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真是沒見過更敷衍的
起初夢言還不知道她所謂的“誤會”和“后悔”是什么意思,不過第二天她就明白了。 同樣明白的,還有冬陽。 這一切,都發生在夢言進入正和殿,看到南宮徹的左手邊坐了一個女人的時候。 自從上回狩獵之后就沒見過南宮徹,這么長時間過去,他唯一的變化似乎就是眉目間少了幾分清潤如玉的笑,多了幾分沉穩冷靜的深邃,以及……冷。 其實說實話,夢言是為他高興的。 她不要他遵守諾言等她一輩子,深情男二這種東西,不適合出現在她的世界里。 不是她不屑,而是她受不起。 要一個人孤孤單單一輩子就為了等一個等不到的人,她何德何能? 所以看到他身邊終于出現一個女人,而且性格也算不錯,她是真心感到很高興。 夢言還沒來得及露出笑容,就發現上方兩道涼颼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突然就抖了抖。 尷尬地收回視線,也不敢去看那目光的主人——那就是個醋缸! 走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她已不再是處在正和殿最末排的人,而是最前端。 除了皇后,便是她和云貴妃。 察覺到云貴妃朝她投來的一瞥,夢言眉心微凝,隨后抬眸,眨了眨眼,沖對方一笑。 宴席間,夢言誰也不看,任他們在那里或帝王權術、或溫聲軟語地說,她只管自己吃得盡興。直到席間所有人都要祝上賀詞給帝王賀壽的時候,她才不得已放下手里的筷子。 “皇上仁德,勤政安民,老臣祝愿,東闌在皇上的治理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祝皇上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祝皇上福祿安康,壽與天齊……” “……” 從文武百官,到外朝使臣,再到皇后貴妃,夢言前面已經經過了太多人。 以至于輪到她的時候,她汗了一下,發現自己詞窮。 那群人太有文化,她自愧不如好不好……想了半天,好像她能想到的詞兒都被人用過了。 夢言眨了眨眼,有些尷尬地笑道:“那就祝皇上生辰快樂,永遠快樂!” 說完,還煞有介事地拿起桌上的酒杯,作勢就要敬他。 底下一眾期待的人頓時一片唏噓。 永遠快樂……真是沒見過更敷衍的。 君墨影眼皮狂跳了幾下,他剛才怎么就會覺得,前兩天給了他一個大驚喜的女人會在今日再給他一個驚喜呢? 不過,要她文縐縐地說一堆賀詞確實也沒什么意思,還不如她這句永遠快樂來得好聽。 反正他想要的禮…… 就讓她先欠著,他慢慢攢著,等到過了她坐月子的時候…… 夢言手里的酒杯即將碰到嘴角的時候,突然瞥見了男人唇角勾起的那抹莫名的笑容,嚇得抖了一下。也就是在這時候,君墨影突然喝止她,“把酒放下,以茶代酒!” 他懊惱,方才都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事兒呢,差點就被她喝了那杯酒,多傷身子。 “噢……”夢言連忙接過冬陽遞來的茶水,喝了一口,訕訕地笑了兩聲。 等到所有人都祝賀完畢,君墨影終于說起今日壽宴以外的一件正事。 “朕已經多年不曾見過太子的父皇了,不知他老人家如今身體如何了?” “陛下放心,父皇的身體很好。” 南宮徹也知道他為何這么問,想了想,便又接著道:“父皇之所以提早退位,只是因為母后頑疾纏身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好了些,父皇便想帶著她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說完,正和殿里的眾人皆是一陣驚訝。 世人早就聽聞南越皇帝對其皇后極好,一生只娶了這么一位妻子,卻不想如今更離譜的還在后頭——現在竟然為了這位發妻,連江山社稷也能拋下,只為陪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夢言一直想著有機會能見見南宮徹的父皇母后——當然,這和南宮徹本身沒有多大關系,只是因為她很好奇,在這古代,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帝王,才能被“洗腦”洗成那樣? 她甚至懷疑,南宮徹的母后,也是穿越來的。 有機會,一定要見一見。 此時夢言沒有意識到,君墨影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看著她憧憬的眼神,出神了片刻。 他知道,他的小東西也喜歡外面的世界。 其實等寒兒長大了,她若是想出去走走,也不是不可以…… 皇后卻是怔怔地盯著帝王,神色莫辨。 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也包括他們這樣有名無實的夫妻嗎? 在帝王還是太子的時候,她就已經嫁給了他,可僅僅因為她的父親是右相,所以從頭到尾,她的丈夫甚至沒有碰過她一下。一直到今日,他們之間仍是有名無實。 聽南宮徹說起南越的帝后,她就忍不住想起帝王和自己,可偏偏這種時候,帝王的眼睛里卻只有夢言一個人,那是不是代表,在帝王心里,夢言才是他真正的妻子? 皇后苦笑。 如此堂而皇之不在乎得將他的愛給夢言,好啊,很好…… 良久,君墨影從夢言身上收回視線,對著南宮徹點了點頭:“陛下與皇后果然是鶼鰈情深。”他沉吟了一下,又問:“南宮太子的立后儀式是與登基大典一道舉行?” 南宮徹頓了一下,今日這個場合中,第一次忍不住下意識地看向夢言。 見夢言也是微微驚訝,又露出一抹類似欣喜中夾雜著欣慰的情感,他勾了勾唇,苦笑。 看來,她似乎是很期待他能夠娶別的女人。 也是。她早就拒絕過他很多次了,當然希望他能早一點移情別戀,才不用再糾纏著她。 南宮徹斂了斂眸色,點了一下頭,道:“若是陛下不忙的話,本宮恭迎陛下駕臨南越。” 他這次來東闌,就是為了送請柬。 一是為他的登基大典,二是為他的大婚儀式。 雖然他并不知道這場大婚能不能進行得下去——凡事都要看他的計劃能不能成功進行。否則,若是母后再以死相逼一次,他就真的只能乖乖認命娶紅玉了。 但不管怎么樣,登基大典必定是不會延誤的。 到那一日,他希望能看到她。 君墨影應下:“好。屆時,朕一定來。” 壽宴結束,眾人離開正和殿。 恰巧趕上了底下人有事稟報,夢言便伸手朝外指了一下,示意她先走。 反正兩人現在都已經老夫老妻得連孩子都有了,也不興等來等去那一套,夢言原本是這么想的,不過她確實這么做的時候,就被某人瞪了一眼,然后才朝她點點頭。 夢言訕訕地摸了一下下巴,無奈低嘆。 好吧,生日的人最大,所以脾氣也大,今天不跟他計較。 夢言慢吞吞頗有幾分悠閑地走到外面,就看到落葉紛紛的大樹底下,南宮徹和紅玉似乎起了爭執。她愣了愣,卻沒有過去,就站在原地,也不想去聽人家未婚夫妻吵架。 最后事情似乎是以紅玉地傲然離去告終的——起碼從紅玉挺直的脊背來看,就是這樣。 倒是南宮徹回頭的時候注意到了她,鎖在一起的眉心還未來得及舒散開來,就這么正對上她的臉,他微微一詫。 下一秒,大約是因為尷尬,就別開了視線。 想了想,朝她走過來。 “小淺……” 對上她熟悉的臉,男人很長一段時間都繃著沒有舒展過的臉上終于浮起一絲溫柔。 夢言展顏一笑,“恭喜你啊,終于要娶妻了。” 她一句話,就將他噎得不知道該說什么。 柔和的目光倒是未變,只是臉上的不知所措逐漸被冷峻所取代,就像她剛才在正和殿剛看到他的時候一樣,給人一種不可接近的幽冷疏離感。 半響不見他回答,夢言正猶豫著不知說什么好,他突然問了一句:“最近過得如何?” “恩,很好的。”除了經歷了這樣那樣的意外,待在君墨影身邊,她一直都覺得很幸福。 南宮徹眉心微微一凝,薄唇禁不住抿出一分冷嘲的弧光。 又是瘋傻、又是被人擄走,單是近期內,單是他不用查就能問到的,就已經發生了兩件這樣的事,她竟然還說自己過得很好? 是不是要等哪天把命丟了,她才會覺得不好? 但他也沒有多說,眼波微轉了一下,隨口問了句:“聽說你已經有了孩子?” “是啊。”說起這個,夢言臉上的笑容更多了幾分柔和與溫情。“是龍夢胎。” 她做夢都沒想過,會有這樣的福氣。 “恭喜。” “恩,謝謝。” 半響無話,一股凝滯的氣流在兩人之間蔓延。 南宮徹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大殿里走出來的男人,收回視線,囑咐道:“好好照顧自己,我回去了。” “噢,好。” 夢言背對著正和殿的方向,看不到身后大步朝她走來的男人,直到身體被人強硬地一把擁進懷里,她嚇了一跳,才驚悚地轉過去盯著面沉如水的男人,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臟。 君墨影從上而下俯視著她,“背著朕做什么壞事兒了,嚇成這樣?” 夢言不可思議地盯著他黑漆漆的臉色,“你突然過來,換誰都會嚇一跳的好吧?” 君墨影瞟了一眼南宮徹幾乎要消失的背影,“在這里這么久,就是跟南宮徹閑聊了?” “不是啊。”夢言眨了眨眼,語氣溫軟地道,“你看不出我在等你嗎?” “你不是不等?”君墨影哼了聲。剛才也不知道是誰。走得那么快。 聽著他嫌棄又埋怨的口吻,夢言“撲哧”一聲笑了:“可你不是不爽?” 君墨影的臉色更黑了幾分,“朕什么時候不爽了?” 還不承認! 夢言撇了一下嘴,笑容卻如花閃耀,腰間被他摟得有些癢,她掙扎了一下,道:“剛才在正和殿,我說要走的時候,你不是瞪了我一眼?” 君墨影瞥了一眼她的動作,落在她腰眼里的大掌又動了動,輕輕給她揉了揉,低醇的嗓音隨著清風在她耳邊流瀉,“出來這么久,走得累了嗎?要不要朕抱你回去?” 說話間,溫熱香涎的呼吸直撲面門。 俗話說,酒不醉人人自醉,可夢言總覺得,唯有這個男人才有讓她昏然欲醉的本事。 她睜大眼睛楞楞地盯著他看了片刻,秀氣的眉毛突然擰了一下,握住他作祟的手,“我好癢你別揉我。君墨影你這壞胚子,就會扯開話題,還用美男計!” “朕沒扯開話題,就是不想讓你走。”語氣理所當然得就像是破罐子破摔,君墨影斜斜地睨著她,唇角弧光點點,“你這樣子,朕怎么放心你一個人走?” 在夢言氣鼓鼓惱怒的眼神中,他突然俯身湊近她的耳旁,“不過照言言剛才的反應看起來,朕的美男計,似乎還奏效了。” 夢言本來就羞紅一片的臉上頓時就更精彩了,又羞又惱地瞪著他,卻無濟于事。 君墨影愉悅地低低笑出聲來,在她耳垂上吻了一下,“乖乖聽話,朕抱你回去,恩?” 夢言被他橫抱起來的時候,手一抬,本能地勾住了他的脖頸,把臉靠在他的胸膛上。 “皇上……” 君墨影為她這突如其來的稱呼愣了愣,明顯閃過一絲詫異。 在確定她并不是因為不高興才這樣叫他的時候,才松了口氣,“怎么?” “你說我突然這么幸福,是不是因為過去那十幾年實在太不幸?” 君墨影皺了一下眉。 “言言……” 夢言沒等他開口說出什么話來,就笑瞇瞇地打斷了他:“算了,你肯定也不知道。過去那十幾年你都忙著你的國家大事呢,哪兒有閑工夫認識我呀?”她的聲音也漾著一絲愉悅,只是貼在他的胸膛上,眼睛卻慢慢閉上了。 “反正我一定是上輩子好事兒做多了,才能碰上你。” 懷里的音調慢慢低下去,君墨影垂眸看了她一眼,卻發現她像是突然累得睡著了一樣。 也不在意,兀自低聲道:“過去的十幾年沒有遇上你,是遺憾。你進宮的那一年沒有留意你,也是遺憾。不過還有未來的幾十年,朕會在你身邊,別怕……” 君墨影本來也沒指望聽到她的回答,夢言也確實沒有開口。 只是看似已經睡著的她,卻在他這句話說完之后,嘴角輕輕彎了一下。 冬陽是在剛才看到南宮徹上前跟夢言說話的時候才躲到一旁去的,現在又是見了帝王過來,所以沒有上前。可從始至終,她作為衣個旁觀者,卻將一切都看得很清楚。 當日南宮太子對主子的許諾她也知道,可是今日想來,主子似乎還是比較適合跟著皇上。 不管怎么樣,起碼主子笑得高興。 南宮徹回到東闌安排給他的宮里,看到紅玉坐在廳里,悠閑地喝著茶,完全不像剛才跟他鬧過的樣子,好不愜意。 看到他進去,還笑吟吟地給他倒了一杯,“喏,喝嗎?” “不用了。” “喂,南宮徹,你一個男人,怎么這么小氣?不過就是跟你頂了兩句,就不搭理我了?” “如果你覺得不喝你的茶就是不搭理你,我也沒什么好說的。”南宮徹繼續朝里走去。 紅玉搖了搖頭,舉著杯盞放在嘴邊,慢條斯理地啜了一口,道:“你非得留在那邊跟你心愛的女人聊聊,然后呢?聊出什么結果了嗎?” 南宮徹腳步一頓,轉過來冷冷地睇了她一眼。 紅玉聳肩,“干嘛?還不準說了?”她擺了擺手,“那你進去吧,我不問還不行嗎?” “你忘了我們當初的約定?”南宮徹蹙眉,眸中明顯掠過一絲不悅。 “因為母后的威脅,所以我們才假意答應她成親的事。若是我能做到你說的那些要求,你就主動離開南越。可是現在,你似乎忘了自己的本分?” “沒有啊。關心一下朋友罷了。”紅玉不在意地沖他笑笑,“你要是不讓,大不了下回我不關心了唄。” 南宮徹冷冷地發出一聲嗤笑,關心一下還能跟他吵起來? “最好是這樣。” 紅玉看著他冷冷拂袖走進的背影,嘆了口氣,碎念一句:“脾氣真壞。” 真不知道民間那些說南宮太子溫潤如玉的話是哪兒來的“傳說”,忒不靠譜。 往年的這一天,君墨影都是再壽宴結束之后,去夢鳴宮里陪太后用晚膳的,從未更改。 至于今年,他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去了。 夢央宮里的晚膳,照樣是大補的湯水,還有一堆夢言愛吃的東西。 最近君墨影也不像剛開始那般限制她晚膳不能吃太多,因為太醫說了,月子期間,得好好地補著,別太撐了就行。 晚膳剛剛上桌的時候,小楊子也走進來,“娘娘,云貴妃來了,說是來看看娘娘。” 夢言興沖沖舉筷子夾菜的手微微一頓,笑容也隨之斂了,“你去跟云貴妃說,我正準備用晚膳,暫時沒工夫招待她。讓她改日再來吧。” “是,奴才遵旨。”小楊子點點頭,就轉身朝著門外退出去。 可他前腳剛跨出門檻,夢言突然“欸”了一聲,“等會兒。”她抿了抿唇,道:“你去請她進來吧,就說我趕巧了正在用晚膳,問她要不要一起。若是要的話,就讓人添副碗筷。” 小楊子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表示不解。主子這態度的前后轉變也太快了些吧?剛才連都不想見,現在還請人一道用晚膳了。 “是,奴才明白了。” 小楊子走出去,把夢言的話跟云貴妃復述了一遍,云貴妃平靜的臉上也閃過一抹詫異。 “淺貴妃她……當真是這么說的?” “回云貴妃,我們主子確實是這樣說的。” “本宮知道了。淺貴妃盛情,本宮卻之不恭。正好本宮也沒有用晚膳,那就留下一起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正好一只腳踏進了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