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節
準確的說,他們找不出人來還給柳國。 匈奴入城,先受其害的往往就是住在大宅中,一看便知道有錢的勛貴家中。 他們都知道,這里面一定藏著金銀珠寶,糧食滿屋,就連女人,都要比平民家中的美麗許多。 匈奴人那時哪里有什么俘虜的念頭,見了男人便殺,漂亮的女人就捉起來侮辱,年幼的孩子們也是一般待遇。 等到了最后,能活下來的勛貴們,也屈指可數了。 那七座城中,與京都中的官宦們總有聯姻的,這么多年過去,京都中一片繁華盛世,卻對于七座城只字不提。 年紀輕的郎君們只知道先帝在時,割讓了七座城給匈奴,卻根本不知道,那城池里面,也許還有他們的血脈親人。 在郎府中的范遠才原本還在郎素的督促下硬著頭皮跟武師傅學,等到知道朝廷已經絕對與匈奴開戰后,就死活也不肯練了。 “我不練,陛下說了,若是練好了,我們都要去邊關的,匈奴人殘暴至極,去了哪里有什么活路!” 這一次,無論郎素是用激將法還是直接上手打,范遠才都嚇得死活躲在房中不肯再去練武場了。 他自小就是被捧在手心中養大的,從來都是想要什么跟母親說一聲便好,其他的郎君們被家中逼著念書,他卻從來都沒有這樣的煩惱,這么一直順順暢暢的長大,哪里想得到自己還要到邊關這樣著可怕的地方去。 就算武師傅們按照之前對待郎素那般,將他直接捉到練武場上挨打,范遠才也死活不肯練。 郎素被他氣得不輕,“你怎么如此沒有出息,就算是碰上匈奴人又怎么樣,我們堂堂七尺男兒,還怕他區區匈奴人不成?” “你武藝高強,自然是不怕了,我自小體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抗,若是被送去邊關,不等匈奴人來,大病一場怎么辦?” 范遠才剛才挨了一頓打,此刻鼻青臉腫,幾乎稱得上是淚眼汪汪的抱著郎素的胳膊哀求,“郎素,你幫我跟陛下說說情,我真的不想去……” 兩人原本因為同病相憐再加上朝夕相對多出了幾分情誼,也在此刻被郎素直接丟開了,他殘忍的拖著范遠才上了練武場,“不行!你若不練,我豈不是也要一直被困在府中,快點練!” “我不要,我不練——” 到了黃昏時刻,范遠才才從兩位武師傅的魔爪中逃了出來,他也不與郎素一起回屋子,躲在郎府中的假山中抹眼淚。 他不想練武,練武又累又痛,還要上戰場。 若是去了戰場上,被人砍了手剁了腳,眼珠子再掉一顆下來,以后還如何與小娘子說親。 再不走運一點,小命都要落在那里帶不回來。 越想越害怕,范遠才小心翼翼伸出哭的通紅的眼,悄悄望了望四周,見四下無人,連忙從假山中鉆出來,竄到墻邊,試探著摸了摸,蹬了幾下爬上了墻。 他這段時間的練習也還算是有點效果,至少爬墻爬的很順暢,沒一會就在外面落地。 范遠才心中其實還有些害怕的,畢竟是陛下讓他來的郎府,他偷偷跑出去,那便是抗旨不尊,可這絲害怕也還是抵抗不過對于面對匈奴人的恐懼,他咬了咬牙,抹了把臉上被風一吹,干巴巴掛在上面的淚,向著家里的方向走去。 他回家去找母親,母親最疼他,肯定會跟爹爹說,讓爹爹向陛下求情的。 若這些是他對陛下不尊的懲罰,這么長時間,也該夠了吧。 范遠才抹著眼淚抽抽搭搭往前走,身后,兩名武師傅卻也熟練的從墻內翻了出來,對視一眼,默不作聲的跟在了他后面。 他們可不是范遠才這樣的半吊子,一直到到了范家,范遠才都沒有發現自己身后跟了人。 現在天色已經微微暗下了,范家大門緊閉,他正要上前去拍門,突然想到自己因為陛下旨意去郎府的事早就被那些郎君們傳了出去,若是現在光明正大的回去肯定是不行的,被瞧見了,那可就是欺君之罪。 想到若是陛下怪罪下來,他會落到個什么樣的下場,原本憑借著心中委屈偷跑出來的范遠才又害怕起來。 可一動彈,白日里挨打過的地方就抽痛了一下,范遠才細皮嫩rou,無論挨了多少次打都被疼的齜牙咧嘴,被這股疼痛給帶著,心中的畏懼好像都xiele不少。 他先瞧瞧進府,尋到母親,讓她跟父親求情。 打定主意后,范遠才熟門熟路的找了一個比較矮小一點的墻,蹬著翻了進去。 范遠才自小是在這里長大的,自然對范家十分熟悉,秉承著決不能讓一個人看到自己的念頭,他運用自己靈巧的身姿躲開路過的丫鬟小廝,悄咪|咪的摸進了母親的院子。 ——結果撲了個空。 他又轉念一想,這個時間,母親定是在嫡妹屋中。 范遠才連忙又繼續敏捷的躲開小廝丫鬟,到了嫡妹院中。 過去之后,卻發現下人丫鬟們都在門外,院子里面倒是沒人,他心中一喜,這樣最好,熟練的翻墻進去,到了開著的窗邊,正好望著嫡妹與母親正在談話。 范遠才臉上立刻驚喜的露出了個笑,正要喊她們,卻聽到自己那一向溫柔的嫡妹語氣擔憂道,“母親可該想想法子才是,我聽秀兒說,陛下可是要重用大哥,若是他出了頭,遠杰怎么辦?!?/br> 他的神情僵住,下意識的往后一藏,聽著屋中人的對話。 范遠杰是他的幼弟,才不過五歲,一向是母親的心肝rou,范遠才雖然不怎么喜歡小孩子,但對著這個幼弟,卻是真心疼愛的。 可meimei這是什么意思,就算是陛下真的重用他,他這個做大哥的好了,遠杰能不好嗎? “好了,茹兒你總是這樣冒失,不說你大哥自小資質平庸,又被我嬌慣著長大,就算是得了陛下恩旨也怕是練不出什么,就只說他以為自己是我親生,若是他真得了什么好處,就那傻乎乎的性子,還能不幫襯著遠杰?” 范夫人面上一派溫柔,平靜的教著女兒,“你在他面前可別露出什么來讓他起了疑心?!?/br> “他那般愚蠢,就算我露出什么來,又怎么樣?!蔽葜械牡彰玫恼Z氣不再是曾經的溫柔,而是滿滿鄙夷,“母親放心就是,哪次不是我說什么他做什么。” “這倒是。”屋里的范夫人笑了,“若不是你哄著他去趙家退親,我家茹兒這樣好的相貌便要嫁給那樣一個廢物了?!?/br> 屋內的年輕漂亮娘子先是也跟著笑,接著有些緊張的拉著母親的袖子羞澀的問,“母親,陛下當真會選人入宮嗎?” “自然是,那趙家的娘子還有八年入宮,陛下這樣一個年輕男子,怎么可能八年沒有人伺候,我的茹兒如此好相貌,你爹又坐的官位,只要進了宮,最次也是一個妃位,等到那趙家的小娘子入宮,我兒早已將陛下的心籠絡了去,哪里還有她的位置……” 母女二人俱都是長相美|艷,吐露出的話語,卻讓范遠才整個人都如墜冰窖。 他不是母親的親生子? 這怎么可能,自小,他便是在母親房中長大,他還一直以為,母親愛他這個孩兒,愛到他想要什么,鬧一鬧,哭一哭,便能得到想要的。 而現在,他真心敬重的母親,疼愛的嫡妹,卻對他滿是鄙夷,生怕他成了事,妨礙了幼弟。 屋外的丫鬟看了看天色,進了院子,想要提醒夫人該回去歇息,范遠才還站在遠處,滿臉恍惚,根本沒有發現她就要到前來。 三兩下爬上樹躲藏的一位武師傅彈出一顆石子,范遠才右腿被打的一痛,才從這種恍惚中回過神來,他一抬眼便望見了正進院子的丫鬟,連忙身子一翻,趁著她還還看這邊,踩著底下的花盆翻墻出去。 武師傅們望著他這利落的身手,俱都呵呵一聲。 就說這小子和郎素一般是個天縱奇才了,兩天打魚三天曬網便能如此,若是認真起來還得了。 這邊的郎府中,卻是迎來了貴客。 衛明言來的時候,郎素正拿著一柄長/槍,在練武場上練習白日里新學的招式。 他雖然已經能打贏兩位武師傅,但那也是要赤手空拳才可,若是雙方拿了武器,郎素就只能認輸了。 雖然陛下說的是讓范遠才好生學習,郎素只是一個陪練的,但關在府中又沒有別的花頭,他自然也只能跟著一道練,偶爾與范遠才對練的時候,還能公報私仇好好揍這個小子一頓。 原本玩鬧一般的練習在知道朝中決定與匈奴開戰后,立刻便認真了起來。 郎素是個郎君,郎君哪里有不想提刀上戰場的。 當然,范遠才那個家伙不算。 他之前也真好意思去到處散播他郎素娘娘腔,真該在他哭哭啼啼求著武師傅不想練武時將銅鏡搬來,讓范遠才好好看看到底誰娘娘腔。 郎素一邊一心二用的想著范遠才這家伙又跑到哪里去偷懶,一邊完成了最后的收尾動作,想象著若是面前站著敵人,自己該如何將他刺殺。 結果槍剛收起來,便對上了當朝帝王的視線。 衛明言今日穿了一身白色,身上裹著一片毛茸,卻不顯臃腫,站在寒風中,那張俊美的英挺相貌上一雙眼望過來時,差點沒把郎素給嚇得從練武場上摔下去。 他這下可不敢胡思亂想了,連忙從練武場上下來,“草民見過陛下……” 膝蓋還沒跪下去,便被穿著常服的帝王給托住了胳膊,“行了,在外面沒這么多規矩?!?/br> 郎素也算是練武練了這么長時間的人了,手下功夫還算不錯,結果他剛才居然直接被陛下給穩穩抬了起來,看他臉上神色,居然也無一絲勉強。 難不成陛下也會武? 在府中關了這么久,他也不再是曾經什么也不懂的紈绔子弟,此刻察覺到后也只是心中暗驚,不敢表露出什么來。 “朕看你練的不錯,若是朕要你跟隨胡將軍一同去奪回我柳國七座城,你可愿意?” 郎素雙眼立刻亮起,想也不想的便答道,“草民愿意!” 建功立業,戰場殺敵,這才是郎君們該做的事。 衛明言看他那滿眼的期待,朗聲笑道,“好,你也算是有志氣,不愧是朕的侄兒?!?/br> 郎素現在滿心都是自己終于可以上戰場殺敵,也顧不上陛下還有八年才能真正成為自己姑丈的事,只是挺直了胸膛,眼中滿滿都是豪情。 他學文不成,但也可以上戰場殺敵,建功后給母親請浩命! 正在想著,卻聽面前的帝王隨口問道,“范遠才呢?為何不與你一同練習?” 這個慫貨肯定又跑去假山里面偷哭了。 每次還以為別人不知道,也不想想那假山可是每天都有人打掃,怎么可能發現不了他。 郎素有點不知道該怎么跟陛下說,正在為難時,卻聽一聲重物落地。 一行人都看了過去,對上了一張早就哭的滿臉是淚,略微胖的白嫩|嫩臉蛋。 張元看看墻,又看看剛從墻外面翻出來的范遠才,立刻瞪圓了眼。 他被關在郎府中不得出去的事可是陛下下旨,范遠才居然敢偷偷溜出去,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抗旨不尊! 他想站出來大喊一聲放肆,但悄悄抬眼看了看臉上沒什么怒意的陛下,又安安靜靜的縮了回去。 范遠才一回身就望見了他們,心中也是一驚,隨即快速上前,直接跪在了地上。 “草民有罪?!?/br> 他面上與其說是面無表情,不如說是麻木。 這般一臉等待著處置的神情讓剛剛才反應過來的郎素簡直目瞪口呆。 他不是很會哭,很會求饒嗎? 這都被陛下捉了個正著了,怎么不哭不求陛下從輕發落了,這不是等著被殺頭嗎? 郎素到底不是那樣心冷的人,尤其兩人這段時間相處也相處出來了一些感情,他咬牙,也跟著跪在了范遠才身邊。 “你們兩個,這是跟朕請罪來了?” 衛明言的神情玩味起來,“郎素,你又沒犯錯,你跪下做什么?!?/br> 郎素張張口,心里給范遠才記了一筆,求道,“陛下,范遠才不是故意違抗圣旨的,請陛下饒他一命?!?/br> 他說完,去看身邊跪著的人,想讓他發揮出那死皮賴臉哭泣求饒的招數,結果卻見范遠才臉上滿是被冷風吹出冰渣的淚水,一雙眼紅腫著,絲毫沒有要給自己辯解的模樣。 這家伙出府一趟被凍傻了不成。 郎素咬牙,范遠才自己不說,那就只能他來說了,他剛剛醞釀好情緒,就見那墻外又翻進來兩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