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蘇青鸞膝行向前,扯了扯蘇輕鳶的被角:“四jiejie,我不知道你和皇上之間有多少恩怨,但是……你的心那么好,對我、對姨娘、對鈞兒……你一直拼盡全力想保護我們,怎么可能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今后青鸞和你一起保護他,jiejie從現在開始只管安心養胎,好不好?” 蘇輕鳶閉目良久,低低地嘆了一聲:“可是,孩子……還在嗎? 這時,陸離終于想起了被遺忘在角落里的余太醫。 接受到陸離的示意,余太醫慌忙戰戰兢兢地跪了過來,重新幫蘇輕鳶診脈驗看,過了好一會兒才叩首道:“太后體質溫厚,如今雖有所損傷,萬幸根基尚好,腹中龍胎……尚有希望。” 說罷,他又提筆在先前的藥方之中增減了一些分量,遞給了疏星:“這藥再去熬上,每隔兩個時辰服一碗,明早之前若無意外,應當便無妨了。” 疏星忙小心地接了過來,趕著去熬藥了。 蘇輕鳶怔怔地看著,竟忽然覺得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也是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原來在她的心里,對這孩子的不舍,竟已經有那么深、那么深了。 陸離替她將一縷發絲拂到耳后,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蘇青鸞得空牽住了蘇輕鳶的手,抿嘴笑著:“我就知道,孩子一定也是舍不得jiejie的。青鸞進宮已經成定局了,這孩子可是我后半生的依靠,就算是為了我,jiejie也要讓他好好的,不要再做傻事了!” 蘇輕鳶知道這個meimei是在變著法子安慰她,便努力地擠出笑容,作出輕松的樣子:“這話說得奇怪!我做什么傻事了?” 陸離的眉心微微動了一下,心里有些疑惑。 蘇青鸞低下頭擦了擦眼角,許久才道:“jiejie方才為青鸞的事傷心費神、大哭大鬧,這還不算是‘傻事’嗎?” 蘇輕鳶放下心來,微微笑了:“好,我聽你們的。” 陸離扶著床沿,緩緩地站起身來——原來他在床邊跪坐了這許久,雙腿早已麻了。 余太醫“噗通”一聲撲倒在地上:“微臣萬萬不敢多口,請皇上放心!” “這話說得奇怪,朕有什么不放心的?”陸離挑了挑眉稍。 余太醫忙道:“是,芳華宮一切正常,皇上沒什么不放心的。太后只是因為先前傷懷過度,以致飲食失調,身子有些虛,并無大礙;微臣今日是來替淑妃娘娘調理身子的,想必不久之后淑妃娘娘夢熊有兆,微臣或可有幸奉詔替娘娘安胎……” 陸離在床邊坐了下來,淡淡道:“余太醫智慧過人,你的醫術,朕自然是信得過的。將來淑妃母子二人還要靠你照料,你可不要行差步錯,辜負了朕的信任。” “是,微臣萬萬不敢。”余太醫躬著身子,慢慢地退了出去。 陸離握著蘇輕鳶的手,向她解釋道:“余慎是朕的心腹,你們不必擔心。” 蘇輕鳶仰起頭來,定定地看著他:“你當真不會傷害青鸞、也不會傷害孩子?陸離,我還可以信你嗎?” 陸離認真地迎上她的目光:“你先告訴我,你為什么會覺得我不可信?” 蘇輕鳶掙扎著要坐起來:“你……” 蘇青鸞忙過來按住了她:“四jiejie,如今先別說那些舊事了,若是觸動了心腸,對你和孩子都不好!你先歇一歇,養養精神,好不好?” 蘇輕鳶看著她那一臉憂色,心下早已軟了。 蘇青鸞見她不再堅持,便回頭向陸離道:“皇上今日來得匆忙,想必尚有要事未完。jiejie這里有青鸞照顧,皇上放心就是。” 陸離聞言便站了起來,又戀戀不舍地看向蘇輕鳶:“確實還有一點雜事。阿鳶,你先歇一歇,等朕把外面的事情處理干凈了,立刻便回來陪你。” “外面,出了什么事?”蘇輕鳶有些擔心,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陸離想了一想,笑道:“本來不想提這些煩心事,可是我若不跟你說,又怕你亂想:是西偏殿那一位的事。如今你可以安心休息,因為她恐怕沒有機會出去胡言亂語了——她自己惹了官司,在劫難逃。” “小林子的哥哥……真的是她害死的?”蘇輕鳶立刻想到了這一點。 陸離的笑意加深了:“阿鳶,你如今確實比生病前聰明了許多!” 蘇輕鳶胸中怒氣上涌,忍不住沖他吼道:“我再說一遍:我沒有瘋!我也不傻!” “是是是,朕的阿鳶沒有瘋,也不傻!”陸離慌忙表態,生怕蘇輕鳶不信似的。 只是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卻低下頭去瞅了瞅自己身上破損臟污的衣衫,神色那叫一個無奈。 蘇輕鳶擰緊了眉頭。 她剛才……真的很像一個瘋婆子吧? 她先前費了那么多心思才勉強讓人相信她瘋了,難道今后還得想方設法證明自己沒有瘋? 夢中說夢 說: 依舊八千字,快夸俺! 回復(第15章 ) 第52章 不是你殺了她,就是她殺了你 三日光陰,倏忽而逝。 蘇輕鳶精神倦怠,一天里頭倒有七八個時辰是睡著的,于是這時間就過得越發快了些。 僥天之幸,她的身子雖然未見起色,腹中那個小東西卻總算是險險保住了。 這幾日,陸離一得空便過來陪她。蘇輕鳶有時昏睡著,有時假裝昏睡著,一直相安無事。 話雖然沒有多說幾句,但在蘇輕鳶的心里,對這孩子的情分卻一天天重了起來。 這一日清晨,蘇輕鳶卻醒得格外早。 她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從今日起,她的好meimei蘇青鸞,也要同她一樣被困在這寂寂深宮之中了。蘇家的最后一個女兒,最終還是沒有逃過深鎖宮墻的命運。 若非受她連累,青鸞原本不必如此的——想到這層緣故,蘇輕鳶便覺得無顏面對meimei,對陸離也不知不覺地多了幾分芥蒂。 蘇青鸞賜居的院落,是與芳華宮相距不遠的延禧宮。照規矩,冊封之前的那一夜,陸離應該是宿在那里的。 昨晚陸離從芳華宮告辭之前,站在廊下踟躕了很久。 蘇輕鳶知道他有話說,但她不想聽。 她自己也有一肚子話想對他說,細想想卻又一句都不能出口。 她希望陸離待青鸞好,希望他把她所未曾得到或者不能得到的寵愛,盡數付與她血脈相連的親meimei。 與此同時,她卻又害怕陸離待青鸞好。 在一個“情”字面前,女人都是自私的,而蘇輕鳶自知,她是屬于極端自私的那一種。她對陸離,或許恨過、或許依然恨著,可是當初的那份情意,卻也從未有分毫減少。她的眼里心里全是他,又如何容得下他同別的女子恩愛繾綣? 因為這樣的矛盾,這幾日蘇輕鳶的心里,著實煎熬。 此時此刻,芳華宮中寂寂無聲,倒有點兒凄涼晚景的意味了。 廊下擺著各色的菊花,開得正艷。 可是誰都知道,這樣濃艷的秋色過后,緊接著便是百花凋零的嚴冬了。 蘇輕鳶憑窗而立,感受著涼浸浸的秋氣,心里竟也添了幾分哀涼。 “四jiejie今日怎么起得這樣早?”門口響起了一聲笑語。 蘇輕鳶愣了一下,忙掛上了笑容:“青鸞。” 蘇青鸞快步走了過來,驚呼道:“jiejie怎么下床了?外頭冷,你開著窗子,也不多穿件衣裳——疏星是怎么服侍的?” 疏星和落霞幾人忙跟進來,這才知道蘇輕鳶早已起床,少不得又是一陣忙亂。 蘇輕鳶拉過meimei的手攥了攥:“今日是你的冊封禮,你怎會這個時辰過來?” 蘇青鸞垂下頭去,淡淡道:“嬪妃的冊封禮,不過是聽一道圣旨、接一方金印,再磕兩個頭也就罷了,能費多少工夫呢?” 蘇輕鳶聽她如此說,心中又覺得有些傷感。 蘇青鸞雖說是個庶女,可是她的生母阮姨娘在將軍府當家也有十多年了,論起來這個庶出其實與嫡出也并無太大分別。憑著將軍府的權勢,青鸞若是嫁與尋常官宦人家,做個正房也不難。 可是她偏偏入了宮! 淑妃的位份在嬪妃之中不算低,但畢竟仍是偏妃,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竟連個正兒八經的婚禮都沒有。青鸞雖然嘴上說不委屈,可是……豈能當真不委屈呢? 蘇輕鳶滿心傷感,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疏星在旁嘆道:“照規矩,四妃之位冊封當日,受封嬪妃的母家女眷可以入宮領受賜宴的。只是如今正當國喪,這賜宴也只能免了。” 蘇輕鳶聞言,心中愈發歉然。 蘇青鸞卻扶著她的手慢慢地跪了下來:“照理說,嬪妃冊封之后,是要到中宮接受皇后訓誡的。只是本朝后位虛懸,這訓誡之禮應當由太后代行——妾身聽訓,請太后示下。” 蘇輕鳶呆了一呆,苦笑道:“你一向比我懂規矩,我拿什么來訓你?青鸞,宮中生存不易,我只盼你能堅韌一些,不要只管退步忍讓……將來這宮里必定會添新人,你要懂得保護自己。” 疏星抿嘴笑了笑:“這番訓誡,倒是別開生面。淑妃娘娘,太后對您的愛護之心如此殷切,必定不忍見您這樣跪著,快快請起吧!” 蘇青鸞站了起來,垂首道:“jiejie疼我,我自然知道。青鸞也希望jiejie永遠傲立宮中,無懼風雨。” 蘇輕鳶拉著她一起在軟榻上坐下,苦笑道:“你這番祝愿,倒也別出心裁。風雨要來,誰也沒有法子,你我姐妹同在宮中,也只能相互扶持了。” 蘇青鸞重重地點了點頭,反握住蘇輕鳶的手,擔憂地問:“我見jiejie的臉色倒比昨日更蒼白了幾分,可是今日起得太早的緣故?傳太醫了沒有?” 蘇輕鳶搖頭笑道:“不用傳他也會來的。分明沒多大的事,他偏要一天請三四遍脈,弄得好像我快要死了似的!” “性命攸關,還說‘沒有多大的事’?”陸離快步走進門來,沉聲斥道。 蘇輕鳶抬頭看了他一眼,立刻別扭地移開了目光。 蘇青鸞站起來行了個禮,退到下首的椅子上坐下了。 陸離走過來攥住了蘇輕鳶的手:“臉色確實不太好看。夜里沒睡好?” 蘇輕鳶避開他的目光,淡淡道:“就是因為睡得太好,所以一早就醒了。” 陸離伸手將她攬進懷中,在她的小腹上輕輕地摩挲著:“這里,當真不疼了?” 蘇輕鳶煩躁地推開他的手,背轉身去。 蘇青鸞站起身來,斂衽道:“青鸞今日有些不適,先告退了——皇上替我好好陪著jiejie吧。” 蘇輕鳶立刻擔心起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傳太醫……” 陸離按住她的手,笑道:“她沒事!你乖乖坐下,我有話對你說。” 蘇輕鳶微微一怔,忽覺胸口一股悶氣堵了上來。 陸離見她臉色不對,忙站起身:“怎么了?又不舒服?” 蘇輕鳶緩緩地搖了搖頭,許久才道:“無妨。想必是今兒起得早了,有些不習慣而已。” “既如此,你先回去歇一會兒,等你醒了我再同你說。”陸離伸手扶住她的臂彎,擔憂地道。