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一會兒,小良子進來回說打完了,蘇輕鳶便淡淡道:“貴妃也該回毓秀宮去了——記著今后要謹言慎行,收收你那些小性子!皇帝痊愈之后自然會去找你,你也不用追著他四處亂跑,惹人笑話!” 靜敏郡主低頭行了個禮,帶著一大群腫了臉的小太監小宮女悶悶地退了出去。 蘇輕鳶回到床邊,把陸離拎了起來:“你倒是偷懶得好!你的貴妃來了,你還不好好跟她說說話,居然又裝死把她丟給我!你就不怕我叫人打她嗎?” “她若惹你不高興了,當然隨便你打。”陸離微笑著,雙臂搭在蘇輕鳶的肩上,笑瞇瞇地看著她。 蘇輕鳶避開他的目光,低下頭去。 陸離笑著提醒她:“你的事情還沒做完呢!養居殿的奴才失職,將閑雜人等放了進來,這可是大罪!” 蘇輕鳶白了他一眼:“你的奴才,當然該由你自己處置!你又沒死,難道這也要我越俎代庖么?” “我的奴才也就是你的奴才,當然該由你處置。”陸離依然笑著。 蘇輕鳶往他懷里一縮,悶聲道:“累了,不管!” 陸離見狀只得攬住她,抬起頭來。 這時,小良子已在外面叩首請罪:“奴才愿領責罰!” 蘇輕鳶涼涼地道:“你們領什么責罰呀?你們放進來的又不是‘閑雜人等’,那可是貴妃娘娘!” 小良子不敢說話,陸離卻用指尖點了點蘇輕鳶的額頭:“小醋壇子!” 蘇輕鳶仰起頭來,忿忿地瞪著他。 陸離冷聲向外面道:“自去領罰吧!若有下次,斷不輕饒!” 蘇輕鳶不滿地扁了扁嘴。 “怎么?對這個結果不滿意?”陸離好笑地看著她。 蘇輕鳶悶聲道:“沒什么,我只是記起了我自己第一次進養居殿的時候……” 想起那時的事,她便不由得有些生氣——想當初她那樣老實本分,這養居殿的奴才卻一個個拿鼻孔看人;如今靜敏郡主一路闖進來,卻能順順利利地闖進內殿! 看來,人果然還是有點兒脾性的好! 陸離聽見她的話,眼睛卻意味深長地瞇了起來:“你幾次三番提到那一次,莫非——很懷念?” 第77章 皇上,是皇上! 十一月初六,太后壽誕之日。 雖然不是整壽,卻是入宮以來的第一個壽辰,自然要好好慶賀一番的。 故而,雖然皇帝病中不能起身,文武百官卻還是自覺主動地送上了賀禮;各家的命婦和小姐們更是爭先恐后地送了拜帖,進宮來賀。 芳華宮中,淡月清點著那些禮單和拜帖,冷笑連連:“這門面工夫倒都做得不錯!” 蘇輕鳶慢吞吞地從帳中探出頭來:“蘇家有消息沒有?” 淡月頭也不抬:“怎么沒有?不單有賀禮,還送了老長老長的一篇賀壽表文,一會兒阮姨娘還要親自進宮來賀呢!” “送的什么?”蘇輕鳶漫不經心地問。 淡月也同樣隨口答道:“一對玉雕的鳳凰,雖然是好東西,但混在一大堆奇珍異寶中間也不起眼。” “不錯了,”蘇輕鳶笑道,“我本來以為他會送一把刀子過來。” 落霞幫蘇輕鳶取來了今日要穿的衣裳,笑道:“我剛剛大致看了兩眼,倒是定國公府送的那架十六扇的琉璃屏最為貴重,也不知一向清貧的程家怎么舍得拿出那樣的好東西來!” 蘇輕鳶皺了皺眉頭,冷笑道:“‘重’倒是‘重’的,‘貴’不‘貴’就不知道了。我不喜歡琉璃的東西,叫庫房里收著吧。” 落霞小心地提醒道:“定國公府的面子還是要給的。這屏風要不要擺兩天,一會兒嬪妃們過來請安的時候也好看。娘娘不是要抬舉嫻妃么?” 蘇輕鳶走到妝臺前坐下,笑道:“國公府送進來的東西,我可不敢用。再說了,我若把國公府的琉璃屏擺在這兒,那幾個嬪妃多半會疑心我是因為收了國公府的重禮,拿人的手軟才抬舉嫻妃的!” “jiejie如今是太后,再重的禮也收得,怕什么議論呢?”門外傳來一聲笑語,卻是蘇青鸞扶著一個小宮女的手,緩緩地走了進來。 淡月抬了抬頭,陰陽怪氣地叫道:“喲,淑妃娘娘病了那么些日子,趕上了太后的壽辰,病就好了?” 蘇青鸞像是沒聽出她的嘲諷一樣,得體地笑著:“是呢。病了這么些日子,還是托了jiejie的福才好了。” 蘇輕鳶吩咐小宮女替她設了座,笑問:“內廷司給你送過去的奴才們可還聽使喚?若有不好的,記得回頭叫他們換去,不必忍著!” 蘇青鸞抿嘴笑道:“jiejie特地關照了的,他們哪敢拿刁鉆古怪的奴才來搪塞我?都是最好的,jiejie放心就是。” 蘇輕鳶在鏡中看著她的臉色,微微有些詫異。 如今延禧宮使喚的已經都換成了陸離這邊的人,青鸞舊日的心腹一個都沒有了。在這樣的境地之下,她居然還能笑得這樣從容,倒也不簡單呢! 正說話間,外面小太監報說是各宮里的娘娘們來了。 落霞叫她們在外面等了一會兒,直到蘇輕鳶換好了衣裳、妝扮停當了,才將她們喚了進來。 這是蘇輕鳶第一次看見陸離的嬪妃們,心里的滋味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 首先進來的那一個是蘇輕鳶認識的——定國公府的三小姐程若水,如今的永福宮嫻妃。她一向喜歡素淡的顏色,今日卻穿了一件鵝黃色緞面的衣裳,外面罩著大紅猩猩氈斗篷,顯得明艷而貴氣。 蘇輕鳶看見她,便笑了起來:“今日有那么冷嗎?” 程若水帶著另外兩個嬪妃跪下來,莊莊重重地行了大禮,抬頭笑道:“夜里飄了幾片雪花,覺得寒津津的。太后若要出門,可也要多添件衣裳才行。” 蘇輕鳶笑著應了,叫丫頭扶她們起來,三人卻又向蘇青鸞行下禮去。 依舊是程若水帶頭說道:“一向知道淑妃jiejie病著,不敢上門去擾,不想今日jiejie竟比我們先來,倒是做meimei的失禮了。” 蘇青鸞忙起身還禮,神情有些無措。 程若水身后那個穿淡粉色宮裝的女子眉眼彎彎,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聽說淑妃jiejie有孕在身,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來啊!” 蘇青鸞低下頭去,臉色蒼白。 蘇輕鳶淡淡道:“才三個月,她又瘦巴巴的,哪里能看得出來呢?” “原來是這樣!”那粉衣女子掩口一笑。 落座之后,程若水細細地嘆了口氣:“淑妃jiejie是個有福氣的,早早地得了皇上眷顧,剛一進宮便懷了龍胎。不像我們,還不知道有沒有福分見著皇上呢……” 落霞送上燕窩粥來,蘇輕鳶皺了皺眉頭,放在了桌上:“日子還長,急什么呢?” 那粉衣女子端端正正地坐著,一臉不悅:“可是我們進宮就是來侍奉皇上的,如今都三四天了,卻連皇上的面都沒見著……太后這里又不準我們常來請安,難道我們每日里便只能在自己的宮里閑坐發呆么?” “你是誰?”蘇輕鳶擰緊眉頭,沉聲問。 那女子愣了一下,嘟起了嘴。 程若水忙替她答道:“這是良嬪meimei,京兆尹岳大人之女。” 良嬪壓了壓怒氣,低頭道:“臣妾的叔父鎮北將軍昔日曾在蘇將軍麾下效力,臣妾與太后也算有幾分淵源的了。” “原來是征北將軍的侄女。”蘇輕鳶用指尖輕敲著手爐的蓋子,若有所思地感嘆了一句。 這時,蘇青鸞忽然在旁插言道:“與蘇將軍有淵源,又不是與太后有淵源!更何況——與蘇家有淵源的人那么多,太后豈能一一認識!” 蘇輕鳶抬起頭來,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這個好meimei倒是懂她。只是,她心里的話,有必要這樣明白地說出來么? 這是明目張膽地在幫她樹敵了! 看著殿中神色各異的幾個美人,蘇輕鳶勾起唇角,微笑起來:“淑妃還是那么口無遮攔。不過,這話倒也有那么幾分道理。宮中女子,最忌諱的就是與朝中勾勾扯扯,跟著朝堂上的那幫老東西一起拉幫結派。你們要記著,進了宮門,便不必再記得從前跟誰家有過淵源、又跟誰家有過仇怨。你們一樣都是侍奉皇帝的人,不要把自己牽扯進朝堂的恩怨之中去!” 程若水忙站了起來,恭敬道:“謹遵太后教誨。” 蘇青鸞和另外兩個女子也只好跟著站了起來。 蘇輕鳶招呼她們坐下,笑道:“倒也不是為了教訓你們,只是如今宮里只有你們幾個,可想而知今后你們必定是陪伴皇帝最久的人。規矩要從你們這里立起來,以后再進宮的新人才不至于放肆胡來,亂了分寸!” “太后思慮周全,我等萬萬不及。”程若水依然恭恭敬敬地應著。 蘇輕鳶微笑著看了她一眼:“你也不必謙遜。你的才華品性有目共睹,自然是個有后福的。我知道如今你們的心里都有些嘀咕——一進宮偏巧就趕上了皇帝生病,確實難免有些掃興。可是你們要記著,沉得住氣,才能熬得過后面的日子!” 蘇青鸞低著頭,自言自語地道:“后面的日子只得一個‘熬’字,又有何意趣呢……” 蘇輕鳶沉下臉來:“前面不修福澤,后面自然只剩一個‘熬’字了!你執意要種一園子的苦瓜,就不要抱怨后面沒有收獲到石榴!” “可是太后自己又種下了什么呢?”蘇青鸞抬起頭來,嘲諷地勾起了唇角。 蘇輕鳶正待皺眉,門外已傳來一聲冷笑:“太后種下的,自然是千秋萬代的福澤!怎么,淑妃對此有所質疑不成?” 殿中眾人齊齊一愣,三個剛進宮的嬪妃立刻露出了喜色:“皇上,是皇上!” 蘇青鸞的臉色立時慘白了。 蘇輕鳶依然在軟榻上坐著。陸離走進來,規規矩矩地向她行了祝壽的大禮。 幾個嬪妃又忙著向陸離行禮,殿中一時倒是熱鬧非凡。 蘇輕鳶看著刺眼,便低下頭去,端起那碗已經涼透的燕窩粥,喝了。 那邊好容易恢復了安靜,陸離便笑道:“母后的臉色不太好看,莫非朕來得不是時候?” 蘇輕鳶放下碗,平靜地看著他:“聽說你今日早朝依然沒去?” “沒去。”陸離一點都不覺得心虛。 蘇輕鳶淡淡道:“連著這些天不上朝,政事必定已經堆積如山。這會兒你不趕著往御書房去,倒在我這里耽擱什么?” “今日是母后壽辰,政事自然要先放一放,陪伴母后才是第一件大事。”陸離笑吟吟地道。 蘇輕鳶嘆了一口氣,半是嗔怪半是無奈:“你是想讓朝堂上那幫老東西罵死我!” “母后多心了。”陸離微笑著,一點也沒有受蘇輕鳶的臉色影響。 蘇輕鳶的心下越來越煩躁。 陸離卻又站了起來,向她伸出了手:“清音池館的戲已經唱了三天,母后只在第一天去坐了半個時辰,這會兒那幾個戲班子的人都在委屈呢!您若是再不去,他們怕是要惶恐得食不下咽了!” 蘇輕鳶扶著他的手站了起來:“你還有臉說?要不是你病著,我為什么不去聽戲?” 陸離低下頭,微微一笑:“所以,今日我陪母后聽一天的戲,算是賠罪,如何?” “我看,是皇上自己想聽戲吧?”淡月冷笑一聲,在旁邊嘲諷道。 陸離訕訕地笑了:“了不得,芳華宮的丫頭是越來越伶俐了!” “以后還會有更伶俐的。”蘇輕鳶淡淡道。 落霞趕過來替蘇輕鳶添了一件斗篷,向陸離笑道:“路上積了點雪,有點滑。皇上請小心腳下,奴婢扶著太后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