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少帝先是隨意望了圈四周,“喬府今日這么熱鬧。” 幾個喬府小輩面露喜色,心想這種情況,陛下總該向著他們才是。 李琰卻不像那么他們樂觀,陛下向來和留侯要好,連自己這個堂兄都不放在眼里,更不會幫喬家。 留侯站立不語,等少帝慢慢走近了才笑道:“陛下怎么來了?” “閑著無事,就出宮逛逛,聽說侯爺來了喬府,朕也跟來瞧瞧。”少帝同樣露笑,待留侯顯然要親近許多,兩人站在一起的模樣絲毫不像君臣,親昵的姿態(tài)讓許多人想到了私下的那樁流言。 聽說陛下認了留侯為義父。 簡直荒唐! 留侯不過是個閹人,就算曾是先帝倚重的心腹,也斷當不得陛下的義父。如果先帝知道陛下這幅德行,只怕要從地底下氣得爬出來! 許多人在心中咒罵,這個畫面刺激得他們心中都不平靜。阿宓感覺到了氣氛的奇怪,不由抬首過去好奇地打量。 皇室相貌都不差,從李琰就能看出來。 少帝比他這位堂哥尚小幾歲,按理來說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乍一看卻讓阿宓以為有三十多。 不是因為其他,而是少帝太瘦了。 并非骨瘦嶙峋的那種瘦,是一眼望去就能讓人覺得這人身體不健康,顴骨略為凹陷,突出一雙眼出奇得大,高高的個子又把這份身軀拉得纖長了些,眼下隱隱有青黑色,不免讓人覺得他是不是時常吃不飽飯睡不好覺。 如果不是有副好相貌撐著,幾乎要讓人以為這是哪里來的惡鬼。 阿宓就被唬得忍不住眨眼,心里奇怪怎么會有人長成這個模樣。 少帝和留侯說了幾句,這才有閑心看周圍,依然帶笑道:“這是怎么了?個個臉色看上去都不大好啊。” 喬省來不及阻止,他的一位堂弟就迫不及待地把事情交待了清楚,語氣忿忿,認為他都這么明說了,少帝絕對會為喬府做主。 其余人也跟著靜默,伸長了脖子看少帝反應。 灼灼眾目下,少帝想了會兒,忽而一笑,“既然夫人郎君已不在人世,膝下又無子,何必將人拘在后院守寡?留侯是憐香惜玉之人,不會虧待她的。” ………… 稟告的少年瞪大了眼,好像還不可置信,沒想到少帝會眼睜睜說出這種話。先不說留侯是個閹人怎么憐香惜玉,就算是少帝自己,也斷沒有隨便奪臣妻的資格,即便其夫君已經(jīng)不在人世。 再想說什么,少帝已經(jīng)連連擺手不耐煩道:“此事就這么定了。” 準備出聲的人語噎,這還讓他們怎么說? 自從這位陛下登基后,做的荒唐事不少,但這直接到大臣家里來幫著搶人,還真是頭一回。 李琰面無表情立在旁側,他沒想到這位堂弟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么放、蕩不羈,開口就是為留侯奪人婦,朝堂怎么可能不亂。 留侯侍從眼見就要上去拿人,婦人卻不哭了,她抹掉眼淚看向四周,喬府一些與她對視的人都忍不住低下了頭。 她笑了笑,喬省心道不好,只聽這位二嬸道:“士有節(jié),女有貞,鄭氏再不堪,也絕不伺候一條狗!” 說完,一手摘下發(fā)簪就要往胸口刺下,卻被不知從哪處彈來的小石塊打中手腕。簪子哐當落地,留侯的人立刻就把她制住。 留侯笑瞇瞇道:“怎么會讓夫人伺候狗呢,本侯府中養(yǎng)了許多東西,任選一樣也比狗要威風許多。” 婦人臉色已經(jīng)煞白,再想咬舌自盡,口中卻被人眼疾手快地塞進了布條,不禁發(fā)出嗚嗚哭咽聲。 喬府的人看得怒從心起,少帝卻在此時悠悠打了個呵欠,“整日都是這些把戲,朕看得無趣,沒事了就走吧。” 他一開口,其他人就算有火也給硬生生壓了下去。 留侯應了聲,回頭看到身邊的沈慎,便拍了腦袋,“瞧本侯這記性,竟忘了庭望。” 少帝打完呵欠,好奇望來,“庭望有什么事?” 注意到留侯的目光投向李琰那兒,沈慎心中感覺不妙。他確實有把阿宓要回來的打算,但絕對不是通過留侯。 下一瞬,留侯道:“陛下有所不知,庭望這般年紀身邊也沒人服侍,臣早就擔憂不已。不想這次派他去南地辦事,就帶了個小姑娘回來,如果不是有人告訴臣,庭望還要瞞著我呢。” 他語氣聽起來像調侃,誰都不覺得不對,唯有沈慎聽出了其中警告。 留侯繼續(xù)道:“哪知道這人還沒帶回府,在城門口就被人截走了。庭望就是太實誠,受了委屈也不知向我訴說,這可是他第一次看上的小姑娘,陛下說臣怎么能袖手旁觀呢。” 少帝點了點頭,“不錯。” 隨后留侯就直直看向了李琰,微笑撫袖,“世子,您說是不是呢?” 喬省眼皮又跳了下,他說留侯怎么今天突然來找茬呢,原來是特意來這里等著的。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是魔鬼嗎??我趕腳哪里都沒表露啊,為啥都猜阿宓爹是留侯? 第24章 歸趙 顯王府和喬府一直就親近,曾經(jīng)還有過結親的想法,但喬府沒有十分適齡的女兒,加上將軍府又有意,此事就作罷了。 這些是滿京城都清楚的。 留侯的意思約莫是,顯王世子搶了我手下的人,我便來喬府也試一試。 不過是以勢壓人,這種事留侯做得還真不少。 李琰余光望了眼阿宓,小姑娘還在狀況外。 “侯爺怕是誤會了,我予沈都督千金買下一人,尋常交易,怎能說是截走。” 他確實給了千金,但也確實是特意在城門口暗中逼迫沈慎。 留侯老狐貍成精怎么可能不明白,他今天不準備打機鋒,直接道:“世子的意思是,今日我也得給喬府留下千金了?” 周圍人一時嘩然,留侯這要是真做了,豈不是在打了喬府一巴掌后又狠狠踩一腳?同理,世子如果應了,轉頭喬府就能也恨上他。 留侯難纏,李琰不是第一天知道,他那張嘴能把整個朝堂說得啞口無言,都是些歪理,但也著實不好反駁,一時臉色黑沉。 不過是個侍婢,尋常人這時候也知道取舍了,李琰卻沒有立刻松口。意外堅持的態(tài)度讓留侯有些訝異,不禁好奇這同時讓沈慎和李琰破例的小姑娘到底有什么魔力。 阿宓就站在李琰身后,起初的話聽不明白,但留侯說李琰截人那段倒是聽得清清楚楚,又見留侯和沈慎就站在一塊兒,大概也猜得出這是為沈慎出頭的人。 她眼中的探尋藏不住,和留侯對上時得了對方微微一笑,模樣竟有幾分和藹。 留侯是個閹人,先帝還在潛邸時就帶在身邊,沒人懷疑過他的身份。他令人稱奇的地方之一便是,即便去勢了模樣也和正常男子別無二致,聲音沒有變細,體發(fā)也照長無誤,還蓄了一把美髯,帶笑時看上去很有些溫雅儒生的味道,這讓阿宓就更看不出他真實身份了。 李琰依舊沒有出聲,留侯繼續(xù)道:“既然世子都默認了,來人,去我府上取千金來。” 等這千金取來,可就木已成舟無法挽回了。 喬省心中一急,用懇求的目光看向李琰。他知道世子能把那小姑娘帶在身邊,說明很是喜愛,但這怎么能和喬府還有他二嬸相比,喬府和顯王府關系不一般,世子應該知道哪個選擇才是正確。 李琰卻是又沉默了會兒。 如果管事在場,恐怕又要用看紅顏禍水的眼神看阿宓了。 喬省忍不住道:“……世子。” 邊道邊看向阿宓,這時他的眼神也帶了不善,好像阿宓是蠱惑了世子的狐貍精。 留侯斜眼瞧著這幾人,像在看什么好戲,邊不忘用扇子抬起婦人下巴,笑道:“夫人莫哭,本侯馬上就能帶你回府。” 婦人心如死灰,身體在輕輕發(fā)顫,喬省再度低聲,“世子!” “慢著。”李琰終于開口。 喬府人心口一松。 “是我忘了。”李琰話語一停,看了看阿宓才繼續(xù),“當初只是借沈都督侍女一用,現(xiàn)今半月快到,也是時候歸還了。” 他面色平淡,眼底波濤洶涌。 留侯幫沈慎出頭恐怕只是順便,特意來和顯王府作對才是真,是得到他今日在喬府的消息,沖他來的。 “阿宓。”李琰沒看阿宓了,繼續(xù)道,“你現(xiàn)在就回沈都督那兒吧。” 突然的一句讓阿宓愣在那兒,她有些不敢相信公子這么輕易就讓自己走了,呆呆地抬頭。 李琰沒有看她,她下意識把目光投向了沈慎。 沈慎開口,“過來。” “阿宓?”留侯也跟著叫了聲,似乎在琢磨是哪個字,微微一笑,“真是個好名兒,聽著就喜歡,還不過來?” 阿宓這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可以回到大人身邊,可是不知怎的,依舊不大敢走的模樣。她慢慢地往前邁了幾步,忍不住回過了頭。 李琰本不準備再反應了,見狀還是輕輕出聲,“阿宓不想回去嗎?” 留侯似笑非笑,這時候不說話了。 像阿宓這樣的小姑娘,心思都寫在臉上。李琰雖不知為何她以前一直抵觸自己,但以為經(jīng)過這十多日的相處,阿宓心中總有些自己的地位,而且無論如何總該比沈慎那種整日見不到笑臉的人要好上許多。 豈知他不說還好,一說阿宓就被驚醒了似的,一個激靈忙回正了身子,幾乎是小跑著到了沈慎身邊,在他身后藏好,才露出個小腦袋驚疑不定地看來。 李琰:………… 留侯再次笑出聲,拍了拍沈慎的肩,“看來阿宓姑娘很是喜歡我們沈都督啊。” 這倒離事實差不多,也許是雛鳥情節(jié),阿宓十分依賴沈慎。至少在在場這些人中,她最信任的也無疑是沈慎。雖然曾被“拋下”過一次,可相對于曾間接至阿宓于死地的李琰,當然是沈慎要好上許多。 李琰到底有些失望,他自認對阿宓用了足夠的耐心,沒想到還是沒能讓小姑娘破除心防。 當下又被留侯算計一著,李琰沒了周旋的興致,幾句話后就帶著人離開了喬府。 *** 沈慎帶著阿宓出府的時候,也著實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去,人就回到了自己身邊。 本以為留侯會借阿宓來說什么,但他只是看了眼沈慎,溫聲道:“先把阿宓姑娘安置好。” 如果說留侯是什么好心人,沈慎絕對不會信,阿宓的相貌也確實是留侯以往會喜愛的那款,今日他卻絲毫沒有開口要人的意思。只能說在留侯那兒,阿宓約莫另有他用。 倒是少帝臨走前仔細端詳了下阿宓,調笑道:“朕道庭望怎么不近女色,原來是要求太高,小看你了。” “陛下。”沈慎沉聲這么一說,少帝就連連擺手,“好了,你也別抱怨朕,朕這就走,不打擾你和小美人的重聚。” 待人散盡,阿宓就一直沉默地跟在沈慎身后,如果沒注意,還真容易忽略她。 轉身入了小巷,沈慎停步,阿宓也適時停了下來,低垂著腦袋,讓人只能望見她烏黑的發(fā)頂。 “剛才怎么不在喬府認親?”沈慎這么漫不經(jīng)心地問著,得了阿宓小小抬頭望了眼,仔細看,那里面應該還有絲奇怪。 沈慎卻看不懂的模樣,從袖間拿出了一對耳墜給她,“是少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