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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科舉人生(快穿)在線閱讀 - 第23節

第23節

    他是如何知道的?當時的葉家知道這件事的只有王氏和幾個老仆,王氏和他不認識,不可能有機會告訴他,而那些老仆早已消失不見了,也許是被葉老爺身前就安排了人滅了口,也不一定。

    他已經沒有時間和精力來想是誰動的手了,因為無數雙噴火、鄙視的眼睛在看著他,仿佛要將他燃爆。

    他左手的兩根手指輕輕按了按虎口的位置摩挲著,這是他緊張無可奈何時最喜歡做的動作,現在他該怎么辦?即使活了三輩子的人此時也做不到瀟瀟灑灑的去面對。

    他一陣胸悶,如果這一刻他在這個天下文人薈萃的地方承認逼死親爹,那就意味著他要聲名涂地,受天下人嗤笑,甚至還會“名留青史”,遺臭萬年,然后世世代代出現在小學生的教學課本中,成為反面教育典型。

    只是此刻他沒得選,如果承認還可以撈個浪子回頭的美名,如果撒謊,先不說被發現的后果,單說做了兩輩子的文人,他做不到在這教育圣地,來撒這個彌天大謊。

    他沉默了許久,終是動了動嘴,想去正式面對這樣的事,還沒發出身,卻發現衣擺被扯了扯,他低頭垂目看了看,卻是之前他喂食的那條小奶狗,極其頑皮的撤著他的衣衫,想找他要荷花糕吃。

    他無奈抽了抽衣擺,想要擺脫他,繼續自己未開口的話,只是這個家伙卻是個倔性子怎么也不撒爪子,葉長青只有偷偷丟了個荷花糕出去,才正了正袖子出列道:

    “學生有罪,學生………”

    他的話才剛起了個頭,門外就遠遠傳來一個女子凄慘的叫聲:“我兒是冤枉的,我兒沒有逼死他爹啊!”

    大堂里的人都一陣錯愕,這是怎么回事?書院里什么時候允許外人闖入了?還是一個女子?

    葉長青就直接驚愕了,這是王氏的聲音,她怎么突然來了?誰告訴她的?她怎么進來的?

    第34章 敗家子16

    葉長青轉過頭,看著急急忙忙向他奔過來的王氏, 山中不知何時已經飄起了早雪, 她平時梳頭得一絲不茍的頭發此時已經零零散散的垮了下來, 雪白晶瑩的雪花落在她的發間, 就連身上的衣衫也是斜斜的披在肩上,染上層層華霜。

    她走了進來,卻沒有看向他奔來的葉長青,而是對著在座的夫子們,陡然一跪,傷心欲絕的大聲道:

    “先生明鑒,我兒沒有逼死他爹, 是有人要害他啊, 有人想置他于死地。”

    她一改往日柔柔弱弱的形象, 兇狠的盯著葉長青那邊告發他的學子,仿佛想要用眼神殺死他似的。

    “是有人其心可誅啊!”她又悲憤的叫道。

    坐在上首的先生們,看著下面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子,雖然徐娘半老, 但是風韻猶存, 瑩白如玉的小臉因為激動微微泛紅,眼瞼還掉著豆大的淚珠,反而更加勾人心魄。

    微微撇開眼,輕咳一聲,就對著兩個緊跟王氏進來的守門童子斥責道:“書院什么時候能允許陌生女子進來了?”

    童子摸摸額頭上的汗道:“葉夫人是拿著秦洞主的名帖進來的。”,才戰戰兢兢的雙手把名帖遞曾先生。

    眾先生們都不約而同的看向曾先生手上的名帖, 眼神疑惑,直到得到曾先生的微微頜首,才紛紛腦補道:“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是他曾經的那位找過來了?”

    收回視線后又忍不住打量著下手的婦人,身段窈窕如弱風拂柳,倒是對了那位的味口,枉他們還一直以為他不重私欲,清心寡欲呢。

    還是曾先生最先覺悟過來開口道:“既然是秦洞主的舊人,還是快快請起,你有話就快說,這里畢竟是書院,你一介婦終究于理不合。”

    葉長青此時也沒甚心思去想是誰通知王氏拿著名帖來書院的?他連忙舉起手臂就想將跪在地上的王氏攙扶起來。

    只是王氏雖然握住了他伸出的手,卻沒有借力起來,而是哭得更洶涌了道:“兒啊,你沒有害死你爹,你爹他是自己病死的,在你回來的半個月前,大夫就診斷他只有一月的壽命了。”

    葉長青聽完王氏的話此時也是雙手顫抖,眼睛微紅,原來葉老爺早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才以自己的一死來喚回兒子的最后一絲醒悟的機會,可惜原主竟然一直活在自我放縱的逍遙中,何曾記得他還有一個父愛如山的老父親,為他殫精竭慮,就在垂死之時都沒有得到他的一句關懷和問候。

    “娘,你不要說了,我好悔恨,那時沒有陪他老人家的最后一程,讓他沒有一絲欣慰的帶著憂心離開了這世間,讓他在最后病痛的時間里都沒有一絲安心,娘,是我錯了……..我該好好陪陪他的。”葉長青說到這里,腦海里想起的都是原身小的時候,葉老爺把他抱在腿間教他寫字的情景,一筆一劃都能感受到他跳動的脈搏。

    他這一生做錯了什么?要遭受這樣死不瞑目的懲罰?他什么都沒有錯,唯一錯的就是對他太愛了,太愛他,才會將自己傷成如此模樣。

    他的眼淚不受控制的一滴一滴的落了下來,無聲痛哭,在這沉悶的空氣里,仿佛是深夜花兒撕裂的聲音。

    王氏見葉長青這個樣子,更是哭得停不下來,倒在他的身上悲泣道:“你爹這一輩子沒有虧待任何人,唯獨對不起他自己。”

    之前投訴他的學子,看見葉長青母子二人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上演了一副母子情深的戲碼,坐在上首的先生也都神情悲戚,似是有所感的樣子,終于忍不住出來打斷了他們,對著先生們一拜道:

    “葉夫人說葉老爺是病死可有證據?空說無憑。”

    倒在葉長青肩上嚶嚶啼哭的王氏一聽那個聲音,簡直瞬間就抬起了頭,炸裂般的說道:“你也知道空口無憑,你說我兒逼死了親爹,可有證據?”

    那學子被王氏氣勢洶洶、有恃無恐的樣子問得一愣,難道要將三年前他在大街被葉長青扇耳刮子的事抖出來,再說他嫉恨在心,才派了人一直密切的關注葉府的動靜,他一個讀書人,將這些說出來只怕被天下讀書人恥笑。

    他脹紅了臉,終是沒有作聲。

    然而王氏卻沒有放過他,懶懶的就撇過眼鄙視道:

    “還說自己讀書人呢?就你說得,我就說不得了。”

    葉長青已平復了內心的情緒,按了按王氏的手心,阻止她繼續再說下去,本來見她前面都發揮的挺好的,只是看這后面仿佛又要跑偏了。

    果然他想的沒錯,那學子受不得王氏的鄙夷,被激得再次站了出來道:“學生雖然沒有證據,但是葉夫人同樣沒有證據證明他的清白,這終究是一場懸案,還請各位先生定奪。”

    “誰說我沒有證據了,你算哪門子的讀書人,你冤枉了我們,還不許我們自辯了,簡直….斯文敗類。”

    王氏被那書生氣傻了,徑直抽出了手,從衣袖的口袋了,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一疊發黃的藥方朝那學子甩出去。

    葉長青眼疾手快,瞬間從中間截過了藥方,一一看過后,再次紅了眼睛,直到看到最后一張藥方,什么藥材都沒有,只有一方“人參”,那時候他就已經不行了吧,大夫只是開了人參讓他吊著命。

    葉長青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走到書院里最擅長醫理的蔣先生面前,雙手呈上厚厚的一疊藥方。

    蔣先生接過后,一目十行的掃過后,就對著左右的先生道:“確實如葉夫人所說。”

    眾先生得到答復后,很快十幾雙眼睛就盯著那個罪魁禍首的學生,目光不善的道:

    “你還有何話可說?”

    那位學子在王氏拿出那堆藥方時就已經嚇得雙腿打顫了,原來這個葉夫人是有備而來,他本想先行搶過那方子的,但是還是被葉長青捷足先登了。

    看著高坐上首的先生們,一個個嚴厲的樣子,再看看周圍學子一個個鄙夷的樣子,他終是忍住了心中的羞恥和憤恨,不甘不愿的對著先生門一拜道:“是學生無知了。”

    說完又對著葉長青作揖一拜道:“是某之過,還請葉兄見諒。”

    葉長青卻很有眼力見的避開了他那一拜,摸摸右手曾經受過的傷,本來上一次他將他打了一頓黑棍,他只當大家扯平了,互不相欠。

    可是他今日卻因為嫉妒還是來了這一出,以他一個舉人出身的學子,他不相信他的那句控訴對一個文人來說,是多么重要,他這是要兵不血刃的就將他這個競爭對手解決掉了。

    他為了得到一個百分之五十入學的機會,就要毀了一個好不容易從頭再來,千辛萬苦才能重生的人的人生,其心之毒,恕他不能原諒。

    那學子見葉長青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避開了他的一拜,不甘和嫉恨在心中翻涌,冷冷道:“葉兄竟然如此氣量,不肯原諒某無心之失么?”

    葉長青卻是淡淡一笑,就走到他的身前,伸出纖瘦白皙的手掌在他胸口拍了拍道:“是不是無心,還請你摸著你的良心說。”

    那學子被葉長青摸的一陣毛骨悚然,嚇退半步后,勉強鎮靜下來就對著先生們再拜道:“子曰,以德報怨,既然葉兄做不到圣人所言,學生也無話可說,只求先生放我早日下山。”

    眾先生還沒開口,蕭先生就已經像是看到了什么臟東西似的,遠遠的撇了一眼就擺了擺手道:“滾吧,快滾,快滾!”

    看著那學子灰溜溜的走出了講堂,王氏這才收住了眼淚,正準備對先生們感恩戴德的感激一番,就見上頭的曾先生開口道:

    “葉學生你可認同圣人所言?”

    葉長青站在那里,握緊了手心,他這話問的還是剛才那位學子所問的,老子所說的話“以德報怨?”,他是做不到了,剛才就已經表現的很明顯了,只是現在這個曾先生卻是問的更直接了,你到底認不認同圣人所言?

    他不原諒那個學子是私事,但是他不認同圣人所言就是大事了,他轉念想到之前打聽到的,瀟湘書院的后山云霧山上是前朝開國時所建的孔廟,書院篤信儒家學說,視孔子為圣人,一言一行都是圣言,每年逢節日祭祀,都會帶領學生參拜孔廟,孔廟在書院的地位可見一斑。

    所以剛才那位曾先生只是在嚇唬嚇唬他了,其實是在考察他的應變能力和品行。

    葉長青松了松握緊的拳頭,緩緩對先生們拜道:“學生并不是不認同圣人所言,然孔圣人也有一句話是以德報怨,但“何以報德”?那位學子問我的那一刻,我也在心里問我自己,直到我走到他的身邊,拍動著他的跳動的心臟,我才有了答案。”

    “何以報德?”

    從孔圣人的答案“以德報德”,我明白了做人還是要用自己的“良心”來報德。

    他剛說完就對著上首的先生們作了一揖,還來不及收回手,就發現自己的衣擺又被什么輕輕攪動著,他好笑的回回頭,就想安慰下心緒不寧的王氏。

    卻發現一個身著素白道袍,身材挺拔高挑,留著美冉須的先生走了進來,氣質清雋,細碎的雪花落在他保養得體的肌膚上、衣衫上,纖塵不染,遠遠看上去像是籠罩了一層仙氣。

    他彈彈衣袖上剛落下的雪花,伸出清瘦白滑的雙手,沒有理會大堂里每一個好奇、打量的眼神,而是走到葉長青的身邊,蹲下來抱起在他腳下的小奶狗。

    這小狗太不聽話了,一直動個不停,他沒有辦法只得將他緊了緊再往懷來挪了挪,轉身就走。

    他想走,可是小狗卻不想走,不停的往他肩上竄動,睜著無辜的大眼睛可憐兮兮的看著葉長青。

    這是瀟湘書院,葉長青也不能造次,只能給他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只是他這一笑卻被剛剛回頭的秦洞主逮了個正著。

    這個“米米”難得有第三個喜歡的人,他不禁又將葉長青多看了幾眼,此人天庭飽滿,眼神清明,最主要的是干凈、純粹,倒不是他常見的那些爭名奪利、勢力權欲的世家子弟,或許這是個機會。

    “米米”是小奶狗的名字。

    他站在那里沒動,在場的考子都好奇起來,上首的先生更是一個個心思震撼,這個秦洞主已經五年沒有出過他的“稻花苑”了,怎么那個葉夫人一來,他就出現了不會這么巧吧?

    尤其是曾先生手上還拿著他的名帖,一時半會兒更是沒有反應過來怎么回事了。

    而秦洞主完全無視了那些先生或戲謔、或疑惑、或認真的眼神,他只是看著大堂中央的葉長青,聲音清冷問道:

    “你剛才講良心,不知良心是何物?”

    葉長青見此人可以視若無人的闖進來,想必他的身份不簡單,也不能大意,他這句話問的相當高明,問的是良心卻是在考心學,觀此人言行舉止,想必在心學的造詣頗深。

    他思索了一番才道:“汝欲向吾晰言,恐終難曉,深山雪冷,汝試解吾衣,可乎?”

    這話的意思是,你這樣直接問我,恐怕很難說清楚,外面已經下雪了,寒風陣陣,你需得出門,想找我借衣服,我該怎么做才算有良心呢?

    秦先生聽到這里便問道:“你待如何?”

    “吾堪脫掉外袍,脫掉里衣,但脫至褲,愧不能脫也!”

    “這就是良心!”秦洞主扶了扶米米柔順的毛發,對著葉長青微微點頭,然后才有點突兀的問道:

    “你可愿意做我的學生?”

    第35章 敗家子17

    葉長青看著面前仙人似的人物,舉手投足都給人一種修養頗深的感覺, 他雖然很想進入書院, 但總不至于連自己要拜的是何人都不知道吧

    “敢問先生是?”

    秦洞主只是淡笑一聲, 悠悠道:“鄙人姓秦。”

    這一下葉長青直接不知道怎么笑了, 在瀟湘書院姓秦的恐怕也就只有學政大人推薦的秦先生了,這運氣沒人能比了,原來眾里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學生愿意拜秦先生為師。”他連忙作揖道。

    葉長青剛拜師,其它的先生心里就有點不是滋味了,明明是他們先看中的,一個個激動道:“洞主, 你不是早不收徒了?怎么突然由此想法?”

    秦洞主倒是相當瀟灑隨意道:“想收就收!”

    眾人見沒有等到他的答案, 紛紛把視線擠在葉長青身邊的王氏身上。

    然, 秦洞主同樣沒有給風韻猶存的王氏一個多余的眼神,悠悠然的抱著“米米”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