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蘇輕鳶一邊啃rou一邊含混不清地笑道:“那也是沒法子的事。南越的公主皇子們十六年前就死完了,人丁凋零,關(guān)鍵時候陸離連個分擔(dān)壓力的皇弟皇妹都拿不出來,可不都得親自上陣?” “你就不擔(dān)心?”淡月的眉頭擰成了疙瘩。 蘇輕鳶笑道:“擔(dān)心什么?該來的總會來——對了,我派你出宮去辦差事,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查出什么來了沒有?” 淡月頓了一頓,神色有些苦惱:“問倒是問出來了,我就是不知道該不該說?!?/br> 蘇輕鳶放下了手里的rou,抬起頭來。 淡月遲疑著:“我沒進(jìn)去將軍府,就找到了在將軍府后巷住了三十多年的那戶人家的老太太——你知道,夫人仙逝以后,將軍府里服侍的人多半都已經(jīng)打發(fā)走了,這會兒府里恐怕也找不出什么舊人來?!?/br> 蘇輕鳶點了點頭。 淡月便繼續(xù)道:“那老太太說的話很奇怪,說夫人是……是個很可怕的人,懂妖術(shù)的!” “還有嗎?”蘇輕鳶平靜地問。 淡月有些詫異,忙解釋道:“那老太太的兒子攔著不許她再說了,我覺得一個瘋婆子的話當(dāng)不得真,就沒再追問。再找旁人又打聽不到,我就到驛館那里湊了個熱鬧,然后就回來了。” 蘇輕鳶點了點頭,端起姜茶一飲而盡,伸出手來讓落霞給她擦干凈了,起身回到了床上。 “娘娘,無稽之談,您不要放在心上……”落霞跟過來,擔(dān)憂地勸道。 蘇輕鳶抬起頭來,抿緊唇角擠出一個笑容:“只怕也未必是無稽之談?!?/br> 落霞不敢再問,蘇輕鳶便維持著唇角的笑容,低低地嘆了口氣。 妖術(shù)。 巫族的秘術(shù),在尋常人看來不就是妖術(shù)嗎? 這樣一來,也就能解釋蘇翊為什么會在十五年前把府中舊人全部遣散了。 一個身份成謎、去向成謎的夫人,怎么可能不成為府中的忌諱呢? 那個念姑姑所說的話,十有八九竟是真的! 那是她的母親。 一個為了所謂的“復(fù)仇”,不惜把自己的親生女兒煉成傀儡的母親! 蘇輕鳶摩挲著那幾本書,除了苦笑,實在也作不出旁的表情了。 “落霞,陪我去一趟延禧宮。”蘇輕鳶站起身來,沉聲吩咐。 落霞垂首應(yīng)了,淡月卻伸手?jǐn)r住,急道:“好端端的,你到狼窩里去做什么?” 蘇輕鳶笑著拍了拍她的肩:“你也別太緊張了。就算青鸞是屬白眼狼的,她如今也不過是一頭病狼罷了!我去去就來,無妨的?!?/br> 淡月料定阻攔不住,索性搶在落霞前面跑去拿了斗篷來替蘇輕鳶披上,低聲道:“我也要去。” 蘇輕鳶拍拍她的手,默許了。 延禧宮內(nèi)清冷寥落,在這樣的落雪天氣更顯得無比寂寞。 因為主殿已被燒毀,蘇青鸞暫時住在西偏殿,更加不成個樣子。 蘇輕鳶走進(jìn)去的時候,看見蘇青鸞正靠在爐邊,不住地咳嗽。 “jiejie……”看見蘇輕鳶進(jìn)門,蘇青鸞的眼淚立刻就下來了。 蘇輕鳶皺了皺眉:“怎么又病了?” 蘇青鸞抬了抬頭,艱難地道:“許是前日受了些寒氣,不礙的……jiejie別過來,沾了病氣就不好了?!?/br> 蘇輕鳶略一遲疑,果然在門口站定,不再向里面走了。 秀娘忙搬了一把椅子來,又貼心地替蘇輕鳶準(zhǔn)備了一只手爐,連椅子上的墊子都換了新的。 “這丫頭倒是細(xì)心?!碧K輕鳶微笑著贊嘆道。 蘇青鸞神色黯然,許久才點了點頭:“是?!?/br> 蘇輕鳶把丫頭們都攆了出去,思忖良久,終于嘆道:“這樣對你,確實有些不像話了。你貴為淑妃,這些奴才……” 蘇青鸞伏在床沿上咳了一陣,抬頭笑道:“無妨的。這點兒苦,我還受得住……只要jiejie能得皇上愛重,我就有盼頭。” 蘇輕鳶用力拍著椅子的扶手,沉聲道:“話雖如此說,可是你這個樣子,能撐多久?若是我的meimei沒了,我要那虛無縹緲的好日子來做什么?趕明兒我就跟陸離說,叫他無論如何也要多來看看你!” 蘇青鸞急得坐了起來:“jiejie,不要!小不忍則亂大謀,咱們爭寵固寵只是手段,最終的目的……您可不要忘了??!” “最終的目的……”蘇輕鳶苦惱地擰緊了眉頭。 “怎么了?jiejie真的忘了嗎?”蘇青鸞跳下床,似乎想要過來,又在爐子旁邊站定了。 蘇輕鳶緊擰著眉頭,似乎遲疑了許久,終于下定了決心似的:“青鸞,不瞞你說,前些日子我總覺得迷迷糊糊的,忘了許多事……我恍惚記得是很喜歡陸離的,可是后來爭寵卻似乎不是因為喜歡他。如今我見到陸離,心里常常覺得生氣,卻不知道是什么緣故……我說給淡月她們聽,她們都說我疑神疑鬼,可是……” 蘇青鸞回到床邊坐下,一臉驚詫:“原來你真的忘記了,難怪……可是jiejie,好端端的,你怎么會忘了呢?” 蘇輕鳶低下頭避開她的目光,許久才低聲嘆道:“落霞她們不許我跟外人說,可是……我如今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芳華宮的奴才私底下偷偷管我叫‘傻子’!我跟她們生氣,陸離還說我小題大做……我的日子,也未必就比你好過多少了。” 蘇青鸞細(xì)細(xì)地嘆了一口氣:“這么說,jiejie雖然忘了許多事,心里卻還是清楚的。你先前曾經(jīng)對我說過,皇上待你好,不是因為喜歡你,而是為了你腹中的孩子——你自己怎么反倒忘了呢?” “我沒忘。”蘇輕鳶坐直了身子,臉色冷了下來。 蘇青鸞露出了笑容。 蘇輕鳶發(fā)出一聲冷笑,低低地道:“孩兒降生之日,就是我殞命之時——我都記得!” “那么,jiejie現(xiàn)在記起咱們最終的目的了嗎?”蘇青鸞有些不放心,又似乎十分期待。 蘇輕鳶重重地點了點頭:“我當(dāng)然記得!前一段時日,有人曾對我說過……唉,我怕是要把命豁出去了,只怕會連累了你?!?/br> “你我手足至親,說什么‘連累’不‘連累’?難道jiejie把我當(dāng)外人了嗎?”蘇青鸞坦然地看著蘇輕鳶,笑得很真誠。 蘇輕鳶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fù)。 蘇青鸞終于還是走過來,牽起了蘇輕鳶的手:“明日是各國使臣的洗塵宴,jiejie必定是要去的。這是一個絕佳的時機(jī)——jiejie一向聰明,到時候可要好好把握機(jī)會!” 蘇輕鳶思忖良久,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懂!” 蘇青鸞露出了笑容,又背轉(zhuǎn)身去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蘇輕鳶皺了皺眉,站起身來:“我改日再來看你?!?/br> 蘇青鸞應(yīng)了,忙叫秀娘來送客。 秀娘陪著蘇輕鳶走到廊下,壓低了聲音道:“淑妃心機(jī)頗深,娘娘一定要小心。昨兒御膳房那個奴才來喜已經(jīng)死了,只是這延禧宮的人也未必個個靠得住,所以……” 蘇輕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皺眉道:“你們只管好好服侍淑妃就好,平日不必刻意苛待她。” 秀娘應(yīng)了,蘇輕鳶又補(bǔ)充道:“如今她解了禁足,出門的機(jī)會就多了。她要跟什么人來往,你們都不必攔著,只記得及時告訴皇帝和我就好——對了,淑妃過節(jié)的衣裳做了沒有?若是還沒做好,記得囑咐他們用心些。好歹是南越的淑妃娘娘,可不能敷衍了事!” “奴婢正要跟娘娘說,”秀娘急道,“淑妃昨兒叫小丫頭收拾衣裳的時候,隨口說是改日要見蘇將軍,不能穿得太寒酸……” 蘇輕鳶駐足想了一想,笑道:“這也不奇怪。明日洗塵宴上不就見著了嘛!父女兩人多日未見,做女兒的重視些也沒什么不對。” “可是……” 秀娘仍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卻想不出是哪里不對。 第105章 你想讓我娶她? 洗塵宴仍舊設(shè)在永安殿,宮中嬪妃和朝中重臣以及他們的家眷們都來了。 圖個熱鬧。 蘇輕鳶和陸離前后腳進(jìn)了永安殿,殿中已經(jīng)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牧恕?/br> 眾人行禮問安之后,蘇輕鳶正要就座,蘇青鸞忙走過來,殷勤地替她扶正了椅子。 蘇輕鳶皺了皺眉:“你身子不便,還是坐著吧,我不缺人服侍?!?/br> 蘇青鸞低頭微笑:“青鸞愿意服侍jiejie。” 蘇輕鳶使眼色叫秀娘帶她回去坐下,然后才扶著落霞的手,慢慢地坐了下來:“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你也該為我想想——你如今身子金貴,萬一磕著碰著、或是閃著了腰,豈不是我的罪過?你心里念著咱們的情分,就更該珍重自己,不要讓我為難了?!?/br> 蘇青鸞低頭稱“是”,一臉惶恐。 在下方坐著的群臣和女眷們各自豎著耳朵,舍不得放過任何一點兒蛛絲馬跡。 蘇輕鳶端起茶碗,不著痕跡地向下方掃視了一圈,心里也大致有數(shù)了。 蘇青鸞的衣服里不知塞了什么,鼓鼓的,很有大腹便便的樣子,可見秀娘的差事當(dāng)?shù)么_實不錯。 她自己身上穿的衣裳十分寬松,自胸往下盡是繁復(fù)的花紋和緞花裝飾,外面又罩著寬大的鳳袍,足以將略顯臃腫的腰腹完美地遮掩過去了。 確定沒有破綻之后,蘇輕鳶放下茶碗,看向陸離:“許久不見如此熱鬧了?!?/br> 陸離微微一笑,向她舉了舉手中的茶碗。 靜敏郡主在旁邊“嘁”了一聲,皺了皺鼻子:“嘴上說喜歡熱鬧,卻又不歡迎我們?nèi)フ夷阃妫闩率侨~公好龍吧?” 蘇輕鳶察覺到幾道異樣的目光刺了過來,卻不放在心上,仍舊淡淡地笑著,向陸離道:“貴妃居然學(xué)會用典故了,看樣子這一陣她倒真肯讀書?!?/br> 陸離向靜敏郡主瞥了一眼,淡淡道:“也未必是肯讀書,她說不準(zhǔn)是在跟著誰學(xué)舌呢?!?/br> 蘇輕鳶聞言便向程若水笑了一笑,不再多言了。 下方的群臣之中,卻有一道目光如利刃一般刺了過來,死死地盯在她的身上。 陸離察覺到了,冷冷地替蘇輕鳶瞪了回去。 蘇翊一愣,隨后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時,門外的小太監(jiān)拉長了聲音,報說北燕和西梁的使臣們到了。 居然是同時來的。 蘇輕鳶瞇起眼睛,露出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笑容。 果然,兩隊使臣同時進(jìn)了殿,分列東西同時向上方行了禮,各說了幾句問候的話,誰也不肯慢一步。 這種局面造成的后果,就是兩種別扭的口音混在一起,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蘇輕鳶擰著眉頭,一臉不高興。 嘰里咕嚕的,誰知道他們說了些什么呢?應(yīng)該不至于是在罵人吧? 陸離倒是一臉淡定,微笑著說了幾句客套話,就招呼他們各自坐下了。 坐席同樣是東西并排著的,并沒有指出哪邊是西梁的位置、哪邊是北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