨的兒子。 腦子里“受欺負的小媳婦樣”突然加粗,江妙靈光一現將這歸結為青春期的悸動。 但她不問并不代表放過齊疆,她要把齊疆抓在手里,就要抓住一切有可能的機會。 青春期的男男女女總是經不起撩撥的,卻也總是心思不定,不得不需要人反復試探。江妙不介意做這個試探者,畢竟試探才會有后續,而她求的就是后續。 江妙盯著黑板老老實實聽課,但卻在想怎么撩撥齊疆。過了一會,她又把視線移回了齊疆推了大半到她這邊的課本,心下有了決斷。 數學課本一大半都在她這邊,只有小部分攤在齊疆桌上。 就在這微不足道的小細節里,她稍微總結目前得出的齊疆的一部分性格。 這是一條下意識照顧人卻不懂拒絕人的青春期的容易上鉤的魚。 數學老師在講臺指點江山、揮斥方遒,而江妙坐的端正,眼珠也跟著粉筆的走向運動。然后江妙裝作不經意,讓她的手攀上了齊疆的胳膊。 夏天總是這樣,班上風扇不管什么用,男孩身上又總是火一樣的熱情,還沒有收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手下的熱度倒是先惹得江妙感到一陣不適。 “這個題是什么啊?” 江妙仿佛現在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問出這句話的同時條件反射似的迅速收回了附在齊疆小臂上的手。 “啊,對不起。”然后又慣犯一樣的認真道歉。 齊疆好不容易找回的學習狀態,就被胳膊上覆蓋的冰涼給沖散了。 “沒,沒關系。” 江妙不好意思的笑了,齊疆正對上她的目光,淺褐的瞳孔映著他的臉,覺得她的眼能擠出水。齊疆眼睛挪到她的嘴角,又移到她的酒窩。心里想著的是:她真的像水,連手也是涼的。然后被這個想法給驚到了,好像江妙已經看到自己的內心,趕快紅著小聲跟江妙道歉。 江妙故技重施,仿佛不湊近講話會被老師發現,腦袋離齊疆很近,“我們倆就別再道歉來道歉去的啦。” 齊疆不敢動,如果江妙側臉,或者他扭個頭,她或他的嘴唇就會擦過對方的臉。他想移開,但那股若有若無的香味讓他變得不夠清醒。 他沒動。 齊疆不覺得江妙是故意湊這么近的,他對江妙有個輪廓似的描寫,一個很有分寸感的人。然而如果齊疆稍微離遠一點,就會發現江妙嘴角其實噙著逗弄的笑。 臨到放學,齊疆還是覺得自己左小臂存著女孩子摸上來冰涼的、柔軟的觸感。 江妙和他告別。齊疆望著少女挺直的背,白皙秀頎的頸,又是一陣愣神。然后裝作認真收拾東西的樣子,腦子里則是江妙背著書包離開的背影。 齊疆覺得自己瘋了。 他對自己的五官有很好的認知,從他總會隔三差五收到女生的告白信就能認證這點。但他從來都是對她們心如止水,用和他關系稍微要好的男生的戲言說,齊疆這是還沒開竅兒。齊疆承認江妙長得好看,可對他遞來好感的人中的確有比江妙更精致的存在。他不懂自己怎么了。 他好像有點過分關注江妙了,盡管他們的聯系近乎沒有。 齊疆又想到之前他沖動似的在校園喊她的名字,這是齊疆以前不會做的事。 齊疆揉揉自己的脖子,小聲嘟囔了句:妖精。 和他同行的前排男生沒有聽清,邊收拾東西邊扭頭問他說了什么。這下徹底把齊疆驚醒了,嘴上說著沒什么,后背卻在冒汗,他今天到底回事。 竟然評價人家姑娘是妖精!太渾了,和校園門口沖女生吹口哨的小混混有什么區別。 齊疆心里默念,不是風動不是幡動,關別人什么事,還不是因為他自己心思不定。 男生在一起總是熱衷討論籃球、游戲和女孩兒。 和齊疆一起回家的幾個男生就嘰嘰喳喳討論起新來的江妙來。 齊疆外表和誰都很要好,但其實處事透著疏遠的冷淡,和大家一起回家也是抵不過別人的盛情邀約。 “喂,齊疆。你那個新來的同桌,叫什么安來著?” “是陳念安。” 另一個男生插嘴,“長得好可愛啊,讓人想戳。” “對對對。陳念安這個長相真的是讓人想欺負又不敢欺負,總覺得說句重話就能惹她哭。哈哈哈哈。” 他們的討論逐漸白熱化,齊疆皺皺眉,“背后討論別人不好。” 然后其中一個隨即大笑的拍拍齊疆的肩,“果然是我們一心向學根正苗紅的五好青年齊疆哈!這么可愛一妹在你旁邊都能如此正經。再說,我們這是背后夸人呢!” 齊疆打掉他的手,抿緊嘴唇默不作聲。 男生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別的勾走了,齊疆卻還停在關于江妙的話題上。等他稍微回神去聽他們現在在討論的內容,才耳熱的發現他們在討論成人電影。 “我現在的性幻想對象嘛,當然是沖田杏梨老師。” “哈哈哈,那今晚就拜托借用一下。” “是兄弟就一起看片!回家度盤乖巧等著吧你!” …… 性幻想,對象嗎? 齊疆不愛參與這種話題,雖然他并不覺得手沖是什么見不得人的大事,但他仍然覺得公開討論這種話題不夠體面。 在街角和他們分別時,齊疆松了一口氣,覺得不適感終于消失。但心里還是有些悶。 直到進家門,齊疆都沒發現自己其實隱隱有些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