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第66章 你敗了 將軍府帶來的沈大夫很快就過來了。 蘇翊吩咐他向蘇輕鳶行禮,蘇輕鳶沒理會,任由他在地上跪著。 沈大夫被晾在當地難免尷尬,心里急著表現,就順手把小枝救醒了。 小路子立刻叫人把小枝拖了出去。 蘇輕鳶悄悄地留心著蘇翊的臉色,只見他眉頭深鎖,雙目之中滿是戾氣。 她心里已經有數了。 山下的那個老大夫是被侍衛們抬著上來的,果然須發皆白仙風道骨——就是年紀大了,腿抖、手抖、胡子也抖,沒有一處利索的。 “娘娘,請吧。”蘇翊敷衍地拱了一下手,語氣生硬。 他故意不稱“太后”二字,顯然是不想給那位老大夫以提醒。 至于他自己帶過來的人,誰知道他事先囑咐過什么呢? 蘇輕鳶擺了擺手:“先給淑妃診吧。順便也請兩位大夫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只中了迷藥?身子要緊,可萬萬大意不得。” 沈大夫答應了一聲,落霞便用帕子搭在蘇青鸞的手腕上,遞了過去。 沈大夫瞇著眼睛診了許久,正要開口說話,薛厲已冷聲道:“別急,等閆大夫診完了,二位一起說吧。” 于是,那白胡子老頭也顫顫巍巍地跪了過來,替蘇青鸞診了脈。 到了蘇輕鳶這兒,她半點也沒有遲疑,自己用帕子蓋了一下手腕,伸了出去。 沈大夫在她腕上輕輕一搭,立刻露出了笑容。 白胡子老頭依然哆哆嗦嗦的,診了許久。 等他們各自后退兩步跪下去之后,蘇輕鳶縮回了手,平靜地道:“現在可以說了。” 白胡子老頭顫巍巍地道:“這位娘娘脈息有些不穩,恐怕是素日憂懼過甚,不得安眠的緣故——請問娘娘近來是否常覺失眠多夢、驚悸不安?” “你可診清楚了,只有這些么?”薛厲沉聲追問。 白胡子老頭忙道:“老朽行醫六十多年,便是有積年的病癥,也能看得出來。這位娘娘本身的底子是不錯的,近來的病癥恐怕都是外因……” “行了,”薛厲打斷了他的話,“另一位呢?” 白胡子老頭皺了皺眉:“這位昏睡著的娘娘,恐怕有點兒麻煩。她如今身上所中的似乎是迷藥,可是又有些不像;看娘娘的面色,似乎有些不足之癥,但從脈象上來看,又不像是體虛的緣故……若是在平時,用心調理或許可以如常,可偏偏在本體極弱的時候又有了身孕……” “你不是在故弄玄虛吧?”蘇輕鳶瞇起了眼睛。 白胡子老頭聞言氣得直打嘟。 薛厲在旁冷聲追問:“你的意思是,睡著的這位娘娘有孕在身,坐著的那位沒有?” 白胡子老頭更生氣了:“你們既然信不過老朽,又請老朽過來做什么?” 薛厲被當面嗆了一句,便不敢說了。 蘇輕鳶瞇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蘇翊冷笑道:“沈沖,說說你的結論吧。” 沈大夫立刻直起身來:“確實如閆大夫所說,太后娘娘有些驚悸之癥,但應當是憂懼過度的緣故,并無大礙;淑妃娘娘素來體弱,有孕之后更當用心調養……” “沈沖!”蘇翊一拳砸在供桌上,香燭瓜果掉落了一地。 沈大夫面露懼色,低了頭不敢再說話。 蘇翊伸手提起他的衣領,眼睛瞪得幾乎要從眼眶里沖出來:“沈沖,你收了他們多少好處?” “蘇將軍,你是打算威逼沈大夫改口嗎?”蘇輕鳶站起身來,冷聲質問。 蘇翊抬腳將沈大夫重重地踹到地上,大聲冷笑:“好,好!陸離,你好本事!” 陸離沉著臉看向薛厲:“崇政使還有何話說?” 薛厲遲疑許久,緩緩地向蘇輕鳶跪了下來:“微臣無禮,請太后恕罪。” 蘇輕鳶嘆了口氣,吩咐落霞:“先帶淑妃回西廂房休息。” 落霞答應著,同淡月一起扶著蘇青鸞下去了。 這時小路子從外面走了進來,躬身向陸離道:“皇上,小枝招了。” “說了什么?”陸離沉聲問。 小路子抬頭向蘇翊看了一眼,沉聲道:“她說是蘇將軍示意她帶太后娘娘到地宮附近的,后來在殿中說的那些話也是蘇將軍授意的。中間的事她一口咬定不知道,說是有旁人負責。” “人怎么樣了?”蘇輕鳶皺眉追問。 小路子垂首道:“吃不住打,已經死了。” 蘇輕鳶默然良久,無力地擺了擺手:“帶到山腳下葬了吧。” 小路子答應著,卻轉頭看向陸離。 陸離瞪了他一眼:“太后吩咐了,還不去辦?” 小路子這才肯退下去傳令。 蘇輕鳶懶懶地靠在椅背上,一臉倦色:“自從哀家進宮以來,種種流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從未真正停止過。這一個多月更是有許多不堪入耳的言語傳到宮中來,宮外輿情如何可想而知。不知道你們聽著煩不煩、累不累,哀家是當真受夠了!今日,你們若還有什么想說的、想質疑的,一并都說了吧——畢竟下次再要找機會發難,可就沒這么容易了。” 薛厲還在地上跪著,蘇輕鳶不叫他起來,他便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一時沒心思開口。 片刻之后,定國公站了出來,拱手道:“今日之事,是臣等無禮在先,太后寬宏,臣等感激不盡。” 蘇輕鳶微微勾起唇角,安靜地等著他的“但是”。 定國公頓了一頓,繼續道:“且喜如今真相終于大白于天下,太后也不必再受流言之困了。先帝在天有靈,定感欣慰。” 蘇輕鳶已經開始忍不住皺眉了。 這老頭今日似乎格外啰嗦呢!他一站出來,是個人就知道他必定是要找麻煩的,前面還鋪墊那么多做什么? 定國公似乎看出了蘇輕鳶的不耐煩,終于說出了那個“但是”:“但是,老臣聽聞‘太后有孕’的謠言正是自芳華宮傳出,不知當日淑妃娘娘在芳華宮中毒之事,真相到底如何?” 蘇輕鳶冷笑一聲,冷淡地道:“那日芳華宮的茶水放得久了些,淑妃身子弱,喝了一杯便覺有些腹痛,故而傳了個太醫過來診了診脈,開了一副調養身子的藥,僅此而已。‘落胎藥’之說純屬子虛烏有,造謠生事的奴才已被杖斃,定國公還不信么?落胎藥對女子身體損傷極重,若是淑妃當日果真飲下了那等陰毒之物,此時她腹中又焉能懷有龍胎?” 定國公捋了捋胡須,微笑道:“原來如此。” 陸離面色嚴峻地掃視著群臣,許久才將目光落在了定國公的身上:“國公爺若是仍有疑慮,不妨再送幾副藥到芳華宮去,看看還能攪出什么風浪來?” “老臣不敢!”定國公心頭一顫,慌忙跪了下來。 陸離強忍住翻舊賬的沖動,回到祭臺前站定,冷聲道:“此次母后蒙冤受屈,謠言雖是起自宮中,卻未嘗不是在場諸位推波助瀾的緣故。最終流言紛紛、貽笑天下,你們這些人都脫不了干系!上一次你們造謠說母后是禍國妖孽,是母后自己替你們說情,朕才未曾深究;誰知你們非但不知收斂,反倒變本加厲!現在,請你們捫心自問——你們可曾盡到了為人臣子的本分?” “臣惶恐!”群臣再一次齊齊跪倒在地,額頭緊貼著地面,以示誠心。 陸離瞇起眼睛,冷冷地看著下方唯一沒有跪下的那個人。 剛才那一次,他也沒跪。 對上陸離的目光,蘇翊露出了嘲諷的笑容:“一出好戲!哈,你們唱得一出好戲!陸離,我蘇家不會再認這個忤逆不孝、不知廉恥的女兒,你若稀罕她,盡管拿去好了!” 許是他嗓門太大的緣故,陸鈞諾打了個哆嗦,鉆進了蘇輕鳶的懷里。 “鈞兒,過來!”蘇翊鐵青著臉,伸出了手。 陸鈞諾抱住蘇輕鳶的手臂,拼命搖頭。 蘇翊耐著性子,放緩了語氣:“鈞兒,到外公這里來,外公送你個好玩意兒要不要?” “不要,你是壞蛋!”陸鈞諾脆生生地回道。 陸離微微一笑,神色平淡:“蘇將軍,你要送給定安王的‘好玩意兒’,是不是要先從朕的手中搶過去才行?” 蘇翊高高地昂起頭,朗聲說道:“皇上此言差矣!那‘好玩意兒’本來就是先帝要送給鈞兒的,你拿著玩了這幾個月,差不多也該還回來了吧?” “蘇將軍似乎忘了十五年前的事?”陸離不慌不忙地回敬道。 蘇翊的老臉陰沉得越來越厲害,好像即刻便要撲過來咬人一樣。 這時,蘇輕鳶忽然放開陸鈞諾,穩穩地站了起來:“行了,跪著的都平身吧。” 群臣陸續起身,心里多多少少都揣著一點小嘀咕。 到了這個份上,如果還沒有看出事態嚴重,他們也算是白在官場上混了數十年了。 事實上,這些人沒有一個是白混的。即使是最笨的武夫,至少在一個月以前也都已經嗅到了朝局有變的味道。今日小枝沖進殿中的那一刻,他們的心里基本上都已經有數了。 前面那些恐怕都是虛招,真正的決戰才剛剛開始! 延德殿上,氣氛劍拔弩張。 侍衛們手中的刀劍都已出鞘,文武百官漸漸地往陸離這邊聚攏過來,卻有不少人的腳尖下意識地偏向了門口的方向。 當然,少不得也有一些武將在悄悄地留意著蘇翊的臉色,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心領神會。 蘇輕鳶轉身面向懷帝的靈位,沉聲道:“鬧也鬧了、吵也吵了,一個除孝禮,你們要磨蹭到什么時候?” 陸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吩咐小林子:“先送太后和定安王回廂房休息。” “不必,”蘇輕鳶面色平淡,“祭禮已經耽擱了這么久,不能再拖了。現在天色已晚,咱們根本來不及在天黑之前下山去——今夜恐怕要委屈諸位大人在陵園歇息了。” 聞言,陸離和蘇翊齊齊抬頭看了看窗外。 陸離的臉上沒什么變化,蘇翊卻下意識地擰了一下眉頭。 蘇輕鳶低下頭,自言自語地道:“酉時已經過了吧?” 小林子忙道:“娘娘,戌時初了。” 蘇翊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幾分。 蘇輕鳶嘆道:“天色馬上就要全黑了,也不知道二哥能不能及時趕過來!” “你說什么?!”蘇翊猛沖過來,伸手揪住了她的衣領。 “母后!”陸離大驚失色。 蘇輕鳶向陸離擺擺手,平靜地朝蘇翊笑著:“我說酉時已過了,二哥和你的鐵甲勇士顯然沒能及時趕過來。” “酉時?鐵甲勇士?”陸離瞇起了眼睛。 蘇翊面色赤紅,手指漸漸地移到了蘇輕鳶的脖子上,暗暗用力:“你知道些什么?” 蘇輕鳶被他捏得喘不上氣來,唇角的笑容卻仍未散去。 “你敗了。”她努力瞪大眼睛看著蘇翊,無聲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