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因為這兩個兒子在他看來,都是心思簡單,只是性格和才能上有一些缺陷罷了。 公孫越見皇帝臉色不好,就勸皇帝暫且不要多想,或許只是他們想得太多了,真正的主謀另有其人。 皇帝煩躁地說:“另有其人,另有其人,次次都是這樣!躍兒已經走了那么久了,朕卻至今還沒有為他報仇雪恨,朕這心里,實在是難受的很吶!” 公孫越安慰了皇帝一番之后,小心翼翼地給皇帝提了一個建議:“微臣還有一事,知道不當講。可皇上既然不把微臣當外人,那微臣就多事一回,斗膽一言。” 皇帝忙道:“楚文君快請講。” “微臣知道,蘇家世代在衛(wèi)尉寺為官,皇上對他們一族素來倚重。只是天子近臣,身份敏感,陛下當初,就不該應了二皇子和蘇家的婚事啊……” 皇帝聞言,心中猛然一驚,說話時手都在發(fā)抖:“楚文君的意思是……難道是蘇家和老二……做了什么?” 公孫越垂手道:“微臣手中沒有半點證據,不敢胡言亂語,不過是盡量思考得周全一些,替陛下多想幾分而已。二皇子雖然非嫡非長,但畢竟是貴妃所出,排行靠前的皇子。陛下也不可因二皇子看似并無野心,便將他給忽略了。” 皇帝忙道:“楚文君今日所言,如醍醐灌頂!可是……既然朕已經答應了老二的婚事,朕也不好現(xiàn)在再叫他們和離吧?” 公孫越搖搖頭道:“當然不。” “那朕應當如何補救呢?”皇帝說完,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公孫越只是他的謀臣而已,又不是他的上司,怎么能事事都問別人呢?所以這一回,皇帝自己想了想,再問公孫越,“朕再在暗中培養(yǎng)一些身家清白、身世簡單的親信,如何?” 公孫越含笑頷首。 …… 裴清殊本以為,大皇子立了戰(zhàn)功回來,又身負重傷,皇帝肯定會好好封賞他才對。可是他沒想到的是,最后皇帝竟然一點都沒有提要賞賜大皇子的事情,更別說什么封王了。 朝中有大臣看不過去,幫著大皇子說了許多好話,認為皇帝賞罰不公,會寒了大齊將士的心。 皇帝龍顏大怒,卻因家丑不可外揚,憋了一肚子的悶氣。煩悶之下,他干脆讓人收拾行裝,帶上幾個兒子去了河北行宮避暑。 今年,皇帝總算記得帶上裴清殊了。 除了裴清殊之外,他還帶了年幼的十三皇子,還有和裴清殊要好的七皇子一起去。 原本皇帝想像去年一樣,把三皇子也帶上的。畢竟三皇子這病,需要穿著高領的衣服擋住身體,夏天的時候總是十分辛苦。 可是一想到公孫越的那個可怕的猜測,皇帝又覺得三皇子也變得不可盡信。現(xiàn)在,皇帝是想到這幾個年長的兒子就覺得頭疼,覺得還是像裴清殊他們這樣年紀小一點的兒子看起來比較順眼。 第86章 建福 雖說皇帝這回走得很匆忙,可他們畢竟是要去行宮里住上一兩個月的, 不能就這么隨隨便便地走了。不說太仆寺和乾元殿如何準備, 就是裴清殊的景行軒里, 下人們都忙成了陀螺一般, 從早到晚地收拾行李,生怕少了什么,路上會不方便。 裴清殊原本聽說自己在伴駕名單當中時,還沒有什么特別興奮的感覺,只是覺得自己終于能見到儷妃了而已。可是見玉欄她們如此重視,裴清殊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他這會不僅僅是要出宮, 還要出京了! 雖然建福宮距離京城并不算太遠, 可單程也要走上個六七天, 算是一次中途旅行了。而且這次出游,沒有那些討人厭的哥哥在旁搗亂,還有和他關系最好的七皇子陪著,裴清殊預感到, 這將會是一次非常愉快的旅行。 自打儷妃去了建福宮之后, 皇帝每次去行宮避暑的時候,身邊一個妃子都不帶,省得生出事端,或者叫儷妃看了心煩。這種情況,在歷朝歷代都是非常罕見的。畢竟皇帝身邊,哪能沒有一兩個伺候的人呢? 不過現(xiàn)在, 太后已死,皇后又被囚禁著不能管事。兩個貴妃討好皇帝還來不及呢,更不會說皇帝什么了。所以現(xiàn)在宮里頭,就是皇帝最大,他想怎么來就怎么來。 淑妃知道自己要和裴清殊分開一段時間之后,心里頭自然十分不舍。儷妃不在宮里的時候她還不覺得什么,可一想到裴清殊要近距離和儷妃接觸了,淑妃心里又有點慌,生怕裴清殊回來之后,會變得和儷妃更親,不認她這個養(yǎng)母了。 偏生淑妃的這些個小想法,還不能和裴清殊直說,不然只會顯得自己小氣。 臨行之前,裴清殊見她猶猶豫豫,吞吞吐吐的樣子,頗感好笑地說:“母妃向來快言快語,怎么突然變得跟個大姑娘似的,舍不得兒子就直說嘛。” 現(xiàn)在裴清殊漸漸的大了,淑妃已經不好再像他小時候那樣把他抱在懷里,或者親昵地摟著他了。她只能委屈地癟了癟嘴,輕輕瞪了裴清殊一眼,嗔怪地說:“臭小子,怎么說話呢,有你這么說娘的么?” 裴清殊做了個鬼臉,笑著說:“您放心,我啊,一出宮就給您寫信。每天寫一封,包管讓您每天都能收到兒子的消息,直到您嫌煩了為止!” “胡鬧!”淑妃嗔怪地說道:“哪有天天寫信的道理?你不累,那送信的人還累呢!” 見裴清殊笑得沒心沒肺,淑妃無奈地嘆了口氣,繼續(xù)囑咐他說:“等到了行宮,來個信兒,給我報個平安便是了。剛去的時候,玩兒幾天可以,不過休息幾天之后,還是得好好念書,別被老七那潑猴給帶壞了!” 裴清殊毫不遲疑地點點頭:“嗯!母妃放心吧,四哥都囑咐過我們了,一定不能荒廢了學業(yè),每日都要復習功課,回來后四哥要檢查的!” 淑妃一聽就笑了:“還是你四哥有正經精神。要我說啊,他前頭那幾個都不成氣候,還數你四哥最靠譜兒。你多聽聽你四哥的話,總是沒錯的。” 裴清殊頷首道:“母妃放心吧,我都明白的。雖說夫子們不能都跟過去,不過聽說父皇會帶幾位內閣大臣和翰林院的大學士伴駕,想來也會有人指點我們功課的。” “那就好。”淑妃邊幫他整理衣領邊說:“母妃就你這么一個兒子,不指望你建功立業(yè),只希望你平平安安,踏踏實實的,把書讀好了。將來像你四哥那樣,領一份差事,為你父皇效力。不過嘛,學習這種事情,要勞逸結合。可千萬別像你六哥那樣……” 雖說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可是提到六皇子時,裴清殊心中還是涌起淡淡的傷感。 他記得九皇子說過,不甘心世人就這么把六皇子給忘了。所以,他要永遠將六皇子這個英年早逝的哥哥記在心里。 他點點頭說:“母妃你放心吧,我一定會保重好自己的。” 話是這么說的,可裴清殊長這么大第一次出遠門,淑妃哪里放心的下。千叮嚀,萬囑咐,一直把裴清殊送上了馬車,淑妃還在擔心,怕裴清殊坐馬車太久會難受,怕裴清殊水土不服會生病,怕裴清殊會遇到各種各樣可能的不可能的危險。 裴清殊感動之余,忽然有點……想念他上輩子的母親了。 一直以來,裴清殊都在拼命給自己洗腦,告訴自己他就是十二皇子,今后他都要以十二皇子的身份生活下去。 可是在內心深處,他還是忍不住會思念自己前世的家人。 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過得好不好呢。 不過一想到自己現(xiàn)在成了父母的“同齡人”,裴清殊又覺得,自己還是不要輕易打擾他們的生活為好。 算一算年齡,陸清舒的生身母親,今年應該有十三四歲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議親了。 如果她還是嫁給裴清殊前世的父親的話,那么他們婚后幾年,會不會又生出一個陸清舒來呢? 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裴清殊就會莫名地感到害怕。 應該……不會有這種事發(fā)生了吧? 如果真的有,那么裴清殊寧愿一輩子都不見到那個“陸清舒”。見到過去的自己的感覺,實在是太怪異了…… “十二弟,你又想什么呢,來陪我玩兒嘛。” 裴清殊回過頭來,看了七皇子一眼,“馬車里能玩兒什么?” “就……聊聊天?”雖說建福宮是個好地方,可是在京城到建福宮的這段路上,道路都很荒涼,沒有什么美景可以觀賞。 馬車里條件有限,除了猜拳和下棋,也就是能嘮嘮嗑打發(fā)時間了。 “聊啥啊。”裴清殊以前沒發(fā)現(xiàn),等坐久了車,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真是有一點暈車。雖然不至于難受到吐,可就是隱隱地感覺到不舒服。 雖說車內并無旁人,可七皇子還是一臉興奮地說:“你聽說過沒有,說父皇是為了不給大哥封賞,才逃出京城躲清靜的。你說大哥到底做錯了什么事啊?他不是為國負傷了么?怎么反倒惹得父皇這么生氣。” “父皇和大哥的事情,我哪里知道啊。”裴清殊打了個哈欠,靠在車壁的軟墊上,“只要我們不惹父皇生氣就好了。” “其實我覺得父皇的脾氣挺好的,我小時候喜歡爬到房頂上去摔瓦片兒玩兒,被父皇發(fā)現(xiàn)過一次,他都沒打過我的屁股,只是罵了我兩句,讓我以后不要再做這么危險的事了。可是你看,父皇對大哥三哥他們就嚴厲的很。”七皇子突然美滋滋地說:“你說,父皇是不是特別喜歡我啊?” 裴清殊嘴里要是有茶,現(xiàn)在能噴七皇子一臉。他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七皇子是個自我感覺這么良好的人啊? “父皇那是對大哥和三哥的期望高。”裴清殊都和七皇子這么熟了,所以說話時就稍微直接了一些,反正七皇子也不會生氣,“父皇又沒打算培養(yǎng)你做太子,當然不會對你有那么高的要求啦。” “也是哦。”七皇子調整了一下姿勢,選了一個較為舒服的位置半躺下去,“不過我覺得,大哥和三哥都不怎么適合當太子啊。讓他們當的話,還不如選四哥呢,咱四哥多好啊。” 七皇子會有這樣的想法,完全在裴清殊的意料之中,畢竟七皇子從小就和四皇子關系很好。 裴清殊不贊同也不反對,不置可否地說:“不管父皇選誰做太子,都不是咱們能說了算的。我們還是謹守本分,少給父皇添麻煩為好。” 七皇子點頭稱是,話鋒一轉,不知道怎么突然說起建福宮里有什么好吃的了。 裴清殊無奈地望了望天。 …… 馬車顛簸了一路,終于抵達建福宮之后,裴清殊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裴清殊覺得,這下子令儀再也不能笑話他是個小胖豬了。 其實裴清殊從來都沒怎么胖過,只是剛從寒香殿出來的時候太瘦了,瘦得跟一只剛出生的小猴兒一樣。后來淑妃養(yǎng)得好,慶寧宮的伙食也不錯,裴清殊就圓潤了一些,不過也絕不算胖,頂多是有一點嬰兒肥而已。 隨著年紀漸長,他的五官逐漸長開,嬰兒肥也在漸漸地褪去。個頭也長了不少。以前他不抬頭時,只到令儀的腰,現(xiàn)在已經到令儀的肩膀了。 裴清殊前世的時候個子并不是很高,剛剛轉世變成十二皇子的時候,許是因為在冷宮長大,個子也是偏矮的。 不過他用自己現(xiàn)在的身高和同齡人比較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竟然算是高的。 照這個進度長下去的話,不說能長容二公子那么高,但和四皇子差不多還是沒問題的。 為了能長高一點,裴清殊一直很注重飲食搭配,也有在鍛煉身體。只是他早上還是覺得特別不夠睡,所以起不來。要是他早上還能起來鍛煉鍛煉的話,裴清殊覺得自己還能長得更快更高。 來到建福宮之后,裴清殊已經被馬車顛得骨頭都要散架了。所以他并沒有第一時間去拜見儷妃。 來到自己下榻的凝和殿之后,裴清殊連澡都不想洗就要躺下,結果被孫mama和玉岫兩個從床上拖了起來,扒光了丟到澡盆里去,里里外外地刷洗了一遍,這才放他上床。 裴清殊是晌午到的,等他一覺醒來之時,天色已然擦黑了。 屋里頭安靜極了,只點著一盞小小的蠟燭,孫mama正坐在燭臺給裴清殊縫衣裳。 裴清殊懶懶地在床上伸展了一下四肢,然后啞著嗓子開口問:“怎么不叫醒我?” 孫mama聞聲連忙抬起頭來,笑著對他說:“瞧殿下睡得香,心里頭不舍得。” 裴清殊心中一軟,溫和地說:“叫玉欄和玉岫她們守著我就是了,您怎么也不去休息休息啊?” 孫mama連聲說道:“我不累,我不累。” “虎子哥好像也有點難受,您去看看他吧,讓玉欄進來伺候我就好。” “那不成,那不成。”孫mama放下針線,給裴清殊倒了杯溫水,拿到床邊喂他,“殿下破例讓虎兒跟在您身邊,那是對我們娘兒倆的恩典。奴婢卻不能忘了本,總歸是要以殿下為先的。” 裴清殊喝了水,喉嚨里舒服一點了,精神頭也好了不少。不知是一時沖動還是什么,他情不自禁地抱住孫mama的手臂,將頭靠在她身上,“mama對我這么好,虎子哥也不吃味,真是難得。” 孫mama低頭看著他,慈愛地笑了笑說:“哥兒是我一口一口奶大的,不對你好對誰好呀。” 裴清殊突然很貪戀這一刻的安逸,一動都不想動,不想起來,不想走出這個屋子,不想考慮任何煩心事。 可再溫馨的夢,都終究是要醒的。 他才懶了一會兒,孫mama便含笑說道:“好了好了,殿下都這么大了,怎么還跟個小奶娃似的這么愛撒嬌啊?快些起身,奴婢幫您穿鞋,該傳飯了。” 裴清殊“哦”了一聲,不甘不愿地坐直身體,抬起小腿,讓孫mama給他穿鞋。 想當年剛來到宮里的時候,他還挺不習慣讓別人伺候他穿鞋穿衣服的,現(xiàn)在卻已經成為常態(tài)了。 畢竟現(xiàn)在的裴清殊已經習慣了宮里的思維——當主子的,若是放著下人在旁邊,卻自己彎腰穿鞋,這是于理不合的。 用過飯之后,裴清殊閑來無事,又好奇延福宮中的景致,便叫上七皇子一起,兩個人出去隨意走走。 許是因為行宮中人員簡單的緣故,裴清殊只覺心情十分輕松,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樣,在宮里頭的那種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心情一下子丟失了大半。 現(xiàn)在下榻在延福宮里的主子雖不多,但許是因為有皇帝在的緣故,整個行宮里都布滿了各式各樣的宮燈,將延福宮照耀得燈火通明,恍若白晝。 小哥倆沿著宴春湖邊悠閑地散著步,也不用人做向導,就這么漫無目的地走著,感受著湖面上吹來的小涼風,簡直不能更滋潤、不能更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