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她站在茶幾的另一端,看著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這一刻,他變得好陌生,讓陶酥覺得,自己仿佛從來都沒有見過他似的。 陶酥心里憋著好多話,想對他說,但卻不知道第一句話該說什么。 是“劇本拿反了?” 還是“你去搶銀行了?” 亦或者是“我是誰我在哪兒發生了什么?” 這些好像都不是最重要的問題。 最重要的是…… “你到底是誰?”陶酥看著男人純黑色的眼睛,語氣是難得的平靜,但聲音里卻帶著細微的顫抖。 聽到她這個問題,藺平和從沙發上站起來,然后繞過茶幾,走到她身邊,一言不發地垂下眸子看著他。 “你說啊,你到底是誰?”陶酥眸色如常,淺灰色的眼睛里沒有半絲感情的色彩,平靜得像無風天氣中的清澈湖面。 看到她這般模樣,藺平和只能在心底默默地嘆了口氣。 他原本是打算好好跟她說一說,然后再把她帶回來。 只是,沒想到她的學校竟然提前封寢,而他今晚在公司里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只能先把她安頓在家里。 藺平和也想過,讓助理租一個廉價的公寓,等他忙過這陣子再跟陶酥解釋清楚,再搬到別墅。 可是,一來他舍不得讓小姑娘受半點物質上的委屈;二來,他覺得自己的身份早晚要讓陶酥知道,不能再繼續隱瞞下去了。 他預想了好多種,小姑娘會說出口的質問,卻不料她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大哭大鬧,只是很平淡地,用對待陌生人的態度問自己,到底是誰。 那顆為了她軟下來的心臟,此刻被這句尖銳的針一樣的話,刺得生疼。 藺平和執起她柔軟的小手,然后解開了自己襯衫下面的幾粒紐扣,將她的手放在自己溫熱而緊致的腹肌上,看著她的眼睛說:“一千萬的保險,你也不記得了么?” “不不不,那個保險是我給我男朋友買的。”淺灰色的眼眸蒙上了一層水汽,連聲音里都帶了委屈的哭腔,“你不是我的男朋友,他是一個很好的人,雖然窮,但是對我特別好,從來不會騙我,一直都很寵著我……” 藺平和聽著她絮絮叨叨的話,心里那條緊繃的弦,也繃得越來越緊。 他剛想開口,為自己辯駁兩句,卻不料助理突然就推門進來了。 “藺總,銀行那邊說辦理副卡的事——” 助理剛進客廳,就看到自己的頂頭上司衣衫不整地站在一個小姑娘面前,那句話也就卡在了嗓子里。 更詭異的是,那小姑娘的手還伸進了他的襯衫里,一時之間,助理也分不清到底是誰在耍流氓。 “你不會敲門嗎?”藺平和皺了皺眉,神色略顯慍怒。 “對不起,藺總,”助理連忙道歉,“我還沒有習慣您家里已經有了女朋友這件事。” 藺平和一直都是單身,父母又都離世了,自從弟弟上了大學之后,他就一直都是一個人住。 為了提高辦事效率,他把家里的鑰匙給了助理,也特意囑咐過助理,在別墅這里不用敲門,可以直接進來處理事情。 今天還真的怪不到助理身上。 不過,要命的是,助理臨走前還留了一句:“請您繼續。” ……繼續個屁! 藺平和皺著眉,助理離開后,他垂下眸子看著小姑娘微紅的耳尖。 她整個人都在輕微地發抖,像一只受到了驚嚇的小動物。 他忍不住伸出胳膊,輕輕地環住她,想把她抱進懷里。 然而,陶酥卻打開了他的手。 柔軟細嫩的手掌拍在他的手背上,雖然不甚疼痛,但也讓藺平和感受到了一些被拒絕后的苦澀。 “藺、總?”綿軟的聲線念出了助理對他的這個稱謂,讓藺平和心頭一震,“你才不是我男朋友,你是大騙子。” 這一次,她說出的“大騙子”三個字,和上一次不一樣。 沒有了那份熱戀期撒嬌般的感覺,只剩下了一絲淡淡的愁緒。 她真的生氣了。 藺平和突然就著急了起來,他剛想開口給自己解釋,但卻無話可說。 因為,他騙了她,無論是處于什么原因,他都是騙了她。 而且,騙了她這么久。 陶酥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抬起頭,眼眶紅紅的,透明的淚珠倔強地不肯掉下來。 臉頰也紅紅的,大概是因為剛剛被助理撞見了的緣故,有些不好意思。 “陶酥。”藺平和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男人的音色如同大提琴般繾綣低沉,像一根柔軟而干燥的稻草,輕輕地撩撥著她的心房。 好奇怪,他明明把自己騙得這么慘,但是聽到他喚著自己的名字,怎么還是會覺得怦然心動。 陶酥輕輕地將手貼在自己的心臟處,那里跳動著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她抬起頭,看著男人深邃的眼眸,純黑色的眸子斂著一絲她看不懂的灼熱,讓她的心臟跳得更快了。 “你別說話,”陶酥打斷了他即將說出口的解釋,然后對他說,“我不想聽你說話。” 她想,再聽他說話、聽他的辯駁,自己的所有原則都要消失殆盡了。 她一定會控制不住自己,撲進他的懷里。 畢竟,他們已經那么久沒有見面了。 可是,她不能這樣放任自己的感情泛濫成災,不去管那些更加重要的原則性問題。 生活不是言情小說。 有愛情,但也要有原則。 她或許天真,但絕對不能當一個眼里心里只有愛情的戀愛腦。 哪怕她做不到jiejie那樣,將感情狠狠地踩在理智的腳下,卻也不能讓感情遠遠地凌駕于理智之上。 “我想自己呆一會兒,”陶酥低著頭,強迫自己不去看他,然后對他說,“你別來找我。” 說完,她就垂著頭,去了藺平和提前告訴她的那間客用的臥室。 藺平和看著小姑娘漸漸消失在二樓轉角處樓梯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他知道自己應該給她一些時間,讓她消化一下這突如其來的真相。 可是,他已經這么久沒有見她,思念的情緒一點都不比陶酥少。他只能控制著自己不去砸開那扇門,將她抱進懷里,然后吻住那兩片令他朝思暮想的柔軟唇瓣。 他要給她足夠的時間,讓她接受這些事實。 然后,再用盡一切努力,請求她的諒解。 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 “進來。”藺平和揉了揉不停地跳著的太陽xue,讓助理進來說話。 公司里的那些事情還等著他去處理。 無奈,他只能在臨走前看了一眼樓梯的拐角,然后和助理一起出門了。 他在剛剛那幾分鐘里,想過不離開這里,公司的事情盡量往后推一推。 至少,今晚跨年,他想陪著陶酥。 可是,看到她那個樣子,藺平和才決定讓她自己稍微待一會兒。 他心里一直都想著陶酥,公司的事情處理得并不順利。 不過,萬幸的是,藺平和終于在零點之前趕回家里了。 他知道陶酥一直習慣過日本的新年,所以特意努力在零點前趕回來,想和她一起過年。 這個新年里,她的身邊沒有親人,但還有他,藺平和不希望她把這份不佳的心情帶到新的一年去。 然而,這份不佳的心情,注定要盤旋在跨年的時刻了。 陶酥抱著膝蓋,靠著門,坐在地毯上,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自己放棄了那么多,才保住的愛情,居然會是這樣的結局。 難怪他從來都是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原來是因為,他的身份與地位決定了他什么都有。 難怪他和普通的搬磚工人截然不同,因為,他根本就不是搬磚工。 難怪他會把《月光奏鳴曲》彈得那么好。 知曉了他的真實身份之后,曾經彌漫在藺平和身上的神秘之處,便統統有了答案。 “叩叩叩——” 正當她沉浸在濃郁的低迷氣息中時,身后便響起了敲門聲。 陶酥沒說話,門外的人又敲了兩下,也沒了聲音。 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藺平和,所以,索性一聲不吭地蹲在這間密閉的屋子里。 困室像一個安全而靜謐的孤島,將她困在其中,她不想出去,別人也無法進來。 她就想像這樣一直沉湎在這個孤島中,不再出去,也不再面對任何人。 突然,嚴密的結界被人從外面撕開了一個縫隙。 冰冷而新鮮的空氣從大敞四開的窗子里吹進來,拂在陶酥的臉上。 十二月末的冷空氣,吹在她尚未干涸的淚痕上,臉上就帶著了細微的疼痛感。 藺平和翻窗進來了。 陶酥被嚇得從地毯上站了起來,她的后脊緊緊地貼著門板,下意識地往后縮,卻早已沒有了退路。 冷風吹在身上,單薄的里衣完全抵御不住寒氣,陶酥吸了吸哭得紅紅的鼻子,然后打了個噴嚏。 怕她著涼,藺平和從窗臺上跳下來之后,就關上了窗子。 這里是二樓,他或許是為了翻窗子方便一些,所以沒有穿大衣,身上和陶酥一樣,只是一層單薄的襯衫,但他卻一點都沒有著涼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