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倒是段然笑嘻嘻地替她答道:“這位是當朝太后娘娘!” 歸一大師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我的身份,跟皇帝的病情有關系嗎?”蘇輕鳶顫聲問。 歸一大師搖搖頭,又點了點頭。 蘇輕鳶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了。 段然忙扶住她,向歸一大師道:“您老還是直說吧,別一個救不好,又把另一個給嚇出個什么三長兩短來!” 歸一大師神色凝重地轉著手上的佛珠,吐出了三個字:“是咒術。” “咒術?那不是要找個道士來?”段然立刻問道。 歸一大師緩緩搖頭:“咒術雖是道家法術,但……除非找到施咒之人,否則縱然法力高深者,也未必能解。” 段然跺腳道:“要能找到施咒之人,那還找道士做什么?直接拷打那罪魁禍首,逼他把咒術撤了就是了!” “阿彌陀佛,此言甚是。”歸一大師雙手合十。 蘇輕鳶皺了皺眉。 都說是“出家人慈悲為懷”,看樣子也不盡然,這位歸一大師似乎對打人的事很熱衷啊? 她的眼珠剛轉了一下,歸一大師的目光便落到了她的身上:“這位……太后,您自己也中了咒術,您是否知曉?” “我?”蘇輕鳶心頭一跳,“你是說,我也會像皇帝一樣,沉睡不起?” 歸一大師緩緩地搖了搖頭:“咒術并非施于您本身,而是針對一個與您血脈相連的人。” 蘇輕鳶下意識地護住了肚子。 歸一大師注意到她的動作,嘆了口氣:“原來如此。” 蘇輕鳶跌坐在軟榻上,許久才啞聲追問:“有辦法嗎?” 段然笑嘻嘻地道:“瞧你說的!你是信不過歸一大師,還是信不過佛法無邊啊?” 蘇輕鳶扯了扯嘴角:“我不敢不信,只是……我素來蒙昧無知,請大師勿怪。” 歸一大師緩緩地轉著佛珠,沉聲道:“凡施咒者,必定要借幾分亡靈之怨。貧僧可在此設壇超度,只要亡靈得以超脫、怨氣散盡,生者性命便無礙了。” 蘇輕鳶忙站起身來,合十躬身為謝。 歸一大師卻嘆道:“腹中胎兒魂魄未全,最是脆弱。若不能將咒術徹底解除,只怕……唉,昨日因、今日果,且看緣法吧。” “不會的……”蘇輕鳶緊緊地攥著手中的帕子,牙關打顫。 段然立時出去傳人進來,要他們聽從歸一大師安排,設壇做法。 蘇輕鳶強撐著走了出去,吩咐小路子道:“立即召幾個靠得住的人來,往芳華宮、延禧宮、昭陽宮、養居殿……還有昭陽宮后面的佛堂,各處住人的地方去細細搜一搜去!甭管主子奴才、正殿偏殿,每個犄角旮旯里都給我搜一遍!” 事關重大,小路子連一絲兒遲疑也沒有,答應了一聲便風風火火地去了。 段然笑嘻嘻地湊到了蘇輕鳶的身旁:“喂,連你自己的地盤也要搜啊?” 蘇輕鳶紅著眼睛瞪了他一眼,沒有答話。 養居殿很快就搜遍了,并沒有發現什么。 小路子帶著人往芳華宮去了。蘇輕鳶想跟著去看,卻放心不下陸離,只能在這殿中坐著。 眼看著太監和侍衛們忙忙碌碌地搭設佛壇,蘇輕鳶的心里越來越慌。 聽歸一大師言下之意,陸離的境遇還不算是極危險的。更危險的是她……腹中的孩子。 映月池的事還沒查明白呢,如今越發連咒術都出來了。 那人就那么急嗎? 蘇輕鳶不由得想起了昭陽宮后面的那座小佛堂。 巖戶觀音,虔心供奉可保慈孝義全、祖業旺盛? 可是為什么住在佛堂里的那個瘋女人,卻口口聲聲要殺一個未出世的孩子,還要殺陸離呢? 蘇輕鳶一向不信佛,此時卻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歸一大師的身上。 當然,若能抓到那施咒之人就最好了。 蘇輕鳶的心里,第一個懷疑的人當然是那位“念姑姑”。 第二位,應當數延禧宮蘇青鸞。 再往后面想,這宮中的恩怨那么多,恐怕每個人都不能完全排除嫌疑。若是先前的那幾處沒有找出什么來,恐怕就要大動干戈,在這宮中挖地三尺了! 趁著歸一大師在忙碌的工夫,蘇輕鳶走進內室,在陸離的身旁坐了下來。 握著他的手,她的心里便覺得安定了幾分。 他應當會沒事的,她想。 她只是有些不明白,歸一大師所說的“昨日因、今日果”到底是指什么事情而言。 難道……這段孽緣非但不容于倫理,就連號稱能“容天下難容之事”的佛法,也容不下嗎? 她不懂,卻不敢問。 段然順著墻角蹭了進來,笑嘻嘻地道:“他快要醒了,你要不要趁著他還沒醒,好好出出氣?” “出什么氣?”蘇輕鳶詫異地看著他。 段然瞇起眼睛賊兮兮地笑著:“他先前怎么對你的,你忘了?” “忘了。”蘇輕鳶淡淡道。 “喂!不是吧?”段然大失所望。 蘇輕鳶嘆了口氣:“記著那么多做什么呢?一樁樁跟他算清楚么?” “可是你……唉,記吃不記打,你是傻子嗎?”段然頭一次這樣嚴肅,可惜嘆氣嘆得太夸張,看上去反倒更加不正經了。 蘇輕鳶悶悶地想了很久,苦笑道:“你是想勸我看開點,是嗎?道理我都明白,可是……不管我有沒有恨他怨他,這孩子……我都已經舍不得了。” 段然扮了個鬼臉,好一會兒才嘆道:“陸離這小子怎么就那么好命!當初他對你……不就是霸王硬上弓嘛?想當年類似的事情我也沒少干,怎么就沒有一個女人肯心甘情愿地替我生個孩子!” “你?!”蘇輕鳶愕然地看著他。 段然昂起了頭,風sao地捋了一下頭發。 蘇輕鳶立時冷下臉來:“原來陸離是你教壞的!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以后不許你再接近他,我也不再跟你說話了!” “喂,沒這個道理吧……”段然一臉委屈。 蘇輕鳶憤恨地瞪了他一眼:“你出去!” “喂,沒有你這么做人的吧?昨日你說去請歸一大師,我馬不停蹄地跑到鎮國寺去,又是下跪磕頭又是打躬作揖的,賠了多少好話,不眠不休地幫你把差事辦好了——過河拆橋也沒有你這么快的吧?”段然喋喋不休地嘮叨著,說什么也不肯往外走。 蘇輕鳶再也沒有好臉色給他。 段然只好慢吞吞地退到了窗前。 蘇輕鳶以為他果真要走了,便低下了頭。 誰知才一轉眼,段然又笑嘻嘻地溜了回來:“喂,映月池的那件事有眉目了,你要不要聽?” 蘇輕鳶很想賭氣說“不要”,但這件事是她數日來心心念念想著的,卻不能不聽。 別扭了好一會兒,她只得冷著臉道:“若是真有了眉目,你自然應當說給我聽。” 段然聞言,笑瞇瞇地往她身邊蹭了蹭。 蘇輕鳶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段然只得縮了縮肩膀作乖巧的叭兒狗狀,賠笑問道:“你還記得那個瘋婆子吧?” “果然是她?”蘇輕鳶皺眉。 段然“嘻嘻”笑道:“你能猜到是她,倒比陸離聰明一些——陸離是說什么也不肯信的。” “你細說說。”蘇輕鳶正色道。 段然得意地扭了扭脖子,卻發現蘇輕鳶完全沒有將目光放到他的身上。 失落之下,他只得無奈地嘆道:“段然不信那瘋婆子是主使,我只好去查了那幾日附近幾座宮殿之中閑著的太監們,拷問之下果然查到了那瘋婆子的頭上……” “可以結案了?念姑姑肯開口嗎?”蘇輕鳶追問。 段然無奈地攤了攤手:“一個瘋婆子,怎么審?” “她是裝瘋。”蘇輕鳶淡淡道。 段然給了她一個白眼:“我當然知道她是裝瘋!你當初也是裝瘋來著!你當初裝瘋的靈感還是我給你提供的呢!那又有什么用?你在我的面前不還是一樣瘋瘋癲癲的?好幾次你差點坑死我,陸離還不是照樣由著你胡來!” 蘇輕鳶一時無言以對。 段然氣呼呼地道:“那瘋婆子簡直跟你一樣可惡!我知道她是裝瘋,她也知道我知道她是裝瘋,可她偏偏還要接著裝下去!陸離又不許要她的命,如今我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所以,你什么都沒有審出來?”蘇輕鳶平靜地替他作了總結。 段然有些心虛,好一會兒才道:“也不能說是什么都審不出來,至少我知道她跟你先前的丫頭疏星姑娘關系密切,或許她是受疏星姑娘指使也說不準……” “疏星?”蘇輕鳶愣了一下。 這個答案其實不算意外。她詫異的是段然的推斷。 她本來以為,就算這兩個人之間有聯系,那也應該是疏星受念姑姑指使才對。 如果段然的推斷是正確的,那么疏星又是誰的人? 或者說,疏星是什么人? 蘇輕鳶想了許久,搖頭道:“疏星跟了我八年……她只是個丫頭而已。你說念姑姑是受疏星指使,倒不如說是受青鸞或者我父親指使來得準確些——再沒有旁的可能了。” 話說到此處,她自己忽然一愣。 父親?蘇翊? 陸離所中的咒術,會不會與父親有關? 如果是他,事情似乎完全說得通! 上次的風波才過去了不到一個月,他又要興風作浪了嗎? 事情若是扯到朝中去,麻煩可就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